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第一场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来了。暴雨如注,顷刻间就淋湿了全世界。
傅笙染拿着素描本,翻身从木质的扶梯往下爬。落地时差点踩到沿着屋檐躲雨回来的蓉蓉儿。
两个人看到彼此被雨淋湿的狼狈模样,相互调侃着笑出声。
“你们去哪儿了?”傅笙染问她。
“逛街呀,给你买了这个。”
蓉蓉儿掌心里躺着一枚系着红绳的桃核,那桃核被手艺人雕琢成葫芦的模样,十分小巧精致。
“你不是喜欢葫芦嘛,我看这个这么小巧可爱,就给你买回来了,我也有一个。”她从衣领里拉出红绳,给傅笙染看另一枚模样相同的葫芦。
傅笙染对葫芦的喜爱,是从五岁的那年开始的。
那时候她阿公阿婆在临县的大觉寺给各路菩|萨们塑泥身,偌大的寺院里除了满院栽种的鲜花绿植,还有一株葫芦。
每天吃过早饭,傅笙染就要去看看那些小葫芦长大了没有,小时候没什么好玩的物件,那些每天生长的葫芦,成功吸引了她。
她选定了其中一只葫芦,期许着它长大成熟的那一天,将它摘回家悉心保存。每日里惦记着那葫只芦,小孩子全部的精力都被它吸引过去,无心再玩其他。
当她看见一群半大屁孩漫不经心地拉着葫芦生长的藤条四处翻找的时候,再跑过去,所有的葫芦都被他们洗劫走了。
傅笙染哭了许久,伤心到不肯回家吃饭,坐在葫芦萎靡将死的藤条边,不停地抹眼泪。
想着那些葫芦还没有成熟,那些半大的小屁孩大概也不会爱惜,等到他们玩够玩腻,就会将它们扔到看不见的角落。葫芦好看的青衣,会在黑暗处发霉发烂,他们就那么被毁去,被灭亡了。而那,是傅笙染第一次在意,并等待了许久的东西。
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对一件事物报以期许,也是第一次失去内心在意的东西。或许因为那样,葫芦就成了傅笙染小小内心里巨大的遗憾。
从那以后再见到葫芦,傅笙染便也再生不出将它摘下的想法了——那小小的乾坤与藤条同生,她又何必让它们生生分离。
小时候类似这样的小事有很多,却唯独这一件,刻骨铭心。对于别人来说,这样无聊又不足挂齿的小事,她只跟傅忱山说起过,蓉蓉儿也不曾知道她喜欢葫芦。
“那,谢谢啦。”
傅笙染从蓉蓉儿手中接过它,没有戴上,而是打开柜子,将它与那些信笺,一同关进黑暗。
“你怎么不戴,不喜欢吗?”
“喜欢啊,我只是怕弄丢了它,锁起来就不会了。”
“喜欢就好。这雨怎么还不停,等会儿忱山哥哥要淋湿透了。”
“他还没回去?”
“我们走到巷子口分开的,刚分开就下雨了......”
