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旅程的终点就是在这里了。纪德、我,其他许许多多被困在沉眠之家中徘徊不去的人,还有从梦魇中睁开双眼的久世零华,思念与痛苦都将在此迎来命运的清算。
我走上前,地底深处常年不见天日,这一池水凉得刺入骨髓,好在深度只是浅浅没过脚踝。饶是如此,乍然一步踏进去,也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当心,”纪德虚扶了我一下,沉声道:“她看起来不对劲。”
这是当然的。
在这原本就远离人世,几乎一脚踏入黄泉的地方,久世零华的灵也得到了增强。至少在上面的久世神宫里,她的头顶上是没有飘着一个巨大的灵的——那个灵的头部甚至没有血肉,而是顶着一个骷髅头骨。
……真是一看就很不好惹。
不待我们再多商量两句,原本静静伫立在水池另一端的久世零华已经被我们这边细碎的动静惊醒。她抬起头,直直面向我,那团雾气般笼罩着她的灵带着她一飞而起,转眼间就直冲而下!
我和纪德只好同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闪开,以免被那个巨大的灵扫到。
这一战比之前所有的战斗都要艰难。悬浮在久世零华上方的灵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只能不断跑动以躲避它。石窟狭小的范围又限制了躲避的灵活性,没有实体的灵却可以浮到空中占据主动,再猛然直扑而下。
退回之前有河流的石窟更是一个不用多加考虑的选项。在那里我和纪德活动的范围只有一条狭窄的走道,灵却可以从任意一个方向发动攻击。最糟糕的是,那个巨大的灵具有威胁性又容易拍摄,摄影机却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真正的本体是被它小心藏在下方的久世零华。
摄影机只有一台,我只能咬牙抓住时机抓拍久世零华。纪德谨慎地和我拉开距离,吸引久世零华的注意,为我创造拍摄的机会。
久世零华拉开距离后俯冲的速度快到几乎不可能闪避,我只能靠时刻盯紧她的动作来预判,相比之下,有着预知未来的异能力“窄门”的纪德做的就要更加游刃有余。饶是如此,久世零华几乎没有表现出受到摄影机伤害的影响。
我曾经在父亲收集来的文献里读到过,巫女的灵力是由她们承受的痛苦增加的。这其中,最为极致、最能增强灵力的痛苦,无过于死亡。
承受了无数人思念的痛苦的零华,她的灵力究竟强到了何等的地步,在她成为灵肆意残杀之后,这份扭曲的灵力又能做到怎样的事情,我对此都是一无所知。
我唯一知道的,唯一能做到的,是决不放弃。
在漫长的周旋后,久到我几乎已经麻木,只会机械性地逃跑和举起摄影机拍摄,终于,在某一次按下快门之后,隔着摄影机的镜头,我看见久世零华踉跄一步后退,星星点点的青色光芒从她身上溢散,在低低的悲鸣中,仿若幻觉一样,我听见了一道叹息声。
“结束了。”
——
正如那句似真似幻的低语,接下来不再有任何阻碍,一切都结束了。
零华身后的石屋正是所有刺青巫女最终永远沉睡的棘狱。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后,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满是沉睡中的巫女。在她们当中,零华是唯一一名睁开了双眼的刺青巫女,在她那双未曾阖上的双眼前的,正是她被谋杀的恋人。
“接下来要怎么做?”在文化隔阂前一头雾水的纪德问我:“要给她们下葬吗?”
“差不多吧,”我伸手阖上零华的双眼,看着她安详的睡颜:“把她和她的恋人渡到彼岸,他们就能获得真正的安眠了。”
虽然很可惜,但只有在仪式中苏醒、触犯禁忌的巫女能被渡向彼岸,其他的巫女们仍需要在此作为人柱沉睡,直到她们在这梦中身心都消融,才能迎来真正的平静。仪式被破坏之后,黄泉倒灌、思念的苦楚返回人间的恶果并非只是空谈。
在通过一扇向下的门扉和幽深的甬道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片幽暗无光的海滩。潮水起伏涨落,拍打着岸边,一眼望不见海的边际。
在深支子的描述中,这就是常夜海。青行灯们在彼岸的黄泉大门前提着青灯伫守徘徊,灵魂的水灯接天而来,照亮了整个常夜海。它们会随着海水漫涨,悠悠荡荡地进入彼岸的世界。
但现在,这片海上没有一星光点。和深支子说的一样,灵魂前往彼岸的路被封锁了。
常夜海的岸边就停着一条小舟,我和纪德合力将久世零华与她的恋人放入了舟中,将小舟推向了常夜海。
最后,就是久世家的巫女们代代传唱的镇守歌了。在沉眠之家徘徊时数次听到过的歌,是为了将仪式失败的巫女送向彼岸而唱的。现在就正是歌唱的时候。
我清了清嗓子,轻轻唱起了镇守歌。
载着最后一代为他人承担痛苦的刺青巫女与她思念的恋人的小舟就这样远去了。
我在忐忑中唱完了镇守歌。每唱过一段,望着漆黑的海面,我的心脏都要勒紧一分。大概是我的脸色透出了惶然,到了最后,纪德都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似乎犹豫着是不是要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来安慰我。
直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明亮的光芒从侧方涌来了。
那是无数的、无数的水灯,憧憧黑影跟在这些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水灯边,一个接一个地踏入常夜海。那是青行灯们在森冷幽暗的黄泉唯一能见到的,来自人世的亮色,温柔地点亮了这片海域。
在那些人影中,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一道高大些,另一道则是纤细的。在他们中间,是一盏青色的提灯,晃悠悠地被提在手上。
所有的思量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我浑身一震,不顾那是常夜海的海水,踩着水花就跟了上去:“等一等!等一等我!爸爸、妈妈,等等我——!”
