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容玉在书桌前书信一封，推给云生：“找个叶氏的人给叶玄卿送过去。”
云生拎着信封，嘴角有些抽搐，“叶玄卿会因为你一封叙旧的信轻易把举办权交给妖市？还是明码标价稳妥，双方都不至招人诟病……叶玄卿又不是个傻子。”
“唔……”程容玉沉吟一番后，把刚刚那封撕了又拿出一张纸，提笔，“你们做生意的人真麻烦。”
“……程容玉你清醒一点，叶玄卿自打你进了五城十二楼就没来过，他对你的殷勤可能到头了。”
“喏，装好送过去吧。”程容玉把信一扔，一脸嫌弃的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晃动，撇嘴道：“也可能是他不敢来。”
云生把信读完差点气结，里面没提半点举办权的事，恨铁不成钢道：“是不让你蠢到直接讨举办权，也不是让你连讨价还价都不提！还写什么……要面谈宗山尊主的喜恶……你知道那么详细是想亲自上阵吗？你真的亲自去？”
“不然呢？”
“再说举办权的内容不是你让我删的？”程容玉瞪了一眼云生，捏着云生的后颈毛道：“傻狐狸，你管谁拿举办权，五城十二楼有多少钱和灵力都救不了你的小命。”
“……”
傀儡婢把信带走，白沐尘闪身进屋，着急道：“外面乱套了，中市跟鬼市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叶先生主张把中元舞神赛的举办权交给妖市，今早两市联手带人赶去叶氏抗议，请求四方会谈公平解决。”
“巧了我的信刚送出去，想找他见一面。”
云生一脸吞苍蝇的表情，“叶玄卿该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那倒不一定。”程容玉淡淡道：“若叶玄卿直接敲定，叶氏宗室就会失去三市互争他们黄雀在后的利益，而且鬼市和中市在叶氏羽翼下不见得敢有微词。但现在两市有人暗中指点，合力假装为挽回面子抗议，妖市若是想顺理成章的拿下举办权就要放血，这两市看似在争一个平等，实则在剑走偏锋的讨叶氏开心。”Χiυmъ.cοΜ
云生道：“按照你的意思，叶玄卿和叶氏宗亲不是一条心，宗亲不敢正面驳了叶玄卿面子，才会选择鬼市和中市来暗中捣乱？”
程容玉手指顿住，冷笑道：“你们不觉得那个消息太刻意了吗？表面叶玄卿对妖市青睐有加，我们与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同时让妖市对他好感倍增，甚至最后有可能会感恩戴德。可是仔细思量一下妖市付出的代价可一点都不少。”
白沐尘抱起书桌上的云生，两人同时一脸讶异，心道：“又想讨五城十二楼的人情，又想要利益最大，叶玄卿图五城十二楼什么？”
“程兄你觉得暗中煽风点火的人是叶先生？”
“这不管我的事。”程容玉探身挠了挠云生的下巴，眼神有些慵懒，“让辛竹自己去愁，我就想把这拖后腿的小东西解决了。”
“……哼！”云生嫌恶地偏开头，白沐尘低头笨拙的替他拭了拭眼角。
云生的哽咽顿消，他向白沐尘怒目而视。
程容玉在云生发作前，开口道：“煽情结束，在五城十二楼给我弄一套高贵冷艳，天神下凡的行头不难吧？”
“你想……干嘛？”
程容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睛里透着危险，却美得动人心魄，“我要让某人知道，随便将我推开是多么的愚蠢。”
——
傍晚的天空没有烟霞，灰蒙蒙的雨珠噼啪掉落在竹伞上，镶嵌金玉的云辇已经等候多时，辛竹持伞玉树临风的站在云辇旁，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早就错过了四方会谈的时间。
幸好及时遣了一个可靠的掌柜提前去盯着，辛竹看着画堂春的朱漆大门逐渐跑了神。
两扇大门被两个貌美的傀儡婢同时推开，白沐尘率先走出，他打开伞无奈的回头看去。
一个翩翩佳公子千呼万唤始出来。
他头戴墨玉发冠，乌发莹亮如绸，一袭月白绫罗，外搭金绣银底银丝滚边的广袖衣袍，裹出他玉质天成的身躯。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柄竹骨绫绢折扇半挡着脸，一双透亮含情的桃花眼忽闪不定，他不甚稳当的缓步挪到白沐尘的伞下。
