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当兵混一口饭吃,可先是身不由己地被人驱赶离开长安丢下亲友护着天子西逃,而后又有人被鼓动着去攻打宣阳坊杜宅和平康坊崔宅,接二连三的变故后,每一个人都失去了身边的不少袍泽,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只知道,从前在长安城中能够横着走的北门禁军成了被无数百姓唾骂的对象,而他们那些优厚的待遇更是成了被戳脊梁骨的理由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天子,是天子要丢下长安,所以要他们扈从,也是天子要暗害忠臣良将,所以给他们下的乱命
“是他就是这个张怀宗瞎嚷嚷,说什么是高大将军身边的人行刺南阳王”
随着这一个突然爆的声音,骚动的禁军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紧跟着仿佛竟是扭打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就有三五个兵卒押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出来,却是径直往杜士仪走去。杜士仪左右的牙兵本想上前阻拦,却被杜士仪举手拦住,只能满脸警惕地看着这些人上了前。
“杜元帅,我知道,咱们龙武军如今成了过街老鼠,虽还不至于人人喊打,可已经没人信咱们了可我们也是吃这碗军饭的,我们也不想被人瞧不起这次受命扈从南阳王到幽州来,好多留在长安城的弟兄们羡慕我们,因为他们觉得,我们这是走了天大的好运,我们也许能在前头建功立业虽说咱们来晚了,杜元帅和各位大帅将军已经把仗打完了,已经收复了河北,可我们还是心里高兴,甚至想着怎么开口说一说,留着我们守边”
那为的中年汉子突然屈膝跪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想让别人戳着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只是保护那个昏君的鹰犬”
“我们不是鹰犬”
“我们不想当鹰犬”
随着这几个排众而出押人过来的汉子纷纷跪下如此陈情,那边厢的龙武军将士当中,竟也爆出了一阵类似的呼喊。这数月以来,从贞观年间至今始终在不断展壮大的北门四军遭遇重创,有的人彷徨,有的人屈辱,有的人无所适从,也有的人被各种各样的诱惑晃花了眼睛。可还有很多人只是揣着一个朴素的愿望,那就是能至少昂挺胸地走路
杜士仪并没有想到会生这样的变化,他见那个被人押来的张怀宗跪在地上簌簌抖,尤其是听着身后那些此起彼伏的叫嚷,肩膀不停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瘫软下来,他不禁叹息了一声,随即沉声说道:“左右龙武军,前身是万骑,而万骑的前身则是千骑,是百骑,全都是从精锐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既然是勇士,那么有勇士的志气、胆色,魄力,这才有军魂之前我在马嵬驿,在长安,看到北门四军的样子,曾经觉得无药可救了,可现如今听到你们这样的呼声,我不得不说,我还是错了,但凡还有想要挺胸抬头的念想,那就还有救”
说到这里,杜士仪突然一脚踹倒了那个抖得越如筛糠似的家伙,冷冷问道:“你和高力士有仇?”
张怀宗万万没想到会被军中同僚给揪出来,挨了那一脚后,更是心乱如麻,下意识地说道:“无仇。”
“那就是刚刚我说的,你想要把今日此事栽到我杜士仪身上?”
