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地头出行难,平日里无论是去赶集还是往镇上采买东西,皆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极少人家会赶驴车前行。不过,这仅仅是在家附近,要是打算往远点儿的地头去,那就得去车马行等往邻县去的马车。
这日一大清早,娇娇就起身同她爹一起用了早饭,就坐上了堂哥家的驴车,先往县城里赶,再转道往邻县去。
尽管他们起得已经很早了,不过乡间地头,即便如今是农闲时分,屋前屋后的事情仍是一大堆。旁的不说,这三婶儿费尽心思才又重新夺了给娇娇做饭食的差事儿,因此很是舍不得娇娇离开。
不过,这事儿既然已成定局,就由不得旁人说道。三婶儿也是个乖觉的,心知留不住娇娇,便索性将心思全花在了临别前的这顿早饭上,整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不说,还特地提前做了好些容易存放的吃食点心,让娇娇带着去路上慢慢吃。
娇娇还未曾说什么,冯源倒是相当得满意,他是生意人,见识颇多,自是一眼看出对方另有盘算,不过只要对娇娇没有恶意,他便懒得点破,只开口道:“心肝儿你接着吧,此去焦邺县路途遥远,就算坐马车也得一整天。多带些零嘴儿,权当是路上解闷消磨时间了。”
“可我已经这么胖了……”娇娇弱弱的道。
“浑说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胖,不信你问你三婶儿?”
三婶儿会说什么,全在冯源的意料之中,被连着洗脑后,又是大清早脑子最不清楚的时候,娇娇果然败下阵来,接过了装满零嘴的包裹,乖巧的道了谢。
“客气什么?真要说起来,我才舍不得你跑这般远,大冷天的,在家待着不好吗?”三婶儿再度不甘心的挽留了一回,见冯源开始催促娇娇离开,她才赶紧道,“娇娇你可记得早点儿回来啊,回头婶儿给你做好吃的,那什么你最爱吃的粉蒸肉、麻辣兔丁、辣子鸡、京酱肉丝……”
娇娇是跟在冯源后头往外走的,结果她一走,三婶儿赶紧跟上,愣是一直送她上了驴车,也顺便报了一路的菜名,愣是把刚吃完早饭的娇娇给说饿了。
幸好,待她上了堂哥家的驴车后,三婶儿没了奈何,只站在路边冲着她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
……
他们这个县名唤桑平县,与焦邺县虽说是毗邻而居,实则距离着实不近,哪怕坐马车也得要近一天光景,就这样还得是天气晴朗路况良好的前提下。
娇娇带的东西不少,除了先做的几身衣裳外,还有她爹后来买给她的几本闲书,以及应她的要求特地用作示范的账本子。
事实上,对于娇娇学账的请求,冯源始终觉得很无奈,他完全无法想象小闺女边打算盘边往账本子上记账的情形。不过,他转念一想,学会写字倒也不错,起码将来出嫁以后方便同他书信往来,毕竟亲笔信和让别人代笔的感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谁知,冯源才这般想着,就听身畔的闺女道:“爹,回头你能帮我买个算盘吗?我想要那种带度量衡的。”
冯源:………………
他心道,自家闺女真的跟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原先是不爱脂粉新衣,只好那一口吃食,就这还能说是小孩子心性不曾长大,可如今对学账上了心,又是怎么个说法?
“行啊,爹记下了。”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冯源到底心疼闺女,开口就应承了下来。
因着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外头冷得很,哪怕是白日里,那冷风也是呼呼的吹着,刮得人脸皮子生疼。好在,马车窗上都装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加上冯源有出门的经验,提前就叮嘱娇娇穿得厚重些,倒也不算难熬。
中午饭是将就着在马车上吃的,倒是在路边歇了歇,在茶摊子上要了点儿热茶,却没耽搁太久,就匆忙又出发了。
饶是一路疾行,到达焦邺县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如今天黑得早了,要是再稍微晚一点,怕就该伸手不见五指了。
“是冯姑老爷吗?”
