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瞎了你的狗眼了!”
坐在宽厚舒适的车厢里,章惇正在思索官家召他进宫,到底何事,自没有听见李小胖的叫骂声。听见了,他也不会在意。护卫跟班,听的都是弓弩张弦,在意的都是哼哈嗯哦,顽童的“直娘贼”,直如清风过耷。但,李家娘子却吓了一跳,说:“小祖宗,相公的车驾,岂是你能辱骂的?不要命了!”
命,司令跪坐于盖下而口授发号。但,未知何时,感天意不可违而渐与寿数同。如《左传·成十三年》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其疏又曰:命虽受之天地,短长有本,顺理则寿考,逆理则夭折,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法则,以定此命,言有法,则命之长短得定,无法,则夭折无恒也。故,苍生皆惜命,盖莫异也。
如是,李家娘子把熊孩子给拽进店里,再回头向外瞅去,已看不见章惇的车驾了。
章惇的车驾,如往常一样,先下了州桥投西大街,穿过御廊杈子,再上浚儀桥大街,走两盏茶的功夫,到达西华门。至此,章惇下了马车,整理了下衣袍皮裘,由小黄门引领进了大内西廊。
再转过几个回廊磨角,从大安殿的西侧角门穿过,一直顺着睿思殿的墙根,向后走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进入了宣和殿的正堂。
正堂内,官家倚坐于龙榻之上,有些出神。
按照日常的礼仪,章惇问了声恭安,官家回了句恭安,并赐座于章惇。章惇端坐于靠椅之上,等待官家问询。
约莫过了那么一会儿,官家问:“大相公,今年,你六十四了吧?”
“回官家,过了年,老臣就要六十六了。”
“哦——”
又沉冷了一会儿,官家复问:“元丰八年,先皇不能言,大相公手写于纸上,送于榻前的吧?”
“那时,老臣位卑不敢近,急递于王大相公跟前。后,得先皇首肯,逐安天下,幸甚。”
“哦——王大相公,同年病疫,得享六十七载吧?”
“王大相公,生于天禧三年,病疫时,确为六十七载。”
“王大相公后,尚书左仆射,你顺补的吗?”
“元祐八年夏,官家誊黄于岭南,老臣跪接,六载有余。但,老臣之前,苏子容坐都堂一载。苏前,刘莘老又三载。他前,范、吕、韩、蔡、文至司马村夫,八相四载,非老臣也。”
“唉!时光荏苒,倏忽十几年,大相公勿怨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臣尚愚都堂六载,未有大功于社稷,单单让官家时常惊于山北,岂敢存半字怨念而不臣也[1]。”www.xiumb.com
“大相公,止你,我朝有相五十四位,故去五十一位,宋三表享年五十,余者皆寿,王符瑞更是过百,且,有史以来,居相位者,一千二百有余,盖多长寿,此非何也?”
宣和殿内,章惇被问得有些发蒙,不知官家何意,可也不敢不回,逐曰:“盖因劳累尚浅罢。”
“哎,为相者,通宵旦达已常事,焉谓尚浅邪?”
章惇,自幼博闻多学敏于思,却也不知如何回复方好。
君前对奏,又不好轻言搪塞,多有忌讳,想了再想,说:“老臣愚钝,一时难察。若官家复问,臣可嘱翰林院检讨与太医署令氶,上札言事,可好?”
官家未置可否,脸上的苦色又深了几分,问:“大相公,今年的大相国寺,你可曾去过?”
“中元节,老臣去过。”
“哦——大殿宝像,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殿宇无缺,宝像皆金,老臣未见有什么不妥之处。”
“哦——那——可曾跪拜了神佛?”
章惇的后脖脊领子,刹那就被灌进了丝丝凉风,又不敢迟疑,忙欠身回复曰:“不敢欺瞒官家,老臣上了三炷香,跪了几跪[2]。”
“大母诸后,将相凡俗,皆跪过神佛,看来是不虚的了。”
章惇不好接话,逐端起茶盏,遮掩了半张脸呷。
又过了十几息,上首龙榻之上,轻飘飘地传了过来,比外面霰雪还要寒冷的颤音:“帝王不寿,盖莫跪乎——”
章惇惊诧的瞟了一眼官家,立即回头瞅着堂角里的机宜,机宜也停笔瞅着章惇,莫敢一字。
缓了很长时间,官家接着问:“前几日过节,后宫叫了几折傀儡戏,吾瞟了几眼。其中,有几句道白是这么说的,天有头乎?有头。头在何方?在西方。天有耳乎?有耳。耳听何音?听卑。天有足乎?有足。足行疾乎?行缓。天有姓乎?岂得无姓!何姓?姓刘。何耶?天子姓刘,以故知之。大相公,你听过吗?”