那是昏暗又单调的雨景中的一抹亮色，令四周的金碧辉煌黯然神伤。
辛竹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震动，无论如何都挪不开眼，可是这位玉容佳公子偏偏目不斜视，紧紧抓着白沐尘的手腕越过辛竹，不甚优雅的登上云辇。
白沐尘把程容玉送上车，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手印哭笑不得，他转身跟辛竹窃窃私语交代了一番，摇头叹气的回画堂春了。
辛竹站上云辇，隔着一层珠帘看到程容玉在夜明珠下拿折扇点唇，侧头看向窗外。他犹豫不决，还是坐在了珠帘外面。
程容玉看到珠帘外的宽阔的背影，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甩开脚下云生的那双不合脚的靴子，将其一扇子打晕扛走算了。
云辇在天上穿云过雨，琉璃珠帘叮咚响动，程容玉自来不藏脾气，那柄竹骨扇瞬时被他一怒之下脱手，丢向那个背影，辛竹闷声一哼，他捡起折扇却是低头无声的笑了。
鸾鸟听到云辇里不同寻常的动静，减慢了速度微曲脖颈向后瞥了一眼，它们的视力极佳，在这个雨雾昏暗的天空里，还是看到了辛竹从未展露过的笑颜，不是傲雪凌霜而是冰消雪融，不孤寒却温柔。
云辇停在了叶氏仙府的会馆前，程容玉怒意未消的踏着磨脚的靴子掀开珠帘，却发现没有放脚踏，而辛竹在云辇下笑盈盈的看着他，傀儡婢给辛竹打着伞，他一手拿着折扇微微向前圈起双臂。
程容玉羞赧不已，他确实可以直接跳下去，可是……那肯定疼啊，云生这双靴子材质独特，还不能撞坏了……
他佯装冷脸跳下云辇被辛竹稳稳抱住，程容玉回想起酒肆的那一幕，一时方寸大乱却推拒不开。
辛竹横抱着程容玉走进会馆，叶氏守卫在旁边偷偷窥伺，程容玉为护不受控制的心跳，挣扎要落地，被辛竹在怀中颠了两下，愣住了。
只听辛竹道：“别乱动，这鞋子施不得法，我抱你过去，少受点罪。”
他又在贴在我耳边说话！程容玉愤愤的在心中控诉。
“嗯……”
会馆内守卫极少，在领路的婢子推门前辛竹才将程容玉放地上。
“妖市商会长，辛竹先生求见。”
“请。”
议事厅的两边已经坐好了鬼市和中市的商会长，两边都带了不少人，之前被派的掌柜擦着一脑门的冷汗，上前恭迎辛竹，诧异的看着不在计划内的程容玉。
同样感到诧异的还有首座的叶玄卿，在看到程容玉的一瞬间目光陡变，他走下座位给程容玉递上手帕，看到他略微潮湿的发梢心疼道：“外面露重阴冷，真人怎么选这个时候过来？”
程容玉接下手帕，微笑道：“我听说辛先生要来会馆，便让他顺路送我一趟，准备的时间紧迫，请叶先生恕在下叨扰。”
“我带真人到后厅。”叶玄卿立刻道。
程容玉提步刚要跟上，辛竹皱眉拽住他的袖子，程容玉甩开他的手抢下自己的扇子，跟着叶玄卿离开前厅。
辛竹向两个商会长告罪寒暄了一番，黑衣兜头看不清全貌的鬼市会长鬼气森森不爱发言，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满手玉扳指的中市会长搁下手中的茶盏道：“这玉清真人来的真是个时候，妖姬酒肆遭抢里面的人至今下落不明，这个时候大操大办是很不明智。不过现在来了一位旷世高手，好歹让在下对这次舞神赛有点信心了。如此一想，我们这冷板凳坐得也挺值。”
辛竹微笑点头，嘴唇紧抿，眼神意味不明。
“中元节鬼门大开，鬼市应该比往日热闹，老鬼不如我们两市联络一下？”
鬼市会长冷哼道：“不怕吓到孩子？到时候黑锅还是我们背。”
“中元节小孩子本就不该出门，搞个鬼屋试胆大会，咱们俩市也可以玩的很精彩嘛。”中市会长呵呵笑道，偷偷觑着辛竹的脸色。
辛竹缓缓接道：“同时办两场盛会叶氏的人会周转不开，我们可以提供傀儡婢引路，而且无偿。”
中市会长眯着眼睛看着辛竹：“无偿？”
辛竹微笑，“有客人不定时的小费足够它们运作，我们会有人提供按时检查，普通的灵力偶人没有杀伤力，两位会长甚至可以派专人来精工阁监工。”
两位会长陷入了沉默，皆是思量了一番。
鬼市会长先开口问道：“辛会长做那么大的牺牲是想要什么？”
“舞神赛的举办权。”
“就只有这一个？”中市会长诧异道。
“是的。”
——
