穿着厚实加绒卫衣的姜述依照惯性喝下一口豆浆,但筷子却没能夹起盘子里的包子。
拟化光屏上是官方最新发布的一则视频。
视频里,一个带着布头套的男人被推搡着领到一个中世纪绞刑架之前,他被身后的两个机甲士兵按住,站在绞刑架的下方,一动不动。
涂染着黑漆的木质绞刑架犹如一个巨大的舞台一般,舞台中央是三四根巨型圆木搭建起来的立架,在立架的中间横栏上挂着一条垂下的绳索,绳索的末梢是一个绳圈。
绞刑,专属于旧贵族的刑罚,但因绞刑时死亡的巨大痛苦而被认为是一种对旧贵族的侮辱,即便在旧时代也是被废弃的刑罚。
现在专门制造出这么一个含有侮辱性质的绞刑架,可想而知三大集团对克洛所作所为的愤怒。
在绞刑架的下方,还站着整整齐齐身着装甲的士兵方阵,他们带着全封闭的头盔,看不见脸也看不见眼睛,右臂抱枪,挺拔身姿如戈壁滩上的白杨。
广角拍摄下的行刑场之中,中世纪的绞刑架与科幻的机甲士兵相对峙,沉默之中深藏着一种压抑恐怖的气息。
似乎是得到了指示,两个士兵伸手落下绳索,就这么隔着头套将绳圈套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然后猛地一拉,收紧绳索。
待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两个机甲士兵转身离开了绞刑架,而绞刑架上男人的脚下木板也被瞬间抽空。
男人在空中扑腾着双脚,由于窒息,他的头套急剧地收缩膨胀再收缩,绳索也因他的扭动而缓慢地前后摇晃着。
几分钟后,男人的尸体便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
至此,视频上的画面仿佛定格一般,静止的装甲士兵队列望着静止的尸体,先进的科技感和落后的刑场仪式感完美融合,形成世界名画一样的观感。
全程没有人说一句话,唯一的声音就是押送犯人的士兵发出的脚步声,匀速,沉闷。
在视频的最后是一纸审判书——
罪犯克洛·亚希伯恩违反了孤城法第七条和第九条,因战争罪、违反人道罪等数重罪名判处绞刑,十一月十一日于十三区中央广场执行。
视频结束。
姜述没有打开弹幕,只是关掉了腕表。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遥望向十三区的方向。
虽然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在这发生之时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三个月。
克洛在十三区里搅风搅雨闹了三个月,直到刚刚的处刑视频和判决书发出来才真正一锤定音,落下大幕。
在这三个月里,十三区被完完全全封锁起来,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在一开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有人明白了。
克洛在战前发布的那个视频是真的,他真的开启了一场战争。
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三个月里,姜述推掉了除拍摄电影以外的所有事情,没有再表演一场魔术。
就像是一个戏台下的坎坷,他在等待着结果,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相较于克洛在过去二三十年的苦心经营,他的结果未免有些草率,只有一纸轻飘飘的审判书似乎能够说明他真的在十三区里大闹过一场。
姜述不知道这三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一个人的力量在短短几个星期里拉拢起来的队伍,能够在三大集团的联手下坚持三个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克洛的确了不起。
但姜述的看法和三个月前一样,克洛在那个时间点发动战争绝对算不上是理智之举,甚至可以说是莽撞。
完完全全就是在自寻死路。
“死了也好,省事。”姜述嘟囔了一句,转身走向卫生间。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着的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克洛身死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或许……
克洛没死?
姜述的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
或许克洛只是被关起来了,毕竟那个被吊死的人全程带着头套看不出真面目,而被秘密关押起来的克洛也将在未来的某一刻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阴魂不散。
他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瞳孔急剧收缩,身形急退的同时黑色卡牌出现在手中。
卫生间里的是一只半人半章鱼的生物,她正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姜述,下半身的触手不断在地上磨蹭着,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沾满湿漉漉的粘液,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而在她的嘴上还叼着一封信。
你……
从哪儿来的啊?
姜述警惕地看着她许久,还绕着卫生间的门转了小半圈,企图在卫生间里看见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但是他只看见了章鱼娘。
“唔!”鱼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叫唤,然后向上扬了扬头。
“这封信是给我的?”姜述明白了她的意思。
鱼娘点点头。
姜述便控制着两张黑色卡牌一上一下地夹住那个信封,带到自己的面前。www.xiumb.com
鱼娘合上嘴,又张张合合活动着下巴,似乎是在送信的过程中一直叼着这封信导致下巴有些难受,这样的举动不禁让姜述怀疑她这只章鱼其实就是这封信的封蜡。
“打开。”
姜述用卡牌将信件抛给平板精小乙,他当然不会亲自拆开信,万一里面有笑气呢?
小乙便怀着沉重的心情和表情打开了信件,在检测之后,它抬头看向姜述。
乙:没有陷阱,就是一封克洛写给你的信。
姜述这才放心地拿起信纸,阅读起来。
亲爱的姜述先生亲启:
如你所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呃,这句话是不是有点老套?算了,这一世就这么凑合着用吧。
当然,我是自杀的,绞刑架上的那个家伙可不是我,嗯,放心好了,我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有没有想我?
要不是你太危险了,在开战之前我肯定会来见你最后一面的,可惜了。
不过信封里有我近期的帅照,惠存!
惠存!
让我猜猜看,你在看见我被吊死的时候心里想的肯定是——
如果我是克洛,我肯定不会那么早就发动战争,我肯定会慢慢培养势力,等到拥有足够的实力再发动战争。
对不对?
