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宗朝叫他,闫五便已经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坑边,他有些怔怔的看着坑里的尸体,忽然扑了过去,宗朝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正要把他拉出来,却被周维桢阻止了,周维桢朝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让他去认认。”
周维桢话音刚落,闫五却扳过一具尸体的头颅放生哭嚎了道:“杨大哥,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如今,怎么如今——”
他哭的撕心裂肺,宗朝也忍不住垂下眼眸,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周维桢却突然走上前去,扶着闫五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哭了,这里毕竟算不上安全,若是把人吸引过来的,我们还怎么为他们报仇?”
闫五听了他的话,也尽力收敛了声音,只是悲痛之情实在是难以抑制,还在不住的低声抽泣着。
他边哭边一具具仔细的辨认着坑内的尸体——
“这是小满,村头王伯家的小儿子,才刚满十五岁,从小就又聪明又懂事——”
“这是张婶子,小时候还给我们兄弟几个做过衣服——”
“这是刘大爷,洪灾之前刚过了六十大寿,要是没这档子事,还能安享晚年——”
闫五用颤抖的双手一个一个的帮他们合上眼睛,片刻,他突然转过身对周维桢和宗朝说道:“二位大人,我走之前他们都还活的好好的,一定是那狗官派人杀了他们。”
周维桢闻言盯着坑内的尸体看了一会儿,随后突然皱着眉头蹲了下来,掀开了一具尸体的衣裳,沉声道:“你们看。”
两人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他指的那句尸体,只见掀起了破烂不堪的衣服后,那具尸体的胸膛上竟交错着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闫五和宗朝又咬着牙掀开了几具尸体的衣服,果然,每具尸体的身上都遍布着一样的伤痕。
宗朝愤愤的说道:“看这伤口,这些难民竟是被鞭打致死以后抛尸于此,再被草草埋了的。”
闫五还在抽泣,此时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周维桢却缓缓的开口道:“不对,这些尸体被埋的时候,还没有死。”
此话一出,宗朝和闫五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宗朝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们看尸体的口鼻,”周维桢说着,伸出手掰开了一具尸体的嘴巴,面不改色的对他们说的:“若是死了以后被埋,口鼻之中应当是干净的,可这些尸体口鼻之内却都是泥土。”
宗朝闻言反应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难道,难道他们是被鞭打以后直接活埋?”
“恐怕是,”周维桢颔首道:“这些难民早就没了力气反抗,被埋了以后活活窒息而死,所以大多数还睁着眼睛。”
“死不瞑目,”宗朝一字一顿的吐出了四个字,又继续说道:“这些尸体足够让这个狗官死上好几回了,我们现在要赶紧去通知肖大人。”
“嗯,”周维桢点了点头,便蹲下身对还在哭的闫五柔声说道:“上来吧,我们这就去为他们报仇。”
闫五看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便趴到了周维桢的背上。
一路无言,进了城门,宗朝对着周维桢说道:“你带着老五回客栈吧,我一个人去找肖大人,然后混在慎刑司侍卫中间带他们找到了地方再回来。”琇書蛧
“好,”周维桢颔首道,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千万小心,别让那些眼线发现了。”
宗朝倒是对一向沉默寡言的闷葫芦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有些意外,随即对他笑了笑道:“放心吧。”
说完宗朝化作一道残影便飞快的朝悦来客栈的方向掠去,周维桢则背着闫五静悄悄的回到了四方客栈。
他刚从窗子里回了房间,屋内便有一个人点着了油灯,问道:“怎么样?”
周维桢看了眼斜靠在自己床上的顾远,把闫五放了下来,答道:“挖出尸体来了,宗朝已经去找肖大人了。”
顾远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的,起身说道:“去林相那里说吧,他大概还等着呢。”
悦来客栈
肖卫正睡着,突然被一阵不大不小的声音给惊醒了,他看着被人打开的窗户,下意识的坐起身来,低声问道:“阿朝?”
“是我,”宗朝小心的合上了窗户,这才摩挲着点亮了桌子上的油灯,坐下来说道:“肖大人,您须得马上召集所有人跟我走一趟。”
“怎么了?”肖卫正色道:“可是又有了什么发现?”
“正是,”宗朝点点头道:“我今日带着闫五想办法进了关着难民的那座宅子,”他说着,想起了白天还在那座宅子中见到了肖卫,便问道:“您也去了,可有什么发现?”
