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大姨,就有点儿这种毛病。褚家都这个家境了,她过来叫一回苦,临了竟又从褚母那里得了十来个钱。褚母是想着大姐远路过来,说了姐夫的病,多了没有,也就能帮衬这几个钱了。对于王大姨,得此意外之喜,又拉着褚母的手说了不少姐妹间掏心窝子的话,絮絮半日,眼见天时不早,方揣着这十几个钱回家去了。且走前还与褚母约定好了,后儿个她早些来,大后儿天一道陪着韶华去县里置嫁妆。
王大姨要走的时候,褚母喊了一声,褚韶华跟着出去送了送,态度并不热络。王燕儿道,“妹妹这要嫁人了,话儿都少了。”她娘大老远儿的过来,还不是好意来瞧小姑子的,竟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褚母也说,“华儿,你大姨记挂着你哪。”
褚韶华微微一笑,“心里倒是有很多话说,可这些天,我一说话,总有人打趣我成亲的事,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褚母无奈,“我当什么事,女孩儿都有这一天,华儿,这是喜事。”
“可不是么。”王燕儿想着,小姑子年纪还小,虽性子强横些,待人一向和气,都没跟村里人红过脸。想来也是亲事近了,不大好意思。王燕儿笑,“他们那是羡慕你哪。华儿,你这婆家,阖村儿的女孩儿都比不上的。”
褚韶华笑笑不说话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姨那张喜气横飞的脸,她一看就知道,必是从她娘这里得了钱的。要说她娘,真是个好人,干活在前,吃饭在后,过日子也节俭,阖村儿里说她爹她哥好吃懒做,提到她娘则少有这样的评语。她娘就是有一个毛病,心软,见不得别人跟自己哭穷哭惨。她大姨也有一个毛病,遇着人就爱哭穷叫惨,也不知老天爷怎么这样的会安排,把此二人安排做了同胞姐妹。韶华懒的说,也不会说,她说的太多了,以前家境好时,她娘就爱行这善心,总以为会有善报。这几年褚家一落千丈,大姨也不怎么来了,她娘竟然还没看出来。自家都要要饭了,还去补贴别人!
高尚,伟大,无私,都难以形容的善意,简直是比好吃懒做更加更人厌倦,厌恶,恶心!她有时真想问问她娘,那是从她聘钱里扣下的几个钱吧!
什么叫亲姐妹,这才叫亲姐妹!
县集的日子转眼就到,王大姨果然提前一天就过来了。褚韶华还不知道王大姨要跟着一起去县集的事,知道后便道,“有我娘有三大娘,人够了,大姨家里事多,明早还是回家吧。”xǐυmь.℃òm
王大姨哪里答应,“这哪儿成,不瞧着给你置下嫁下,我都不能放心。”
王燕儿亦是搭腔,“是啊,华儿,让我娘跟你一道去,多个人,有什么事总多个商量。”
褚母也说,“我是个没主意的,你大姨眼光也好。”
褚韶华不作声的看王大姨一眼,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坐三大娘家的骡子车,一起去县里赶集。三大娘还说呢,“好几年没见着华儿她大姨了。”
王大姨笑,“这几年我家里也不大成,就过来的少了。”
褚韶华一听这话便不悦,褚韶华与桃儿挨着坐,褚韶华道,“是啊,书上说这叫什么,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三大娘真是险没笑出声来,王大姨早就想说褚韶华几句,见褚韶华说起这字话儿,王大姨道,“要说华儿书就是念的多,这说话儿也一套一套的,怪道能寻着好婆家。华儿,我早就想说了,咱就是念再多的书,也得记着,你是你娘的闺女,大姨的外甥女儿啊。可不能有着好婆家就忘了大姨啊。做人,不能忘本。”话到最后,还颇有些语重心长。
“我又不姓王,就是不忘本也是不忘我们老褚家,跟你们老王家有什么关系。大姨可真是的,您这可真会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姓王哪!”褚韶华声音既清且脆,“我是跟我爹姓,又不是跟我娘姓,谁远谁近,这还叫人说么?我跟桃儿,我们都是姓褚的,三大娘跟我娘,这都是外姓人嫁我们老褚家的,我们都是老褚家人,大姨,您姓王,嫁也嫁的老王家,跟我们老褚家可没关系。”
三大娘拍手直笑,“华儿说的好!就是这个理。”
王大姨自认为是会说的,却是简直能叫褚韶华顶透了肺。尤其褚韶华说话,她还笑悠悠的,你也不知道她是说气话要翻脸哪,还是在开玩笑,简直叫人看不清摸不透的。王大姨心说,小小年纪就笑面虎似的,一看就心眼子多,不讨人喜欢。
桃儿也是哈哈大笑,那没心没肺的样儿,更招王大姨厌烦。
褚母也没在意,摸着闺女的辫子说,“华儿,你大姨疼你哪。”
王大姨正好接这话儿,“疼也是白疼。”
“白疼就白疼呗,大姨我一年才见几回,我天天守着娘你,守着三大娘,我也不缺人疼。”反正褚韶华闲的慌,王大姨说一句,她就顶一句,待到了县里集上,王大姨都快叫她顶昏过去了。
待到了集上,大牛哥把骡子大车寄放到相熟人家,大家就一道去集上逛逛买些东西,三大娘也要给桃儿提前置办嫁妆用的东西,桃儿眼瞅也到说亲的年纪了。这回主要是买布料,先到集上瞧瞧,褚韶华买了不少布头儿,说是布头儿,其实料子也不小,就是不是成块的整料,一方一方的零碎布,或者有的布上面坏了些,或是有些脏的地方洗不下来,反正都多少有些问题,却也不是大问题。这是大面料厂淘汰下来的料子,乡下货郎趸了来,挑到集市上来卖。像这样的布头,乡下集市上都没的卖,乡下人多是不买布的,都是自己织,顶多就是去趟染坊,让染坊帮着染一染。所以,这样的布头摊子,是县里集市上才有。
褚韶华见还有绸子缎子一类的,因是布头,卖的也不贵,她也挑了几块。王大姨就说,“买这些布头子做什么,那陈家不是做衣料子买卖的么,以后还能少了衣裳穿!”
