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眉头微拢,走过去将落地的长袍捡了起来,目光沉静,“陛下指了温瑜做六皇子的讲读,不日就要入宫,你叫绣房尽快赶制出几身新衣,再从公中支两千两银票给他。”
谁?谁要去做六皇子的讲读?她要给谁赶制新衣?
康氏目光蒙蒙,好似有些同不懂谢时所说的话一般,“你是说,那个孽种要去做六皇子的伴读了?”
谢时的眉头蹙地更深了,却没去纠正她的话,点头道:“是。”微顿了顿,“温瑜做了六皇子的讲读,将来就会成为六皇子的心腹,只要六皇子无事,他必定也会跟着步步高升。”
忍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康氏对温瑜成见太深,即便是他主动将不满周岁的温瑜送去庆阳长住,她依旧对这个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的庶子有着诸多不满。过去温瑜年纪小,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长,她苛待也就苛待了。
可依着圣上的意思,往后温瑜必定是在京中长住的,到时候父子二人同朝为官,若是康氏闹出些不好看的,只怕是要叫满朝文武都看他们谢家的笑话了。
“怎么,老爷是想告诉我,这个庶子以后我惹不起了,要我去多讨好讨好他?”总算醒过味来的康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针线往绣箩中一扔,起身指着谢时的鼻尖,怒道,“谢晞仁!栾哥儿可是你的嫡长子!他到现在还日日在书院苦读,想着光宗耀祖,你却只想着为那个孽种修桥铺路?!”
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又猛地停下脚步,眼圈发红地瞪着谢时:“你既然这么心疼那个儿子,还留着我和栾哥儿做什么?不如给我一纸休书,抬了那个贱婢做正妻,好叫他谢蕴做你的嫡长子啊。”
话音末处的“啊”字辈她拉地又细又长,透着无尽地嘲讽,叫谢时心中烦躁骤起。
听得她的讽刺之意,谢时心中更是无奈:“好端端地你又提这些做什么,叫温瑜做讲读是陛下的意思,是恩宠,难道要我抗旨不成?”从宫中出来时他就想到康氏定然不能接受此事,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是连平日里的端庄都维持不住了。
“若不是你提起,陛下会知道谢蕴是谁?他一个功课平平的庸才,能叫陛下选中给六皇子做讲读?”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首辅夫人,康氏多少还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也确实是一针见血,叫谢时一阵无言以对。ωωω.χΙυΜЬ.Cǒm
他他娘的怎么知道陛下打哪知道谢蕴的?!
谢时有些头疼地闭眼掐了一下鼻梁,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当真从未在陛下面前提过温瑜的名字……淑华,我知道你心里有刺,所以当年你收买了个道士说温瑜天生克父要将他送去道观,我也没有戳穿你。但我再说一遍,当年之事责任都在我一人,她同你一样,都是受了委屈的,你不要再一口一个贱婢一口一个孽种地称呼他们了。况且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都已经去了十几年了,你也应当放下了吧?”
当听到谢时提及当年她假借“克父”之名将谢蕴送去道观教养之事,康氏霎时白了脸色。可当听到他让自己放下,她脸上的神色又渐渐被憎恨所取代:“谢晞仁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放不下这件事!”
她说得斩钉截铁,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却趁我有孕不便的时候偷偷爬上你的床,等到瞒不住有孕了还敢跟我说自己从没肖想过姨娘的位置,耍那些自请出府永不回京的花招。这样的贱人,凭什么要我原谅她?”
“康淑华!要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当年负了你的只有我一人,雪枝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谢时亦是忍不住低吼出声,“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满意?”
“只要那个孽种还在府里一天,只要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婢一天,我就不会觉得满意。”康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些许怒火,微抬了下嘴角,却因协调不好脸上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他谢温瑜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谢时只觉心凉一片。
这些年康氏明里暗里地苛待谢蕴,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当日她主动问起谢蕴的亲事,就叫他心中不安,没想到她当真是另有所想。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又是一片清明,方才的不耐与怒气都不复存在了:“讲读一事如今已成定局,圣上不日就会降旨,到时候温瑜若是没脸,丢的不光是我的面子,还是全谢府的面子,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
房间里的空气闷地叫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拂了下袖子,举步离去。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康氏一眼:“这几日我就在前院歇了,有事便叫人到前院寻我。”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氏却被他最后那番话震得呆住,等她回过神来时,谢时早已走得不见人影。空荡荡的堂屋里,只留她一人。
“哗啦”一声巨响,康氏一扫袖,将八仙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传出一阵巨响。康氏却犹不解气,高声唤道,“红隙!”
一早就避出去的红隙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康氏理了理乱了些许的衣饰,扬脸道:“走,陪我去琼华院瞧瞧二少爷在作何。”
红隙一愣:“现在去吗?”
康氏脸色猛地一沉:“莫非他的那个院子我现在都去不得了?”
见康氏面色难看,红隙连连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心中却是发苦,方才夫人同老爷吵地那么大声,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虽避了出去,却也隐约听到了几分,这会夫人还要去寻二少爷的麻烦,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红隙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
二少爷谢蕴所住的是谢府几个院落中最小的琼华院,不仅偏,离主院也远。等康氏带着人走到琼华院门口时,额头都有些见汗了。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谢十二一眼就瞧见了为首的康氏,见她来势汹汹,他眼珠子一转,笑着迎了上去,大声说道,“少爷这会正在温书呢,夫人您有什么事同小的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放肆!”红隙在康氏身边伺候,哪里见过谢十二这样没规矩的小厮,当即上前呵斥道,“夫人来看二少爷,是你这等小厮可以代为传话的么?”
被训了话,谢十二也不恼,笑嘻嘻地躬身赔罪:“这位大姐说的是,是小的不开眼了,小的这就为夫人带路。”
康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里走。见琼林院内门扉紧闭,她心中更是不屑:就这么一个性格乖僻之人,凭什么越过她的儿子去做皇子讲读?
手一用力,直接将门给推开了。
谢蕴正坐在书案边,手上拿着一卷书,案上还放了一沓纸,仿佛正在记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的视线才平平地从书面上移开,落在康氏的脸上,顿了片刻才起身敛衽行礼:“母亲。”神色疏离,没有半分恭敬可言。
康氏咬了咬牙,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卷翻了翻:“策论?当了皇子讲读果然是不一样了,连策论都已经看上了。”她随手将书往书案上一扔,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竟将书扔到了盛了墨的砚台里,溅起的墨汁落在写了一半的纸业上,染上了点点墨迹。
她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指甲上鲜红的丹蔻,低声道:“只可惜,有的人生来就愚钝,就算捡到了高枝,只怕也是一辈子飞不上天的命。”
谢蕴的视线落在浸了墨的书卷上,伸手将书捡了起来,掏出块帕子覆在书页之上,好将未干的墨迹吸去。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康氏:“母亲若是来挑衅的,现下就可以回去了。”
他目光淡然,桃花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康氏的脸:“你赢不了我。”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话说出口,却透着一股莫名地笃定。
他不是自信,而是确信:康氏,奈何不了他分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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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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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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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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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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