等不及蓉蓉儿说完,傅笙染抓起雨伞跑了出去。
淅淅沥沥的雨模糊了她的视线,狂暴的风裹夹着雨水肆意拍打在她身上,风里那双无形的手,几乎要将人拖离地面。
傅笙染穿过小巷,路口空无一人,雨不停地拍打着伞面,声势浩大。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和傅忱山,已经分手了,她已经没有理由,去名正言顺的关心他。
她就那么站在雨里,走不动了。
看着眼前的世界,正经历着上天的洗礼。待到这场春雨过去,一切的尘埃将被洗净,草木生出新芽,万物即将复苏。
而她,是唯一被遗忘的人,所有一切的美好,她都无缘去承载。她与世界是无关的。
让万物复生的雨,却让傅笙染无尽的哀伤。她讨厌它,讨厌它连同天地带起的陨泣声。讨厌明明她撑了伞,却依旧被打湿得这样狼狈。
既然已湿透了全身,伞,撑与不撑就没什么区别了。她放下伞,试图让自己融进这茫茫雨水里,隐去踪迹,再不出现。
回转身,却看见傅忱山的影,站在白茫茫雨里,身上衣服紧贴着皮肤,雨水从鼻尖一路滑落向突起的喉结。整个人好似一尊雨中的塑像,只有那哀哀的眼,在证明自己的主人也不过是凡胎□□。
傅笙染一步,一步走过去,不远的距离,她大概用尽一生,也走不到了。
送蓉蓉儿到路口,正往自己家里赶的傅忱山,刚走了没两步,突降大雨,这样大的雨,让他想起了自己和傅笙染初见的时候。
回忆和着风雨,一点不留情面的打湿了他,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在雨里,看见一抹匆忙的身影——傅笙染撑着伞,从雨中奔来,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他那颗哀凉了许多天的心,就在那一瞬间,又忽然的有了温度。
“染儿......”傅忱山拉住即将擦肩而过的她“染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
“没有什么问题,错的人是我,我不该喜欢你,傅忱山,是我,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拜托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知道你是在骗我,拜托你……那样的话,别再说了。”
他紧紧拥抱住傅笙染,似是笃定,笃定这只小小的兔子,永远只会属于他。又似是害怕,紧紧地把她攥在怀里,害怕每一次听到的答案,都是不争的事实——他只是在蒙蔽自己,好让自己不那么近的去接触真相。
“傅忱山,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别再这样。”
傅笙染推开他,这样滂沱的大雨,也有能够让人感到慰藉的时候——她所有的泪水都被它洗去,所剩的只有满脸的雨水。
“你明明爱的是我!笙染,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一定要选择他?”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我,无法容忍自己心里有两个人。忱山,对不起。”
“染儿,没关系,没关系。”他好像真的着了魔,深陷到近乎疯癫“没关系,如果你一时放不下......也没关系,我等你,忘记他。”
“你说什么?”
“不要分手,好不好?”
傅笙染一度怀疑是不是雨声太大,以至于让她听不真切。眼前的傅忱山,卑微得好像要低到尘埃里去。如果此刻她心里有一万分的痛,那他心里的痛,一定是百万分的。
“你,傅忱山,你疯了?”
“如果你心里不再有我,我一定会离开......但是现在,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不会放手!除非你说,你不爱我。”
傅忱山的眼,目光灼灼,傅笙染深陷其中,“不爱你”那样的话一时难以说出口。短暂的迟疑,霸|道的占有|欲重新回到他身上,落下的吻,强势不容回绝。
雨,是那样的大,两个人,在如雨般的茫茫红尘里,割舍不下彼此。
一切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朦胧的黎明,昏暗的夜,还是有人一如既往地送傅笙染上下学。
她从最初的笃定要离开,开始变得彷徨。日子不会因为谁少了谁而过不下去,可分离,永远是任何人都不愿去经历的残忍。
傅笙染很清楚,近来发生的事,傅忱山不可能毫不在意。他的手变得寒凉微颤,整个人连带着变得小心翼翼,所有一切无不透露着他内心的患得患失。xǐυmь.℃òm
一切课业以外的时间,都填满了他的影子,好像一旦傅笙染超出视线范围,便再也不会回去。
傅忱山过强的占有|欲从来都是难以掩住的,正因为这样,此时的隐忍克制格外明显。
傅笙染知道他的痛处,他的煎熬,可许多的话她无从说起,也不能说。于是,他们在看得见彼此的地方,在彼此不知道的内心深处,自我折磨,彼此煎熬。
整夜整夜的梦魇,没有因为傅忱山在她身边而消失分毫。
它们深藏在迷幻的树林里,朦朦的雾里,深蓝浩瀚的海里,甚至普照大地的太阳光照里,化成傅忱山或冷峻或温柔的脸。口弦悠扬倾吐的乐章,亦幻化成鬼魅阴森的弦音,穿破耳膜,一寸一寸将傅笙染撕裂。
每一夜,傅笙染都在走一条路。
四周是鬼魅般的树影,萦绕着朦朦的白雾,傅忱山在肉眼可见的树林边沿。她穿过树林,皑皑白雾又笼罩在巨大的汪洋之上,而傅忱山,又在大海的另一端。
她走不过去,只有化成一只飞鸟,越过那无尽的苍茫。黑暗退去,太阳开始普照大地,巨大苍茫的海,变成一片反光的镜子,把那穿透云层又穿透白雾而来的光,燃成一束火焰,将她白色的羽翅焚烧成飞灰。
而傅忱山,从海的另一面,朝她飞奔而来。她坠落下去,耳旁是哗哗作响的风声,傅忱山的影子,在光照里变成灰蒙蒙的迷雾蒸腾扩散,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开去。
他口里喊着什么话,声音被风卷走,连同他的人,消失在太阳和煦的光照里。
天与海,融合成空茫的白。
傅忱山看着床上熟睡的傅笙染,她眉头紧蹙,好像又做了什么缠人的梦。他伸手,去触摸她微蹙的眉,她却在梦里,忽然喊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不是傅忱山,是骆卿。
她说:骆卿,对不起,骆卿,谢谢你。
傅忱山的心,跟着这个名字,狠狠的抽了一下。
傅笙染胡言乱语了一阵,眉头蹙的更紧,接着她喊出了另一个名字:傅忱山。
梦魇中的傅笙染迷蒙间抓到一只手,那只手紧紧牵着她,一点一点,把她拉出空茫的白色。
她耳边的声音,在喃喃的说“染儿,别怕,我在这,别怕......”
