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思思抬头,见一个年轻男子斜坐在屋顶上。
那人身着苍青色衣衫,手指敲打着揭下来的瓦片。
口中大言不惭:“都把人弄死了,何必对着白岩的尸体演戏。”
殷思思并不打算多话。
她凌空而起,十指箕张,顷刻成爪。
转眼间就击破了重重琉璃瓦,将不速之客拽进了屋里。
殊罗心生一计,打算先不动手。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嗑得胸口生疼。
正想坐起揉搓几下,殷思思赤足踩住他的后背。
一手猛地拉扯过他头顶的发髻,使他半身悬空。
“我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不过是个求死心切的小喽啰。”
方才在浴池边轻声细语的女子,神情显得格外狠厉,“说,你是从何得知他的身份?”
殊罗故意喘了几口大气,才磕磕巴巴说道:“内衫上……霜……霜花……”
话还未说完,殷思思就松开了手。
殊罗连忙将手挡在了脸和地面之间。
“知道这么多,就更不能留了。”殷思思轻飘飘地说道。
她抬起袖子,只见一根软索飞出,缠绕在殊罗周身。
他作势要大喊救命,还未出声,殷思思已将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
末了,打开画轴后的机关,将他扔了进去。
门外已传来前厅的丝竹之声。
殷思思知道这乐声在催促她缓缓前去,便重新锁好画轴。
梳妆打扮一番,施施然下了楼。
怀昔在堂下等待已久,殊罗不在,殷思思也不来,早就心生倦意。
于是来到绣毯覆盖的阶前,拾级而上。
迎面走来一个云髻簪花,轻罗扇掩面的粉衣女子。
仪态万方,步履间有环佩之声。
那女子美目含笑,与怀昔擦肩而过,风中只余她袖间的暗香。
怀昔沿着长廊漫无目的地走动,重门之后仍是重门,只是淡了鼎沸人声。
长廊间淡淡飘着方才那女子的体香。
她循着香气走到一扇门前,却听得“吱呀”一声,门扉已开,门后却无人。
门开得蹊跷。
她不想置身危墙之下,转身离去。
门里正传来殊罗的低语:“进来。”
怀昔进了门,门复又自行掩上了。
室内光线灰暗,香气却比别处更为浓烈。
屋顶琉璃瓦缺了一片,才容日光洒入少许。
她看清此处是一间空旷的浴房。
纱幔轻盈地垂落在浴池边沿,池中雾气氤氲,却依稀可辨认出两个人的轮廓。
一个坐于池中,一个蹲在池边。
后者便是殊罗。
“别怕。”
说着,他一手按住了池中人脸上的面罩,一手向怀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将面罩从他脸上揭开。
少了面罩的遮挡,少许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那人的脖子,溅落在浴池中。
怀昔向他面上打量一眼,不由得煞白了脸。
池中之人虽是闲坐的姿态,面上五官却均已被人平平削去,惨烈之处难以言状。
伤口处已近干涸,但仍在缓慢地渗出血迹。
殊罗将他面罩戴回,若不去看方才滴落在衣服上的血迹,还真像是个正在安然沐浴的人。
怀昔向殊罗投以探寻的目光。
殊罗轻轻说道:“你别小看了刚才走出去的粉衣花魁,她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怀昔立刻反应过来:“情杀?这人衣服上的纹路和白择的倒是挺像,应该……”
殊罗挑了挑眉,等她下文。
“是个有钱人吧!”
怀昔若有所思,“虽然家财万贯,却薄幸寡恩,始乱终弃,所以花魁心生杀意,送这公子先下黄泉,自己随后再去九泉之下相见。”
殊罗心想不愧是你。
怀昔其实心里很懵,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如果正常走剧情,她已经在妖界的药炉里喊救命了。
霜月宫那几口人的设定是她做的,可是烟荷里是什么鬼?
“这人是霜月宫的,今天我听白萦和她的侍从悄悄提起过,有个师兄叫白岩,前两日不知所踪,走时桌上留了盒赭红色的脂粉。”
“那和这烟荷里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他州之人会崇尚一代名伶的妆貌,但臾州不同。”
殊罗悄悄打量了怀昔一眼,确信她没有想起自己因为一盒胭脂被坑蒙的事。
于是他放心往下讲,“臾州的年轻女子追捧霜月宫的白婳宫主,以清丽素雅为美。”
赭红色,既不清丽,也不素雅。
“所以你猜,白岩在烟荷里?”
怀昔凝视着黑铁面罩,心中寒意阵阵,“这就是白择说的门派弟子连环失踪事件吧。”
“白择也太坑了吧,居然让你查这件事。”
殊罗一脸可惜的样子,“原本想着顺手捞些情报,直接向他们宫主讨个人情,又泡汤了。”
怀昔试探道:“你好像还知道些什么?”