褚韶华都想给王大姨缝上那张嘴,人家做衣料子生意,自己就有的是衣裳穿!褚韶华道,“卖花的姑娘没花戴,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我还没去过陈家,到底人家什么样,我还真不清楚。可我娘跟我说,谁家过日子都是要节俭着过,有这现成便宜的布头,我置上几件,以后也是能省就省,是不是这个道理,娘?”
褚母道,“是啊。”又说大姐,“大姐,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以前咱家老爷子做生意的时候,华儿她爹也就是两身换洗的绸衣裳,打理生意或是见人时才穿绸的,平时都是穿棉的。”
“我是说,别把钱都用到这些布头儿上,不还要置大件吗?”王大姨连忙转了话音,道,“我也想给咱三妞儿置几件衣料子,她也年纪不少了。”
三大娘笑,“我说怎么她大姨这样着急。走走走,咱们这就去布坊。”
褚韶华见王大姨这么热乎着买布的事,就有些不好的预感,褚韶华在三大娘耳边道,“三大娘,咱们今儿别买布了。”三大娘疑惑的看向褚韶华,褚韶华朝王大姨那兴冲冲的脸上使了个眼色,三大娘可不怕王大姨,三大娘捏捏韶华的手,示意自己心里有数。三大娘也十分看不上王大姨这样的货色,话都不会说的,一看就是来沾光的。为这种人,还能不买布了?她偏要买,还要看看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于是,一行就去了布坊。
这回褚韶华可是对王大姨开了眼界,三大娘事后唏嘘不已,再三说亏得是褚韶华心细。
事情是这样的,一行人到了布铺,先看了看裁衣裳的料子,韶华主要是要置办一身红嫁衣,这红色是最正的颜色,也是卖的最好的颜色,因为不论哪家姑娘出嫁,都得有这么一身红。韶华原就想买身棉布的就成,三大娘劝她,“一辈子就这一回,我瞧着这块红绸不错,我想给桃儿置这么一件。”
褚母也说,“你三大娘眼光好,这样的大日子,绸的体面。”
韶华也就按着自己的尺寸来了六尺,又挑了块天青色的上好细洋布,裁了六尺。这一看就是给姑爷裁的料子。这天青料子,原本三大娘没想要,只是如今都是洋布洋染料了,非但料子织的细密挺括,就是染出的颜色,也鲜亮的很,特别好看。三大娘想着家里还没娶亲的三儿子,也叫裁了六尺,准备给三儿子做身体面衣裳,相亲时穿。之后褚韶华又叫了两尺黑洋布,这是做鞋面子的。最后看的是做被子的被里被面儿,褚母都说,“现在的料子比以前的真是不一样了,看这幅面,就比以前的要宽许多。”
伙计笑道,“太太您有见识,我们铺子里进的都是正经洋布,用洋机器织的,非但料子绵细,穿起来结实,幅面儿也比咱们以前的土织机要宽的多。”
因是一起买的,买的多,掌柜认识三大娘,特意给打了个折扣。
褚韶华和三大娘这么挑着,王大姨也就跟着挑了好几块料子,褚韶华与掌柜道,“您给打折是看三大娘的面子,叔,我这里先谢您了。还得提前跟您说一声,我们是三家的东西,算账时分开来算,这样清楚。”
掌柜笑,“好说好说。”
你看好了货,因要的多,伙计就先给扯料子了。褚韶华这里捏出钱袋子里,掌柜就先给她算,褚韶华给钱时道,“唉哟,我这里差一百钱,娘你身上带钱了吗?”
褚母只带了五十钱,三大娘帮着补上了五十钱。褚韶华付了钱,她那份儿料子伙计就给包好了,褚韶华从柜上接了递给她娘,说,“娘,今儿个大集,咱们别都堵这儿了,人家还有好些想买布的哪,咱们出去等吧。”
褚母道,“这也好。”
母女俩带着东西一起出去,大牛就要接两人手里的料子,褚韶华笑,“三大娘买的也不少,大牛哥你等着帮三大娘拿吧。”褚韶华一只眼就扫着王大姨呢,见王大姨竟要与她们一起出去,褚韶华心下登时大怒,面儿上却是强忍,只是声音忍不住抬高了些,“大姨,你的料子付钱了没呀?”
三大娘后来多次想到此时场景,仍是气是浑身发抖,这时三大娘一个激灵也醒过闷儿了,立刻拉住王大姨,说道,“她大姨,你料子还没结账哪。”
褚韶华母女出去不过片刻,桃儿就脸色胀红的出来,请褚韶华进去了。不出褚韶华所料,王大姨根本没带钱,要说没带钱也不尽然,带钱了,带了十个铜板。王大姨哀求的看向褚韶华,把身上摸了个遍,一脸急切,那急的,额角都沁出大汗珠子来,可见是真急。王大姨急的情真意切,都要哭了,一见褚韶华进来,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立扑了过去。谁知褚韶华灵巧的闪身一避,王大姨扑了个空,却不妨碍她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一脸惶恐的看向褚韶华,“出来时明明把钱袋儿放身上了,怎地就没了,华儿,这可怎么办?你可不能不管大姨啊?”又指着褚韶华同掌柜的说,“我这个外甥女是陈家村陈财主家的媳妇,你们放心,我外甥女会给钱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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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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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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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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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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