有人等在车马行外,见有马车过来,高声唤道。
冯源心知是刘家那头派来的人,忙答应一声,提着行囊拉着娇娇下了车。
“我家老太太早就盼着姑老爷和表姑娘过来了,让小的今个儿晌午后就在这儿候着,还叮嘱了又叮嘱,千万要擦亮眼睛仔细瞧着,万不能错过了。”回话那人四十上下,蓄着半长不长的胡子,笑得一脸的和气,自我介绍说是刘家的二管家,特地奉命在此等候。
一通说道后,二管家便唤了轿子过来,又让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帮着拿了包裹,这就往刘家去了。
刘家就住在焦邺县的县城里,娇娇感觉轿子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她就被引着去了后宅。
重生一世,娇娇自不会像上辈子那么迷茫不知所措,她很清楚外祖家跟自家是完全不同的。别的不说,在冯家,哪怕是长房都没这般重的规矩,家里一律都是三合院,压根就没前后院的区别,姑娘家最多外出需要人陪伴,但若是在村里,却是随便出门玩闹嬉戏的,半点儿不讲究。琇書蛧
可刘家就不同了,县里人家重规矩,刘家的宅院还是四进的,女人一律待在后宅,极少情况下才会往前头来,出门就是一件稀罕事儿。而且,即便是有正事,能往前头来的也只能是已成婚的,要是未嫁的姑娘家,无论年岁大小,都必须乖乖待在后宅里。
上辈子她爹送她来外祖家小住时,就是让她先去后宅,自己则去前头见娇娇的几个舅舅,之后就宿在了客房里,仅在临行前同刘家老太太见了一面。
因着有了经验,娇娇倒不觉得诧异,由着刘家的婆子引她去了后宅见外祖母和几个舅妈、表姐妹。
刘家人口不算少,刘母一共生养了三儿两女。其中,大闺女嫁到了县里,小闺女也就是娇娇的母亲,在十年前便已去世,至于三个儿子皆已娶妻生子,因着尚未分家,便都住在刘家老宅里。
“娇娇,我的心肝儿哟!”
二管家说的不错,刘母确是已等候多时,如今见了娇娇,顿时眼眶泛红,一把将娇娇拉到怀里,她只道:“自打接了你爹遣人捎来的信,我就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把我的心肝儿给盼来了。”
娇娇笑盈盈的同外祖母问好,刚打算跟屋里的其他女眷打招呼,就见打头的大舅母朗声笑道:“娇娇,我是你大舅母,你可还记得?上回见着你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话音未落,大舅母身畔的妇人就接口道:“娇娇,你外祖母可早就盼着你过来了,好几日前就命我将隔壁的耳房收拾出来,一应的被褥全是新做的,让人浆洗干净又特地晒过熏好了,保准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哦对了,我是你二舅母,这位是你三舅母。”
娇娇一一唤了人,就又有表嫂和表姐妹过来说话,一时间屋内热闹了起来。
刘家这边共有三房,除了娇娇的三个舅舅和舅母外,还有十来个表兄弟表姐妹。其中,已婚的表哥有两位,因此屋内便有两位表嫂在,已嫁的表姐则有三位,还有两位表姐妹尚待字闺中。
“好了,今个儿时候不早了,娇娇又奔波了一天,怕是早就累坏了。不如先叫她好好歇歇,横竖要待一段时日,回头有的是时间聊家常。”刚才没逮住机会开口的三舅母,这会儿笑得一脸和善,拉着娇娇的手不放,“今个儿太晚了,没让你见着你表弟,赶明儿我再唤他来见你,他与你一般大小,该是有话说的。”
娇娇刚要开口答应,就被刘母把话截了去,只道自己乏了,叫各人散去了。
待众儿媳、孙媳、孙女都离开后,刘母才一脸爱恋的望向娇娇,说的话却叫人意外:“娇娇你不必去理会你三舅母,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也是怪我,当初不该一时心软让你三舅娶了这么个媳妇。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可累了?这一天没吃好喝好吧?我早就让人备了宵夜,你多少吃点儿。”
还真别说,娇娇确实饿了,就算她秋收后有意识的消减吃食的份量,可打小就养大了的胃口真没那么容易缩小。哪怕早间吃得饱饱的,中午却仅仅啃了俩馒头和着热水吞下肚,晚间更是干脆不曾吃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待宵夜上来,娇娇顾不得客气,先吃了几口垫垫肚子,而后才不好意思的向刘母道:“外婆,我确实饿了。”
乡间地头,唤自家祖母叫奶,管外祖母叫外婆,娇娇犹记得她上辈子倒是得了叮嘱,喊刘母叫外祖母,却被刘母笑着纠正了,只道按着她的习惯来,叫外婆更亲近些。于是,这会儿娇娇索性直接唤了外婆,省得回头再改。
