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玄伤势重,虽然给他备了马车,可路上还是颠的人难受,中途休息时,江越担忧地上车,想察看温玄的伤势,却见温玄安静地靠在马车一角,面带隐忍地合着双目,想必很难受吧,不然为何连自己上来了都没有发现。
都这么难受了,还坐的这般端正,舒服吗?江越撇了撇嘴,江越拿过一旁的垫子,想给温玄靠在背后,也这样也舒服些,不料刚凑近温玄,后者倏地睁开了眼睛,满是戒备:“你干吗?”
江越摇了摇手中的垫子:“给你垫上。”
温玄测了侧脸,又闭上了眼睛,嫌弃道:“用不着!”
“我原是想着让你修养几日再出发,可天渊城催得紧,你伤势如何?”江越这几日已经能主动忽略掉温玄的冷嘲热讽,不冷不热和冷若冰霜。
“死不了!”温玄不耐烦道。
江越好笑地放下了垫子,盘腿将胳膊放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无语道:“温玄,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矛盾,可我这也刚救了你是吧?你就不能先把成见收一下?你看我都收了。”
“不能!”温玄言简意赅地回答,眼睛都没睁一下。
“行!不能,伤者为大。”江越点了点头,叹气道:“你该换药了吧?”
温玄哼了声:“管得着吗你!”
江越自顾自地拿过药箱的药,刚一打开药盖,就愣住了,江越看着明显满满一瓶的药膏,挑眉道:“你没用?”
温玄还是没睁眼,眉头却是不满地蹙了起来,这次出征前后不过两个月,严格意义上只打了一仗,而且自己还受伤了,简直像个笑话!他可没脸在满朝文武面前想皇上请罪,还不如任由伤势恶化,下不了床才好!
江越看温玄如此不配合,有些不满地去扯他的衣服,温玄猛地睁开眼睛,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江越似笑非笑:“给你宽衣上药啊。”
“滚!”温玄拍开他不安分的手。
江越疑惑道:“为什么不上药?不上药你不痛吗?”
“怕你下毒!不痛!滚!”温玄彻底怒了。
“噗…”江越忍不住笑了:“我下毒?你是得癔症了吗?”
看温玄一脸愠怒的样子,江越无语地耸了耸肩,自认倒霉道:“好吧。”
就在温玄认为他终于要滚了的时候,只听江越一声闷哼,温玄下意识看了过去,又整什么幺蛾子?
只见江越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左手手臂上已经被划了一个口子,丢下匕首,江越沾了些药膏涂到了自己伤口上,抬头笑问:“这下相信我没下毒了吧?”
“我怎么知道你下车后会不会自己弄解药?”温玄心道就你那个小口子能跟我一身窟窿比?还苦肉计,美人计都没用!
江越:“……”彻底被温玄的想法给打败了,江越试探道:“那…我在这儿多待会儿,让你亲眼看我毒发身亡?”
温玄冷若冰霜:“何必等待毒发身亡呢?王爷要是想死,直接拿匕首割了脖子得了!”
江越:“……”我不想死!
江越都以身试毒了,温玄还不领情,江越也不想跟他讲道理了,直接扑了过去:“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温玄一脸震惊,躲闪着:“滚下去!”
“你把衣服脱了不就得了?”
“…住手!”
“哎呀,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别碰我!”
“别乱动,我待会儿扯着你伤口了。”
“滚!”
“你伤口都裂了…别闹!”
守在车外的士兵:“……”
早年就听说,这崇安王曾在御花园非礼过昭远公世子,对世子觊觎良久,只是苦于世子武艺高强无法得手,这事竟然是真的?可是世子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啊,士兵们都为温玄捏了把汗。
温玄处处不配合,江越也好不容易给他上好了药,温玄快气吐血了,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这样扯过他衣服,温玄勃然大怒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弥补吗?你愧疚什么?又不是你做的!用不着你在这儿惺惺作态,滚!”
江越坦然:“我是在弥补,替我皇兄弥补。”
“呵!”温玄冷笑:“他知道吗?他在乎吗?你们江家有目光短浅的,骄奢淫逸的,绣花枕头的,唯一一个明事理的还被咔嚓了,我算是看清了,你们家该完了…”话音未落,温玄就被江越捂住了嘴。
江越毫无办法地笑了下:“我算是知道了温白的口出无状是跟谁学的了,你不要命了吗?”
“我要!你皇兄给吗?”温玄拍开他的手,忿忿道。
江越甩了甩被温玄拍痛的手,认真道:“你把他想要的给他,指不定他就放你一马了。”
“放屁!”温玄强势道:“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他?”温玄已经将对弘道帝的怨气毫无保留地发泄了出来。
“你的东西?”江越喃喃道,然后莞尔一笑:“天下的东西都是皇上的。”
温玄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嗤笑道:“你日后的夫人也是你皇兄的吗?”
“……”江越一时无语,随即,满不在乎道:“他要我就给啊。”
温玄:“……”大度还是你大度。
江越轻轻笑了:“我父皇去世时我还很小,是皇兄把我带大的,于我而言,他是养我的人,所以,他要什么,只要我有,我就会给,就像你爹对你一样。”
“可别!”温玄不冷不热道:“我爹可没教我招猫逗狗,眠花宿柳。”
江越:“……”还是你嘴巴厉害!