“并没有,”肖卫摇摇头道:“我白日里问了好几个难民,他们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说自己早就被安置在这里了,从没有住过什么荒地,邺城知县也派人把他们照顾的极好。”
“这知县可真是个畜生,”宗朝恨恨的说道:“闫五说那宅子里少了一半的难民,相爷他们今日去闫五口中的那片荒地看了看,却意外发现就在那片荒地正北的二三里地上,埋着二三十个难民的尸体。”
“什么?”肖卫大惊,他想到了自己今天查看账本时发现的不合理之处,问道:“那些尸体可是逃难过程中死去的难民?”
“不,”宗朝却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是因洪灾而死,却是被鞭打后活埋在哪里的。”
“竟有此事?”肖卫闻言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快速穿好了外衣,下床对宗朝说道:“这帮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这就带人过去,看他还怎么抵赖!”
“我带您过去,”宗朝也起身道,他想了想,又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林相还让我告诉您,剩下的那部分难民,应该是被关在县衙的大牢里。”
“我知道了,”肖卫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随即打开了房门,扬声喊道:“慎刑司所有侍卫,在楼下集合!”
他声音中气十足,慎刑司的侍卫又都是警觉之人,不一会儿各个房间里的油灯就都亮了起来,悦来客栈的小二也被这动静给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门房里跑出来,有些疑惑的问道坐在一楼桌子旁的肖卫:“肖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肖卫冷哼一声道:“别管这么多,睡你的觉去!”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战战兢兢的又跑了了自己屋内,将房门紧紧的关上了。
两三分钟后,慎刑司的一众侍卫便整整齐齐的站在了一楼大堂内,肖卫朝宗朝使了个颜色,宗朝便心领神会的站在了侍卫之中,肖卫便带着众人去后院牵了马,朝着城外走去。
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差役才揉着眼跑了出来,一看这阵仗,睡意顿时去了大半,忙对肖卫行礼道:“肖大人,您这是——”
“开门,”肖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本官要去查案。”
差役被他脸上的怒色吓得不敢多问,又惊又怕的打开了门,等慎刑司一行人走了以后,才对刚起来的副手吩咐道:“快去县衙告诉许大人,肖大人出城去了,说是要查案。”
“是,”副手不敢怠慢,忙牵过一匹马向县衙方向走去。
肖卫与慎刑司的侍卫们骑着马,又有宗朝指路,很快便找到了那片埋尸地,众人皆下了马,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肖卫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片刻,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戊辰,你带五个人将这些尸体搬出来,数数到底有多少具,剩下的人,跟我去县衙大牢!”
“是,”侍卫戊辰沉声应道。
肖卫便带着宗朝和剩下的二十个侍卫直奔县衙而去,到了县衙,一行人便径直闯了进去,县衙的看守战战兢兢的跪在了肖卫的面前颤声道:“肖大人,您这深夜前来是所为何事?”
肖卫看着他冷笑道:“你们的知县大人呢?莫非是还睡的正香?”
那看守跪在地上正想开口说什么,肖卫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带我去县衙大牢!”
看守闻言抖得更厉害了,却还是壮着胆子说道:“肖大人,这恐怕不妥吧,我还须得去跟许大人禀报——”
“禀报?我看你是活腻了!”肖卫厉声道:“这里还有别的差役,你现在随便找个人叫他去把许进才喊醒,你马上带我去大牢,再敢废话,”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缓缓的说道:“我就拿你开刀。”
那看守此时已是抖如筛糠,忙招招手又叫了一个缩在角落的差役道:“快,快去叫许大人去大牢里,”一边忙站起身对肖卫说道:“肖大人,您这边请。”
县衙的牢房就设在后院的地下,邺城是个小地方,总共也没多少百姓,至于犯人就更是寥寥无几,牢房修建的倒也不是很大,肖卫和慎刑司的侍卫们在他的指引下刚走到地下,便有一股腐败的臭味扑面而来,宗朝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看守不敢说话,只是支支吾吾的领着他们继续朝前走去,过了一个拐角,宗朝才明白了这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到底源自于哪里。
只见面前的几间牢房里塞满了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难民,他们几乎奄奄一息,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臭气,肖卫一把抓起那个看守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摔在了牢门上,厉声问道:“这些就是你们安置的难民?”
那看守在他的钳制下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挣扎了几下,断断续续的说道:“肖大人饶命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许大人干的!”
“卖的倒快,”肖卫一把将那个看守甩在了地上,沉着脸对慎刑司的侍卫们说道:“走,去看看那位许大人醒了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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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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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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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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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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