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话,手也过来了,指缝和指甲盖里都藏着污糟,要摸展见星,嘴里不停,“这是绸面还是缎面?这么好的料子,你不想着长辈也算了,怎么也不惦记惦记你大堂哥——”
“你干什么?!”
却是徐氏洗好了手,从屋里出来,一眼看见,惊得心快从胸腔里跳出来,扑过来赶着把展见星护到了身后。
田氏没来得及摸到料子还被推了一把,手里剩的小半个馒头差点掉了,恼怒地伸手指向徐氏道:“我是星哥儿的大伯娘,又不是人贩子,摸他一下还能把他摸坏了?!”
徐氏眼中这两口子实在跟人贩子没什么差别,展见星年纪越长,她越怕她女儿身暴露,叫展家人坑害卖了,因此嘴上道:“大嫂,我一时眼花了,怨我没看清,以为是生人呢。”
身子却牢牢把展见星挡在后面,不叫她上前。
展大伯看出来了,脸色阴沉道:“你们连过年都不回家,当然看我们眼生了,别说我们,明儿连爹娘都该不认得了。”
这顶“不孝”的帽子徐氏还是不敢背,勉强挤出点笑容,回道:“不是有意不回去,年节时我生了场病,星儿要照顾我,才在城里耽搁住了。”
田氏马上道:“那病好了呢?也没见你们的影子,娘可想星哥儿了,元宵的时候都还满口念叨,要不是犯了老寒腿,今天就亲自跟我们套车来了。”
徐氏一个字也不信,展老娘根本不喜欢展见星,嫌她总是神色孤清,不吉利——可他们刚到乡下时是为着送棺去的,展见星刚丧了父,哪里摆得出什么喜庆脸色来?后来偶有见面,已经是闹翻过了,亲娘差点被逼改嫁给瘫子,更不可能和睦了。
“我们少做一日,下顿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大嫂体谅体谅我们孤儿寡母,”徐氏也不软弱,就道,“再说,我们回去,又费米粮,又要劳动大嫂做活,我心里怪过不去的,不如彼此省些事。”琇書網
“弟妹,你可别哄我,你都有本事牵挂上府尊大老爷了,还说什么日子艰难的话?”田氏啧声,“看看星哥儿这身上穿的戴的,比我们大郎不知好了多少,哪里还像个乡下小子呢。”
徐氏道:“星儿拢共也就这一两身能见人的衣裳,如何比得他堂哥,只是大嫂平时忙,不怎么收拾大郎罢了。”
田氏根本不是忙,是懒,不过她并没这个自觉,听了还得意道:“那也是。”
但她马上就想到了自己来的真正目的,紧着就道,“弟妹,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府尊大老爷那样尊贵的人物,怎么肯替你包揽事情?年前来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我们皮厚肉粗还罢了,爹娘年纪大了,险些吓出好歹来。”
不等徐氏说话,她话锋又一转,“那总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这趟来,也不是要同你计较,不过其中的缘由你可得交待清楚了,从前爹娘可怜你青年守寡,替你找了人家,你闹死闹活地不去,口口声声要守着,如今你可还是展家的儿媳妇,要是跟外人做下了什么败坏门风的事——”
“大嫂,你胡说什么?”徐氏又羞又气,“我岂是那样的人,哪有你这样红口白牙就污蔑人的!”
她只以为展大伯两口子是惦记着被拉回来的家什,隔了两个月,见风头过去,不甘心才又来了,不想他们居然生出这样龌龊的猜想!
田氏不罢休,逼问道:“那府尊大老爷凭什么替你出这个头?”
“凭我。”
展见星挣开徐氏的手站了出来,冷冷地道。
田氏一时怔住:“什么?”
“是我去求的罗府尊。”
田氏哪里相信,拍着大腿夸张地笑出来:“星哥儿,你可真能张口唬人,你才多大,府尊大老爷吃饱了撑得慌来搭理你一个毛头小子?”
展大伯原来自恃长房大家长身份,田氏徐氏两个妇人斗口的时候,他没怎么说话,这时出面训斥道:“星哥儿,你娘真是把你惯坏了,对着长辈都敢满口扯谎,你娘俩性情孤拐,从前非要搬城里住,家里也依着你们了,现在看却不成,你再跟着你娘还不知学出什么坏来。二弟去得早,我做大伯的不能不管教你,你今天就跟我回去。”
他粗糙的手掌伸过来,居然直接就要抓展见星。
徐氏惊得厉声道:“别碰她!”
她要扑上去和展大伯拼命,展见星脚下未动,将母亲拦在身后,只眉头皱了一皱——展大伯常年做庄稼活的人,力气甚大,这一下抓在她的肩头,她骨头都发痛,但她忍住了不曾呼出来,凝冰般的眼神盯住展大伯,道:“大伯要带我走,可以,不过得去问一问代王府。”
展大伯力气一泄,脸色现出惊疑:“什么?”
展见星口齿清晰,一字字道:“蒙罗府尊青眼,将我选为代王府王孙伴读,年前罗府尊肯帮忙将我家被大伯和三叔抢走的财物要回来,为的就是这个缘故,与大伯母刚才泼我娘的脏水毫不相干。”
展大伯与田氏面面相觑,彼此目光都像见了鬼般——代王府?
代王府?!
他们住在乡下,消息远没那么灵通,之前衙役下乡去拉家什,说是奉了罗府尊之命,他们满心疑惑,又心痛非常,不敢与衙役相抗,只得任由到手的外财化成一场空。
但心里自然是不甘的,衙役霸道,几乎见什么拿什么,他们还倒赔了家什进去呢!
因此一天在家骂徐氏展见星八回,挨到现在,眼见没什么新动静,就又活动了心思,前来哨探哨探了。
展大伯敢伸手就抓展见星,一则是见徐氏态度羞愤,当是真没勾上府尊大老爷的福分,二则他是长辈,就是一时做错了什么,展见星一个侄儿还不只好受着,难道还敢对他怎么样不成?抓了这个小的,也就等于挟制住徐氏了,不怕她不听话。
不想,他张口攀出代王府来!
“星哥儿,你孩子家不懂得轻重,可别什么都往外胡说。”田氏声音都低下去一截,她不肯相信,但又不由地心虚,补了一句道,“再说,谁抢你家东西了,那不是你家出了事,你大伯正好进城,看你们这铺子大敞着,怕遭了贼,才替你先把东西收着了,都是一片好意。”
展大伯更精明些,愣过之后马上道:“你家出那事,不就是因为得罪了代王府?官司都打到衙门去了,就算后来把你们放了出来,这仇也是结下了,怎可能还要你去给王孙贵人当伴读。”
展见星冷道:“大伯若是不信,这就和我往代王府走一遭,如何?”
她的底气看上去太充足,展大伯和田氏不由又对看一眼,犹豫住了。
田氏勉强道:“星哥儿,你要么是说瞎话唬人,要么就是真疯了——那鬼门关也是人能去得的。”
却是越说音量越低,怕末尾一句叫谁听了去。
展见星道:“大伯和三叔只给我和娘留下四面墙壁,左右没了活路,不得不拼一拼罢了。我现做着二郡王那一房七爷的伴读,大伯,大伯母,你们若要跟我去代王府找人印证,现在就去,若不敢,就别总挡在这里了,我们还要做生意。”
她这话说得不算客气,更不恭敬,但她口声越硬,展大伯与田氏越是意识到她可能没撒谎——否则那时候怎么使得动罗府尊?现在又怎么敢一点都不买他们的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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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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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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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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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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