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星轻呼一口气,在沈律自然抬开目光后拿起手机。
是范霖的来电。
他拇指随意一划,接通后那头却没声。
等了两秒,赵沉星皱着眉问:“霖子?”
电话那头才传出声,“赵哥……”
“……你没事吧?”听出异样来,赵沉星绷紧了下颌。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范霖舔舔嘴唇活动双腿缓解紧张,“就是有件事求你帮忙。”
赵沉星眉头微松,语气却冷厉了起来,“什么事赶紧说,我当你放学被人堵了呢。”
沈律配合身边人的步调走得慢悠悠,闻声看过来时正巧能听见范霖模模糊糊地提出请求
“暑假最后学的那个你还记得不?能不能帮我教我们班几个人跳?”
尚未消化完这句话的信息量,沈律紧接着听到赵沉星毫不犹疑利落干脆的回应
“不可能。”
“赵哥,这事我是真没办法,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们班当时没人去元旦晚会表演,我这不是想起来自己也算会点街舞,脑子一抽举手报名,我们那班主任还给我配了四个拖油瓶,我现在没办法……喂?赵哥?”
灯火通明的练习室外,范霖一看手机,才发现赵沉星早挂了电话。
这事特殊,基本也是他能猜到的结局。
仰头闭眼缓解了一点情绪,范霖转过身,走进练习室,朝那四个没半点舞蹈基础的拖油瓶道:“回家吧,今天就练到这。”
今天就气到这,不干了。
范霖又看向耐心等在角落座椅上的梁思思,“咱们走吧,明天你别等我了,怪累的。”
还什么都没教会。
其实也怪他,真教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只会跳不会教,当初把活揽下来的时候倒一头热以为小事一桩。
……
赵沉星刚挂断电话,抬起眼皮就对上沈律稍显兴味的目光。
“走快点,你不饿?”赵沉星撂下话,拉住身旁人的手掌就加快了步速。
沈律一句疑惑也没问出口,任由自己被拉扯着走向雪松环绕的楼栋,看着路灯朦胧光晕斜洒下来,在两人身侧滚落出亲昵的淡影。
沈律蜷起指节,自然地回拢住。
夜晚一向有拉长感观和延伸思绪的神奇作用。
眷侣之间又似乎总有一个涡,不经意间便容易失足坠落,深陷其中。
及至空间狭小的电梯,这种张力就越发明显起来。
六楼几乎转眼就到,电梯叮的一声,金属门缓慢向两侧拉开。
楼道的与电梯内截然不同的微黯光线映入视野,与此同时,响亮的童音声浪直涌而来。
“哥哥”
“师父”
赵沉星坠着的手一僵,微有些润的眼睛视线下移,意外地看向眼前与沈律有两三分的小男孩。
沈翰挥舞软而白嫩的双手一张一合,显得十分激动,认清人之后就要扑进来。
沈律和赵沉星微错过身,上前一步,弯下腰。
沈翰极力仰着脖颈,透亮的双眼兴奋地盯着瞧。
他瞧见堂哥原先的清冷双目上挑,眼尾的一点笑意仿佛含着脉脉温情,本来牵着的手扣紧了一些,随即松脱开来,探身将他抱起走出电梯。
“谁送你来的?什么时候到的?”沈律问。
沈翰拿手掌撑着他的肩侧,眼见着堂哥说话间神情便已慢慢淡下去,像是方才那一瞬都是特殊限定的烂漫盛景。
“沈先生让司机送来的,才到十分钟,说是闹着来,没办法。”
沈律闻言看向等在一边的柳阿姨。
“他在这等多久了?”沈律问。
“一小会儿,听我说你要回来了,就非得出来等。”柳阿姨边笑着说,边看向落在最后的少年。
沈翰也正盯着看电梯内跟着走出来的赵沉星。
大哥哥看起来和原来一样帅气,只是比起之前似乎还多了点春风得意的少年心事。
沈翰不懂这些,就只琢磨了一会儿,难得的没有多说话,莫名地想让刚刚看见的那一幕舒心快乐的氛围再延续一段时间。
但到底他还抱着点别的目的,很快就从上袄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牌,喜笑颜开地朝赵沉星晃了晃。
赵沉星翘了一下唇角,快走两步,拍了沈律的肩膀,“我先回去吃饭。”
沈翰扑腾了一下手脚,直勾勾眼巴巴瞧着脚步未停的赵沉星,“师父吃完能过来陪翰翰玩吗?翰翰现在有自己的微信了,待会要加……”
沈翰话未说完,就被一只薄削宽大的手捂住脸飞快带进了屋,耳边是沈律佯装生气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来找我的,有微信不先加你哥?”
脸上的手捂得漏洞百出,沈翰在漏进来的光里眨了眨眼睛,“但是我有哥哥号码啊,却没有师父联系方式,不好学飞牌啊,老师说做人要持之以恒的。”
沈翰顺溜地用出一个成语,十分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那老师没告诉你贪多嚼不烂?”沈律穿过玄关进了客厅,才松开手将人往座椅上端正放好,“学得多就不精,知道吗?”