“我之前在红尘游历时,臾州就有过几件平民失踪的怪事,那些平民都被削去一整张脸,尸体被丢弃在荒野里。”
殊罗沉吟一番,又说道,“当时我探查了一番,发现失踪的人里有几个曾去过苍州,可一旦深入,就发现线索零落,难以连结。”
怀昔点了点头:“那和白择说的应该是同一桩事情。”
“我在殷思思面前示弱,打探出来这幅画后面有个暗道,暗道的墙格里,藏着一封书信。”
殊罗说到这里顿了顿,“上面的字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另外,还寻到一把短剑。”
“这两件东西之后我自有用途,你先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
“好,不过……”怀昔略一思忖,说道,“你能用胭脂查出线索,霜月宫的人未必不能查到烟荷里。”
殊罗笑笑:“怕是今天就到。东西到手,我们等着就行。”wWW.ΧìǔΜЬ.CǒΜ
“你还真是先人一步。”怀昔揶揄一句,却仍心有哀戚,“我去正堂看看。”
薄纱掩面,羽扇簇拥间,露出一对似笑非笑的眼。
铮铮弦音三两声,一条羽纱从扇间飞出,藏于正中的粉衣女子便旋动起来。
羽扇随着四周舞者的动作零落,不多时,她们褪去包裹在外的羽裳,留下一袭粉衣。
与周遭那些眉心点了花钿的女子不同,殷思思的美是带有一丝邪气的。
她的舞里,人们反倒不会去细究身形和步法。
只见得有时翩跹如蝶,有时雅丽如鹤,有时袅娜如蛇,有时飞纱如烟。
她为台下众生而舞,也睥睨着众生。
正是兴浓时,琵琶声声如碎珠溅玉般回荡。
殷思思反倒一扬衣袖,令乐师停下了弹奏。
同舞的女子纷纷步入幕帘。
她只慢慢放缓了步子,旋舞间羽纱如浮叶一般在风中摇曳。
众人屏息,烟荷里落针可闻。
只见殷思思徐徐站定了,理了理发髻上的簪花。
施施然向正门处的屏风之外施了一礼:“殿下身份尊贵,本不该来烟荷里。”
门外并无人声,怀昔只在侧面窥见几个白色人影。
殷思思取过罗扇,轻轻摇曳:“把这屏风撤了,请殿下去二楼雅座吧。”
几个烟荷里的侍从上前将屏风撤下。
时隔一日,怀昔又看见了屏风前白择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几个霜月宫弟子,皆是一脸戒备的神色。
白择晃了晃手,就有个小弟子从最后给他端上了一杯温茶。
“宫主有命,让我来接个人。”
他打开杯盖,细呷了一口,“还请殷姑娘将人奉还,不论死生。”
“若有过节,也在今日算清。”
“殿下言重了,来的都是客人,是去是留可不由我们做主。”
“殷姑娘认识白岩?”
“白岩公子是我这里的常客,老王爷要他娶亲,他来我这撒了会气,便走了。”
白择放下茶盏,将信将疑。
殷思思凄婉一笑:“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吧。”
白择面无波澜,只微微垂下了眼帘:“他不是绝情之人,殷姑娘有意,本该直言,也不至于误了他性命。”
殷思思又强调了一遍:“白岩公子并不在烟荷里。”
白择的目光顷刻变得锐利起来:“狡辩无用。”
殷思思扬袖,一条羽纱激飞而出,向白择身侧弟子袭去。
白择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左手,拇指上的指环微微一闪,羽纱便失却来势,缓缓飘落在地。
借此一瞬,殷思思早已迫近白择身前,十指成爪。
怀昔远远看见,惊呼道:“小心!”
话音未落,怀昔的脖子已被一条羽纱从身前勒住。
眼见白择正要以指环布起屏障,殷思思拉紧羽纱,借力后撤,顷刻便已站在了怀昔身后。
怀昔喘息不及,在原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殷思思的话音冷冷地在她耳畔响起:“离同伴太远的时候,不要轻易出声哦。”
“我……”怀昔微眯着眼,她站不太直,但脸上却忽然露出了几分笑容,“自己就可以解决你。”
滴,答。
殷思思的身子晃了一晃,她的瞳孔因为痛苦而放大。
击中殷思思的后心后,留在她体内的黑影逐渐消散,而制造出的新伤流血不止。
她静静看着怀昔,神色凄然:“我下楼的时候感知过,你并没有灵力。这是霜月宫的计策吗?”
怀昔摇了摇头:“是巧合。”
就在观舞时,她在冥河上失去的灵力,终于从身体中醒来。
所以才大胆出声。
殷思思轻轻地笑了:“下一次,我一定会很谨慎。”
她似乎毫不顾忌伤重,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一枚形状怪异的钱币。
以沾满了血迹的手覆盖其上,口中极快地呢喃了几句。
殊罗正从楼梯上下来,见到那枚钱币神色微变。
转瞬间,殷思思和那枚古钱币都凭空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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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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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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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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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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