傅笙染从床上撑坐起来,脑海里梦境留下的幻觉迟迟不肯退去,想抱一抱面前的人,又惧怕这是一个多重梦境,傅忱山会如刚才一样消散作迷雾。
“又梦魇了?”傅忱山问她。
“嗯。”
“你又说梦话了。”
“啊?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闻言,傅笙染抽回被他紧握的手,他似乎愣了一下,又接着说“他的名字,你叫了两次,然后一直不停的说对不起和谢谢。是什么事,让你在梦里都忘不掉?”
“我不记得了,对不起。”
傅忱山低下头,眼神也跟着黯淡下去,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在摩挲。傅笙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本素描本正放在他手里。
“忱山,那本书......”
来不及阻止,本子已经被翻开来,素描里的傅笙染,正微微弯着嘴角,眼角凝了一滴将落不落的泪。
“你不必怕我看到,如果骆卿对你没有珍视到超过我,又凭什么能把你留在身边。这一点我早就清楚。”
“忱山......”
“你梦里见到的,几乎只有我,对吗?可是现实的你,和梦境中的你,又完全不同。”
又有什么不同呢?不管是在深陷的梦魇还是在现实里,傅笙染眼里,心里,从来就装不下别的任何人。
“你说你离不开他,可是每夜沉眠的时候,叫的几乎都是我的名字。”
“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沉入梦境,你知道的。”
“你现在总有许多事不想让我知道。梦里你找的人是我,可等你醒来又宁愿去找他。”
“真的没有什么事,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忱山,对不起。”
“你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听......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染儿,既然你心里想的人是我,就跟他说清楚说明白,有什么事,让我跟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傅笙染起身,把素描本放回抽屉。傅忱山走过去,从后面拥住她,弯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你以前说过,一辈子那么长,你羡慕那些可以厮守一生的人,可又十分敬佩他们,把自己交付出去,守着一个人,便可以甘愿平凡的过一辈子。”
他的唇瓣触过她的耳廓,酥麻连带着声音浸入肺腑。
“可是一辈子的时间对我来说太短了,对我来说,与你一起几十年的时间远远不够。”
如果不必分离,几十年的时间当然是远远不够,可时间对于现在的傅笙染来说,每一秒都是极长的煎熬。钟表每一次走动的滴答声,都如长|鞭一样狠狠对她施以鞭|刑。
所有生灵争相而来的尘世,对傅笙染来说,一直都是残酷的。
“一辈子,也许一眨眼就过了。”今天她尚且还有机会贪恋傅忱山的怀抱,明天或许就会永别。
“笙染,我不想再等下去了,跟他分手,好不好?”
傅笙染把手放在他抱着她的手臂上,但愿没有自己,他也能安然地去走自己的路。
如果这一刻,注定不能成为永恒。
(注:傅笙染和傅忱山,不会有进一步的那啥关系!!大家不要怕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染卿笙歌[甜宠]更新,第36章 情深不寿 三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