沈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然后仰头看他,“那……今天就只学一个飞牌小技巧?”
沈律挑眉,“最近你师父可能没空……”
沈翰睁大眼睛,忽然双手合十,眼神恳求,“其实我还有别的事要来告诉哥哥的!班里的元旦表演我被老师选中去唱歌,我一会儿唱给你听好不好!我唱的可好听!”
沈律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弯唇道:“唱完奖励你学习飞牌?”
沈翰用力点头。
……
粘人精的杀伤力极大。
赵沉星被拉来听小鬼唱歌的时候这么想。
他原来以为沈翰粘人是小孩中的个例,现在才觉得沈家多半是有点这个基因在的。
二十分钟前。
“沈翰找你。”沈律敲开他家门时说。
“不去会怎样?”赵沉星没想答应,问的随意。
经过两次和沈翰的相处,他对其粘人程度有一定感触,八爪鱼也不过如此,一旦沾上极难脱手。
偏偏这个物种可爱至极,十分容易对其有求必应。
“不怎样,他伤心一会儿。”沈律说。
赵沉星点点头,极为无情地说:“替我哄哄他。”xiumb.com
“那我找你,你来吗?”沈律的尾音微微拖曳,语调悠长。
赵沉星盯了他一会儿,没辙,“得看什么事。”
他这么说,心里其实已经想好,不管是正儿八经的什么理由,他都不去。
带小孩他实在不擅长。
“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之后他就鬼使神差地坐在了606的客厅沙发上,观赏沈翰小朋友的才艺表演。
柳阿姨到点下班早早回了家,整个屋里只飘荡着稚嫩而昂扬的童声。
大概因为曲子过长,沈翰唱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有时候是看两人的反应,有时候是累了喘口气,还有一次是因为自觉状态不对,强烈要求重来一遍。
在沈翰再一次歇下来时,赵沉星拿肩膀撞了下坐在身边的人,抱臂,“现在儿歌这么难?”
沈律垂眸看他,“他自己挑的,品味颇高。”
赵沉星挑起一边眉尾,“是挺好听。”
沈翰听见声看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赵沉星赞赏地看向他,“在夸你词背的熟。”
沈翰骄傲地挺起胸脯,继续唱。
这次终于一口气将剩下的部分唱完,两人捧场鼓掌喝彩。
沈律想起什么,在掌声里趁隙问赵沉星:“你作业剩的多吗?”
“还行,课间没歇,声乐课一半时间在赶作业,加上刚刚写的,现在还剩个练习册吧。”赵沉星回忆了一下,说。
“我看到你声乐课另一半时间在睡觉,所以你课是一点没听?”沈律声音压得很低,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赵沉星看了一眼他,翘起唇,“那首歌我碰巧会唱。”
他琢磨着是不会拖后腿的程度,自然也不太在意。
“哥哥!”发现观众鼓掌走神,沈翰捏紧了手里拿来当话筒的水杯。
“抱歉。”沈律回神,站起身将小朋友拉过来,“你唱的很好,到时候是只有你上台表演吗?”
沈翰也没介意,任由沈律将他的水杯抽走放到桌上,“不是,我只唱里面的一段,但是我整首歌都会唱。”
“厉害。”赵沉星也学着正经起来,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夸奖。
沈翰眼神一下子亮起来,“那师父……”
他从上袄的口袋里抽出纸牌,“咱们开始吧!”
赵沉星隐蔽地抽了下嘴角,“好。”
……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唱累了,沈翰兴冲冲的势头没维持一会儿,在练习十几遍新技巧之后,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沈律在一边圈画英语阅读题干,抽空回眸时,就瞧见沈翰开始极小幅度的小鸡啄米,赵沉星低头花式洗着牌,喉间逸出些哼唱的曲调,声音很轻。
沈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是刚刚沈翰唱的那首儿歌。
身周似乎安静了一段时间,连翻页声都听不见,直到眼前罩下阴影,赵沉星抬起头,瞧着沈律将困乏的小朋友提溜着劝了一会,抱着去卧室睡觉。
赵沉星愣了下,起身伸了个懒腰,才收拾着东西回了自己家。
三更半夜,散成一摊的作业被收拢起来一股脑塞进书包,赵沉星捂了会头,低眸看手机时,才发现今天完成的意外的早,还没到十二点,可以早点睡补补精神。
他拿着手机无意义地晃了一下,再提到面前时,屏幕上多出了一条消息。
沈律:你睡了吗?
赵沉星如实回。
沈律回复很快。
我刚刚找到了那件衣服,顺便试了下,倒还合身,明天穿给你看?
赵沉星原本集结在脑中的乏意登时烟消云散,修长手指极快地打出字。
你等等,先别换,我现在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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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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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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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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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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