“是……不不不,不是我想这么于的,只是离京之前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一大笔可供我一家人富贵的钱”张怀宗突然反应了过来,连滚带爬想要去抱杜士仪的大腿,却被那些早有提防的牙兵们死死拦住。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连磕了几个头,最后带着哭腔说道,“杜元帅,杜元帅,我只知道如果有人行刺南阳王,就这么立刻嚷嚷出来,所以才送了我那笔钱,我刚刚那位置根本就看不清是谁动的手”
和刚刚那个行刺不成便打算自尽的刺客相比,眼前这个眼泪鼻涕一块流的家伙显然只是个怕死的小人物。面对这样的家伙,杜士仪却生出了最深的憎恶:“你是说,如果现有人行刺南阳王,就嚷嚷说是高力士的人下手?既然你早已经知道此事可能生,却又事先不报,事后又妄图上蹿下跳引起动乱,简直是居心可恶,罪该万死来人,给我将此人押下去,杖毙之后悬城门”xiumb.com
“杜元帅饶命啊,我只是听命行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杜元帅饶命啊”
即使在几个彪形大汉上前来拖人的时候,张怀宗还在大喊大叫拼命求饶。随着嘴里被塞了一团麻布,他很快再也没办法叫出声来,四只手脚全都被人死死拽住。当他被拖到大庭广众之下摁倒在刑台上,大棍子一下一下打下来,刚刚那些为今日生这件事呆滞的人方才惊醒过来。
程千里就赶上前来,字斟句酌地劝解道:“元帅,打杀了此人固然解气,可他终究……”
“他终究什么?一个只不过是得了钱,就可以对刺客混入钦使随扈之中这件事保持缄默,就可以在事之后乱叫乱嚷挑起事端的无行小人,他自己都已经说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还留他一命何用?”杜士仪不等程千里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毫不留情地说道,“这种人,我恨不得有多少杀多少,如此天下就再无动乱”
直到这时候,李方才终于完全回过神。他扶着鱼朝恩站起身,可这会儿身上无处不疼,双股油皮磨破反而只是小事了。他长在宫中,对于世事人情都不太了然,可对于阴谋诡计却是天生的敏感。高力士身边的人想要行刺他,而高力士本人却在关键时刻撞开了他,之后夺刃受伤,杜士仪又说出了这样一番激烈的言辞,骤然大怒下令杖毙那个张怀宗这一连串的过程环环相扣,足以他推测到隐藏的真相,心中不禁寒。
杜士仪已经收复了幽州城,光复河北全境,他这个南阳王对其来说无足轻重,犯不着对他如何。可如果是他在这镇远军遇刺,不明不白死了,那么接下来呢?到时候会是怎样的纷乱之局?亏他还打算用什么苦肉计,他那祖父根本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回去
李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声说道:“杜元帅,刚刚仆固将军在迎接时问我,此次千里跋涉到幽州来,是为了颁什么样的制书,我本来羞于言说,可却没想到我这样无足轻重的一个皇孙,竟然还有宵小打算行刺我今日实话告诉杜元帅和各位将军,以及诸多一路血战收复河北道的勇士,我此来是替陛下招降史思明,陛下不但许了史思明保有其麾下人马,以及三郡之地,而且还册封其为幽蓟节度使”
此事杜士仪此前在堂上对郭子仪等一众大将挑明,可因为时间所限,军中上下还有一大半人不知道,一时四面一片哗然,就连那些龙武军的将士亦是为之沸腾了。而李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紧跟着又忿然叫道:“而且,除了这一道制书之外,陛下还给了我另外一道墨敕”
鱼朝恩暗赞李在关键时刻总算是大彻大悟了,连忙赶上前来,解下了自己一直以来昼夜不曾离身的那个包袱,从中取出了一道白麻纸制书,双手呈递了上去。韦见素刚刚被连番变故已经给弄懵了,此刻见李拿出了这东西,一直保管着招降史思明那道制书的他登时为之大讶。要知道,他手里那道制书,都是李隆基几乎以死相逼方才从中书门下勉强通过的,现如今这另外一道旨意显然没有经过正规的程序,只是一道墨敕中旨而已
一想到自己的命险些就不明不白送了,李便忿然接过鱼朝恩手中的墨敕中旨,就这么径直丢在了地上:“自从安贼叛乱以来,若无杜元帅力挽狂澜,整个大唐几乎遭了大劫,可陛下身为人主,却不但几次三番背后使手段,我这次出来的时候,却还召我面授机宜,免杜元帅招讨元帅之职,令我接任我虽为皇孙,却从不涉军旅之事,又没有尺寸之功,怎敢挟此墨敕中旨任免大将?”
李越说越是愤怒,抬起脚来就想要往那墨敕中旨上踩去,可最终还是硬生生止住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就这么自然而然泪流满面:“想当初只因安贼所谓拥戴太子的口号,阿爷和我一双兄弟便惨遭陛下毒手,现如今乱事初平,我便险些又遭暗算,请杜元帅和各位将军,诸位军中勇士,为我东宫一脉做主”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李这位堂堂大唐皇孙,南阳郡王,竟是推金山倒玉柱,就这么往杜士仪等诸军将士拜倒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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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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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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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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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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