“回官家,老臣没有听过这段傀儡戏。但,这几句道白应是出自《三国志》卷三十八《蜀书·秦宓传》。”
“哦——大相公,天,何以姓刘耶?”
章惇放下茶盏,暗自伸张了一下后背,说:“秦宓曰天姓刘,乃姓氏演化之讹传,不足道也。”
“何故?”
“太史公有云,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或,黄帝生于寿丘,长于姬水而姓姬。但,黄帝二十五子,又十四人得姓,曰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其中,黄帝产元嚣,元嚣产蟜极,蟜极产高辛,是为帝喾。帝喾产放勋,是为帝尧而成尧脉。另,黄帝产昌意,昌意产高阳,是为帝颛顼。颛顼产穷蝉,穷蝉产敬康,敬康产句芒,句芒产蟜牛,蟜牛产瞽叟,瞽叟产重华,是为帝舜而成舜脉。颛顼又产鲧,鲧产文命,是为禹,禹产夏启而成禹脉。颛顼再产老童,老童娶于竭水氏,竭水氏之子谓之高緺,氏产重黎及吴回。吴回氏产陆终。陆终氏娶于鬼方氏,鬼方氏之妹谓之女隤,氏产六子。孕而不粥,三年,启其左胁,六人出焉。其一曰樊,是为昆吾;其二曰惠连,是为参胡;其三曰籛,是为彭祖;其四曰莱言,是为云郐人;其五曰安,是为曹姓;其六曰季连,是为芈姓。季连产什祖氏,什祖氏产内熊,九世至于渠,娄鲧出。自熊渠有子三人,其孟之名为无康,为句亶王;其中之名为红,为鄂王;其季之名为疵,为戚章王。昆吾者,卫氏也;参胡者,韩氏也;彭祖者,彭氏也;郐人者,郑氏也;曹姓者,邾氏也;季连者,楚氏也。后,秦嬴之先祖,帝颛顼之苗裔。汉刘之始祖,尧之后裔累。或曰,汉之赤帝裔,而赤帝或为颛顼帝孙重黎,或为颛顼叔祖,或号神农氏,皆与黄帝同根。汉后,魏曹源于邾氏。曹后,晋司马姓于重黎后裔程伯休父。再后,南北杂伪不道而至杨李。杨,源出周成王之后裔伯侨。李,源出嬴姓后裔之伯阳。李后,五代十国,伪天子而不述。至此,称天子者,太祖皇帝也。太祖皇帝,颛顼后裔蜚廉四世孙,造父之血脉。是以,从古至今,称天子者,皆源自黄帝承于天。故,天姓姬,或公孙,或与少典同而未变,但年久讹传于刘,官家勿信矣[3]。”
“先祖予我,血脉昌昌,我的茂儿,何故短短离去焉?”
官家把腿拿到了龙榻之上,歪歪的躺了下去,稍微沉思了一会儿,低声吟咏:“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又转过了身子,面向里面,喃喃低吟:
寻觅也离去,姑忍几唏嘘。
缓颊擦泪,忽听金辂不呜呜。
我欲乘轩追问,又恐凄凄惨惨,哽哽复蛐蛐。
莫笑老爹哭,新杈净秃秃。
雪刚落,春没到,冷粗粗。
暖裘闲语,谁晓方去正呼呼?
莫劝三悲六损,莫语青丝堪续,此事怎倏倏?
但愿咿咿脆,皆是半声福。
章跋:
[1]未有怨念者,开疆复土,洁身护法,相眼直言,却国史千年,奸字难除。乌台私怨者,养虫一窝,诗词一筐,有用弗一,却课本卷卷,称仙悠悠。疯子问:公道自在,还是买椟还珠焉?天才哈哈曰:二十四匣,曲笔多多,是非假假,汝可修也。疯子曰:此乃祖宗,忧拉拉孙之拉拉孙,无以成名,特此留缸于地下也。天才惊诧曰:快去,快去!————记于漆黑的夜。
[2]跪则不一,弗则不臣,章奸未敢不臣而曰跪,悔之去也————《黄门杂记.章奸卷》
[3]上,以秦宓曰天问诘于章,章未思片刻,即以史迁论著回于上。经此,悠悠学子,皆曰天与少典同,裔与黄帝同。是以,古今一根,皆为黄帝血脉而上承于天。篡,天理不容。真,天颜有赐。后,上听昏昏,见机宜,顿叹曰:早知周柴乃篡,太祖皇帝,饰陈桥三呼而画蛇添足也。经年流转,太后见此,恨之曰:章奸之奸,奸入骨髓也————《黄门杂记.章奸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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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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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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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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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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