程容玉跟在叶玄卿身后，拐过一个角就到了所谓的后厅。厅内已经掌灯，与其说这是一个后厅，反而更像个卧房，一面屏风，画着花开富贵牡丹孔雀，其前搁着一方铺着锦缎垫子的血檀罗汉床，地毯华贵柔软，婢子在小方桌上的茶盏里倒好了热水。
“真人在此稍坐片刻，前厅的事一了……”
“叶先生能换个房间吗？”程容玉不舒服道。
“真人不喜欢吗？”
程容玉有点尴尬的说：“在主人的卧房等，总感觉怪怪的……”
叶玄卿依旧是挑不出毛病的笑容，“真人委屈一会儿，这里离前厅最近，等我回来也最快。”
婢子们都已退下，屋中只有他们两个，程容玉的确一刻都不想待，这里让他觉得莫名恶心，但想到辛竹在前厅还在和那些会长周旋，程容玉冷静了下来。
程容玉往里走，叶玄卿告退转身。
啪！
“哎……”程容玉平地摔，碰倒了小方桌上的茶盏，热水洒了一身，手臂红肿一片，狼狈的呆坐在地毯上。
叶玄卿闻声立刻折返，他惊愕的扶程容玉起身，“怎么回事？”
“不习惯这么长的下摆，踩到了……”
程容玉似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没穿过这么华丽的一身，佯装尴尬的偏过叶玄卿投来的目光。
可程容玉此时在叶玄卿眼里就像只受伤软糯的兔子，叶玄卿只感奇痒难耐，一心只想把他揉进怀里。
叶玄卿半搂着程容玉，把他摁到罗汉床上坐下，婢子拿来帕子和止痛膏，即刻退下了。
香炉里的雅致清和的龙涎香让程容玉心中的不适登顶，脸色越发不好。
叶玄卿捧着程容玉的手臂，一点点仔细往上抹药。那虔诚的模样让程容玉浑身发毛，心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叶先生要事为先，这种小伤还是我自己来吧。”程容玉面色有些苍白。
叶玄卿抬起头望着程容玉，缓缓将手里的药膏放到方桌上。
“好，若是仍觉得不适，我派人送真人回去。”
程容玉点点头。
当叶玄卿走出后厅把门合上后，程容玉不安的等了等，才奔出后厅，他脱下那双要命的靴子，塞到乾坤袖里，踏着一地雨花走进后院的凉亭。
程容玉赤脚坐在凉亭里，蓝色夜明珠的冷光幽幽，他闭上眼睛细嗅天地间的凉意调息心中的不适。
季清那孩子在帘山住的还习惯么，他自小没离开过竹舍……却能轻而易举的废了两个掌门。
程容玉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
还有，叶玄卿自小遣送方丈岛……整个叶氏却给他超然的地位。
这些不合理的事情却真实发生在眼前，似乎都在指向同一种可能性。
亭外雨声渐止，玉轮归位，屋檐下的雨水滴落，皎皎月色下荡漾起千层涟漪。
程容玉看到叶玄卿面色不虞的走进凉亭，心下了然。
“真人准备参加神舞赛？”
程容玉看着叶玄卿的笑容想起了辛竹的冷冰冰，“我家那只狐狸急需宗山尊主续命，我也是万般无奈。”
叶玄卿顿了一会才缓缓问道：“五城十二楼人才济济，真人为何亲自上阵。”
“我比较自信吧，不想强求他人愿望，我觉得宗山尊主我应当亲自拜访一下。”程容玉看着叶玄卿淡淡一笑。
叶玄卿微微垂眸，视线投在月下蔷薇，眸中有月色闪动。
“希望真人得偿所愿。”
“借先生吉言。”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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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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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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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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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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