这支无声的队伍里,只有我在奋力奔跑,哗啦啦的水声和我狂跳的心脏一起,几乎要让我耳鸣。
能赶上吗、能听到吗,能等等我,带上我一起去黄泉吗——
然后,刹不住速度的我一头撞上了那个宽阔的后背。
“哎呀,已经和妈妈一样高了呢。”
温柔的女声说道:“爸爸和妈妈都在这里,别担心,堇。”
“都已经长大了,就不要那么冒失了啊。”
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奈,然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不过做的很好。辛苦了。”
“呜、呜啊——”我一个没忍住,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全都痛快地擦在了爸爸和服的后背上:“好、好害怕,每天都好可怕!只有我在等待死期,只有我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丢失过去,好可怕!”
倾诉软弱和悲伤也是一项奢侈的权利。只有在知道无论怎样软弱都会有人安慰自己的时候,人才会觉得委屈。
像是要把过往所有的委屈都倾诉出来,我抽噎着颠三倒四地胡乱哭诉。无论何时都会接纳我,无条件期待着我的降生与安康和乐的家人回来了。
“我知道的,做的很好了哦,堇。”
是妈妈,温柔地拥抱了我,一边将我散乱的鬓发用手指梳理整齐。
哭泣只要一小段时间就够了。
爸爸和服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揉皱的不成样子。我咳了一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移开视线:“……黄泉,可以一起去吗?”
“啊——不可以。”
不等我多解释,爸爸已经一个暴栗敲上了我的脑门:“放弃的太早了!你以为我花了多少钱去买那些孤本啊、啊?要不是事情都安排好了我怎么可能安心去死,别太傻了!”
“好凶!很痛的啊!”本来就是艰难停下的眼泪都又开始流了!
我呜呜哭着又开始揪妈妈的和服袖子。在撒过一阵娇之后,妈妈才笑眯眯地续上了话题:“但是爸爸的话是对的哦,去胧月岛吧。”
“月幽病是可以解除的。”
一时间我不由得失语。这个与我一直以来的认知冲突的消息实在过于震撼,几乎令我张口结舌:“那为什么、不是,我从没有看到过相关的记录。”Χiυmъ.cοΜ
“是我的错。”爸爸有点厌烦似的皱眉道:“小看那个男人了——虽然不敢杀人,却撕毁了他认为成功可能性不大的解决方案,选择万无一失的刮面,拿正义当借口的懦夫,啧。”
确实,我印象里的老师是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过于追求万无一失的稳重,害怕担当责任却又躲在大义的名号下,以公义为借口实现自私的愿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自负是男人的毛病啊。”妈妈叹了口气,白了爸爸一眼:“不过还来得及,去胧月岛吧,带上深支子一起去。”
她让我附耳过来,轻轻说了几句。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鼻头一酸:“可是就算这样,也还有刺青,我……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没关系的,堇。”妈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疼爱道:“我们正是为此而来的。”
不待我问这是什么意思,就像商量好了那样,他们一人牵起我的一只手,微笑着看向我。
青色的纹路从我的皮肤上浮现了出来,顺着父母与我交握的手腕,这些思念的痛苦蜿蜒着从我的身上抽离,爬到了他们身上。
“爸爸、妈妈……!”
“再见了,要活下去,堇。”
这是我最后听见的,父母的话语。
就像每一次从沉眠之家离开那样,梦消失了。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昏暗的天花板。这一次没有遍布全身的刺痛,而是久违的平静,只有小腿隐隐的抽痛提醒着我回到了人世。
“醒了!”“大姐姐醒过来了!”
小孩的声音是最先传来的。我一偏过头,就看到房门前正挨挨挤挤蹲着五个小萝卜头,正是织田作收养的孩子们。
“你醒了啊。”
织田作正系着围裙端着一碗汤,看起来松了一口气:“我们已经从港黑离开了。现在追兵有点多,太宰先去处理了。”
从港黑离开了,确实,这是我沉睡前留下的叮嘱(遗言),织田作遵守了……
我刚刚睡醒的迟钝大脑里的齿轮咔咔转动着,然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等一等。等一等。
虽然我确实有说过,但是为什么你们的行动力这么快啊!而且还搬着睡着的我一起跑路了!
刚刚从沉眠之家逃走就要面对从港黑逃走的新难题,人生未免太艰难了一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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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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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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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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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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