温玄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爹也没有杀我兄长,也没有对自己侄子痛下死手。”
提起御贤王,江越心里一下子又堵了起来,眉头不自觉地皱住了,哑口无言。
“你以为他真的对你好?”温玄冷嘲热讽的话一时停不下来:“当年学宫里,他只教你剑法,可并没有教你为人之道,持家之道,治国之道,后来得知你风流成性,索性放你去玩了,他处处防你,你却对他感恩戴德,笑死个人了。”
“要我说,你这几年的荒唐作为也只是为了让你皇兄对你放心吧,你越纨绔,就越好像在对他说,看,皇兄,我没有想跟你争,当年剑法名震整个学宫的崇安王难道就真的是个草包?不过就是明哲保身罢了,殿下,不窝囊吗?”温玄素来喜欢打破别人的心理防线。
不料,江越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仍旧面色自若:“窝囊,是很窝囊,可他是我唯一的皇兄了,当年先帝驾崩,皇子们一时都纷纷起兵,皇宫顿时成了修罗场,那时我还小,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他庇佑,我哪能活到今天,他不想看我大放异彩,那我就窝窝囊囊,他不想看我立于朝堂,那我就流连街坊,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帮他弥补,虽然…好像都没什么用。”琇書蛧
温玄心绪难平,江越原本也可以少年意气风发于朝堂,却因为养育之恩硬生生地截断自己的前途,换成自己,铁定是做不到的,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蠢的人,温玄是见识到了,可弘道帝那种人,竟然也有人替他如此尽心尽力,他配吗!
“你在替我不平吗?”江越看温玄一脸义愤填膺,笑出了声。
温玄立马面无表情道:“你在做梦?”
“知道吗?”江越放松地回忆道:“第一次见你是你在朝堂上,是你状元及第那天,皇兄吩咐每个人都得到场,我睡不了懒觉,还埋怨了你一通,当时我看你和我皇兄对答如流,就觉得这小子锋芒毕露,对你没什么好感。”
“第二次见面就是在御花园为了拒绝那个小宫女轻薄了你,当时你惊讶的表情可比现在友善多了,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这小子长得真不错,直到你给了我一个过肩摔,哈…我算是对你印象差到了极点。”
“你目中无人,随性恣肆,心智坚定,又能力极强,就像是…我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许是嫉妒吧,我总是给你使绊子,看你生气也挺有趣的,哈哈…跟你说这些我也没想到,哦对了,当时我真的不是真心诅咒你夫人的,就是随口一说…”
江越如释负重地出了口气,笑道:“事实上,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清楚你不喜欢我,只能选择这种相处方式,渐渐的,与你互怼竟成为了一种习惯,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为人处世的。”
温玄继续冷嘲热讽:“承受不起。”
好在江越已习以为常了,他从容地笑了笑:“那你休息,准备启程了,你把垫子垫在身后会舒服些,别太注意仪态了,那玩意儿也不能让你伤口快些好不是?好了,我下去了。”
其实,江小王爷正经起来还不错,有良心,算温柔!温玄琢磨着,两人这是算和解了吗?忽然扯痛伤口,温玄嘶了声,眉头又拧起来了,心里又开始愤懑,和解个屁!
一番折腾,总算到了天渊城,温玄又由于伤口恶化神志不清昏迷了,就被江越送回府了。
温白和常文政自从得知温玄兵败受伤后,一直都忧心忡忡的,其实也就是常文政自个儿忧心忡忡的,温白认为温玄那种性子,才不会被人坑。
走在街上,温白听到有人讨论温玄世子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还乐呵呵的,心想要是温玄听见了估计得郁闷死,所以,温白看见温玄昏迷地被人扶进来时,也吓了一跳,当即就背起温玄往房间里去。
温白不安地搓着手,探头探脑地看着大夫忙活着,焦急地走来走去,江越被他晃得头晕,劝道:“小白啊,我本来就没怎么睡,你一晃我更晕了。”
温白停住脚步,抱臂审视着江越,带了些埋怨道:“我哥怎么成这样了?”
江越尴尬地咳了咳,推脱道:“原本也是没这么严重的,谁让他自己不上药啊…”
“自己不上药?”温白怔了怔。
江越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对啊,估计就是怕去朝堂丢人,所以才找借口不去的,真…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才不是!”温白下意识地维护道,等说出口,自己都愣住了,温玄并不需要自己维护啊,但是温白知道,温玄只是怕一回来就见皇上,皇上一生气就把温家整个都办了!所以,才拖延时间来看形势,想办法。
温白心情复杂地把目光投向温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在江季白出事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是看着重要的人受苦而自己无能为力…
江越也知道自己失言,安抚道:“你哥…会没事的。”
温白抓了抓头发,点点头:“我知道。”
江越想起了那支奇怪的军队,寻思着开口:“小白,你知不知道…你哥认识什么江南的军队?”
温白眉头微微一动,江南?江季白不是在那里吗,不过江越立场好像是偏向弘道帝那里的,还是先不说吧,温白故作疑惑道:“什么江南的?关温玄什么事?”
江越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那支军队的事还是少给人知道为妙,想到自己,江越打着哈哈道:“随口问问,没事。”
“哦。”
两人各怀心思,江越又坐了会儿,就离开了,离开时,别扭了好半天,直到温白快不耐烦了,江越才开口:“给你哥说,本王会替他说话的。”
“嗯。”温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眼睛还往温玄那里看,随口道:“关键是您说的话没分量啊。”
江越:“……”温家人说话都如此刻薄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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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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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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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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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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