刘母自始至终都是满脸笑意,看向娇娇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爱和怜惜,听得这话后,面上的笑容更甚了,连声答应后,便催促娇娇继续吃,又问她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有无忌口,好吩咐厨下去安排这段时日的伙食。
娇娇不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说的,估摸着该是说了大实话,反正她印象中,刘家的伙食极好,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她在外祖家待了俩月,愣是把自己吃得白胖滚圆,令前来接她回家的冯源目瞪口呆。
冯源并不知道闺女的适应能力这般强,这娇娇在外祖家好吃好喝的过日子,他愁得跟什么似的,生怕极少外出的闺女闹脾气想家想爹,结果……
这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娇娇因着想瘦下来,面对外祖母的问话,她只说自家爱吃清淡的饮食,不拘什么,口味淡点儿就成,至于忌口倒是真没有。
刘母不疑有他,只笑着答应了下来,待娇娇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放下碗筷后,她便叫了热水,让小婢服侍娇娇洗漱,早早的歇下了。
……
正院这头倒是一派和气,可另外几房却不怎么和谐了。
大房太太徐氏领着俩儿媳妇回了院子,问了婆子得知老爷和少爷们都还在前院陪酒,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儿媳们说话:“咱们那位小姑奶奶过世许久了,要不是姑老爷逢年过节都不忘送年礼节礼来,我还道这门亲该断了呢。”
“娘,小姑人虽没了,可他家的年礼节礼却是要比大姑家丰厚多了,想来是个规矩的。”
“乡下人家能有多规矩?我看呀,不是存了让咱们家替他家姑娘撑门面的心思,就是纯粹钱多烧的。也是,他们家没儿子,留这许多钱也没甚用处。”
徐氏警告的瞥了二儿媳一眼,见她悻悻的低了头,这才道:“管他有何用意,却是跟我没关系的。”
她大儿媳见弟媳挨了一记眼刀子,心头暗喜,嘴上却仍平静的道:“我瞧着二婶和三婶,怕是都有意叫表姑娘留下来长住呢。”
已及笄的异姓姑娘家,要想留下来长住,可不止得嫁进来一条路子吗?
徐氏不以为然,她是生了仨儿子,无奈前两个都早已娶妻了,连孙子都有了,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才刚十岁,既然前后两头都挨不着,那她还费什么心思?
“随她进不进门,与我又没的好处。不过你俩也注意点儿,老太太既是喜欢这表姑娘,你俩的态度可要给我摆正了,这个家至少如今还是老太太当的家。”
闻言,徐氏那俩儿媳便皆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
大房还算太平,二房太太却因着在正院里的事儿,回去就发了脾气。
“大嫂便也罢了,老三媳妇太过分!”
二房太太李氏只得二子,皆未娶妻,从年岁上来看,她长子今年十八,次子则刚十六,比起三房那小少爷都更适合。要知道,三房小少爷说的是与娇娇差不多大,实则要比娇娇还小上大半岁。本朝虽不反对大妻,但多半人家都是媳妇比相公年岁小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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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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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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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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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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