很可惜,我当然没你想象得那么蠢。
不是我吹,谋定而动那是我的个人特色。
我再猜猜看,你现在一定在想——
都把自己谋死了还特色呢,装逼狗。
不过看完这封信,你会明白的。
首先,我的死当然不是毫无价值,它将会恒久地散发出光芒,就像是孤城的第二个太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第三个太阳的名号赐予你)。
在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我亲自带队袭击了十三区贮存黑银的地方,那地方真的是戒备森严,我之前就在这一关死过很多次。
拿到了足够的黑银之后,我手下的掌钥者们就可以开足马力运转起来了,除此之外你应该猜到了,我还有一支由退役士兵组成的夕阳红特攻队,人数可观,战斗力也还行,总之够我挥霍一个月的。
对了,有个掌钥者可以把任意生物缝合到一起,靠着他的能力,我还有一支半人半畸变的队伍。
不宣而战。
对,不宣而战。
这让我在前期将三大集团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完全想象不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天才军事家,我甚至一度攻打到了三大集团在十三区的本部,顺便摧毁了整座孤城通往十三区铁道线路。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让野火那边同时展开的行动好像失败了,什么作用也没起到,本来我至少可以多坚持半个月的。
我就知道不该托付给外人的,可惜了,我这么多年连个内人都没有。
下面我要说的事情,是我用这条命换来的情报,它们比我这条命值钱多了,不管有没有用,你都给我记下来。
第一条,三大集团有一支生化人部队,后期我被这支部队打爆了,头都抬不起来,反正你就当他们每个人都是比鱼娘还高等的畸变者就行。
很恐怖,不要硬抗。
第二条,他们还有三支不同型号的机甲部队,训练有素,但士兵的保质期很短,似乎每五年就要换一批。
这三支部队才是三大集团的主力。
同样很恐怖,不能力抗。
第三条,根本没有什么三大集团这回事,他们都共同隶属于城主一个人。
我亲眼见到的。
不对,城主不是人,它应该更像是主脑的意识载体,但它自己不自知。
我猜的。
第四条,不要在核心战力的问题上相信任何一个掌钥者,他们都是主脑的监视器,但他们同样不自知。
一旦城主出现,他们的权限会立马被收回(我吃了大亏)。
第五条,暂时没想到,可能写着写着就想到了,想到再说。
你一定很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人,事实上,我也很好奇。
你相信么?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一生只为一件大事来。
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真的。
完不成“彻底改变孤城”这件事我就根本死不掉。
别慌,在你这一世我已经死了。
我指的死不掉是,只要这件事没能完成,我就会不停地重开,不断地重活这一世。
不过和一些游戏里不断攻略关卡的玩家不一样,我是真的土生土长的孤城人。
以上和以下内容都是我不停地去死,死出来的经验。
在上一世,不对,上上世,我找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我的身份是“倒吊人”,而一个“魔术师”将会出现在孤城,我并没有“∞”,但他有。
我攻略过无数次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或许能做到。
总之,就如你所见。
由于某些蠢货,这一世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和你联手了,所以我想在临死前演习一遍,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都告诉你了。
每一次的死亡后紧跟着的就是睁开眼睛,看见丽莎大婶那惊喜的眼睛,我真的看吐了。
如果你愿意帮我并且能够完成这件事的话,我这次就能永远闭上眼睛了。
真想好好死一死。
倒吊人意味着牺牲,魔术师意味着无限可能,或许只有我牺牲了你才能拥有无限可能。
这是我这几世的攻略方针,虽然全是异想天开,但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了。
对了,第五件事就是不准对鱼娘下手。
虽然你的XP看起来正常,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真的不想你变成我姐夫。
对了,她以前叫伊莎黛尔,这个名字很好听吧?
其实是我取的,咳咳。
她也是我活了这么多命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了,可惜了。
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也是我在某个时间点把她送到特罪所去经受折磨的。
只有鱼娘才能护着我,我才能活到从特罪所里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如果我算是你的朋友,那么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帮我照顾好她。
求求你了。
希望我能就此长眠。
——
姜述读完了信,信中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闭上了眼睛,不断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看起来……
克洛的这种“无限命”的设定,妥妥的是主角吧?
只不过这种虐文肯定没人爱看就是了。
这封信也解答了姜述不少的疑惑。
克洛……
一旦发现操作失误就立马重开,这样的玩法……
还真有玩家那股风范。
不过,他早就想永远地结束这场游戏了吧?
姜述望向鱼娘,鱼娘也歪过脑袋望向他。
如果鱼娘在克洛的身边,他说不定可以再多活一阵子,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将鱼娘送出来,连带着这封信一起。
这样的死法虽然草率,但也很符合克洛了。
所以说……
他再次看向鱼娘。
这么大个章鱼娘要塞到哪里才能藏起来啊?
《下水道里的章鱼娘》?
姜述叹了口气。
“你叫鱼娘?”他问道。
“唔。”鱼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比划着手语。
姜述则是毫不犹豫地将目光转向四只平板精。
甲:她说: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了,多多指教。
“行行行,多多指教。”姜述点点头,他指指卫生间道,“你先待在这里吧,我等会儿出去帮你找个地方住。”
鱼娘便连连向着姜述鞠躬,然后她又回到了卫生间。
随后,一根触手伸出来,抓住门把手,带上了门。
“叮咚——”门铃响起。
嗯?
姜述望向魔术屋的大门。
谁会按自己门铃?
沈絮婉都是轻轻敲门,苏小鸥都是砰砰敲门。
带着这样的好奇心,姜述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身材挺拔的高大男人,健硕的肌肉隐藏在休闲服底下,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嘴上叼着一封信。
在见到姜述那个瞬间,男人的眼睛亮了亮,他快速向姜述比划着手语。
这一次姜述看懂了手语的意思。
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了,多多关照。
姜述:“……”
克洛你特么哪找来这么多哑巴?
有病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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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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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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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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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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