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元到天宝,政事堂中大多数时候只有两位宰相,少数时候三位,即便如此,也生过大家争吵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要动拳头的闹剧。
但眼下的政事堂无疑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此时此刻,吏、枢机、兵、户、刑礼五科小吏垂手侍立在侧,大气不敢吭一声,但目光全都在偷瞥第一次正式在此议事的杜士仪。而裴宽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见杜士仪就是不肯开腔,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君礼,事到如今,陛下重病再加上又重伤,我一个人实在挑不起这么大的担子来你是右相,怎么也该出一个主意吧?这到底是不是应该从诸王之中选一个人出来监国?”
“这种事本该是陛下决断,我这个宰相本来就只是挂个名,裴兄你是知道的。”
杜士仪见裴宽还要再劝,他便摇摇头道:“更何况,如今外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什么好听的难听的话都有;说一句实话,我这次回长安,本来就是勉为其难,不乐意再趟这样的浑水再者,如今陛下昏迷不醒,就我们两个人商议这样的大事,外人怎么说?这样吧,不用算我,裴兄可命人通知中书、门下并御史台,尚书左右丞及六部堂上官,齐集商量宗室监国一事。如此一来,至少不会有人质疑什么擅权专断了”
杜士仪是当着政事堂五科小吏的面前说了这番话,因此,裴宽答应之后派人去联络各方,而这个消息也疯狂传开了。谁也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表示不掺和这件事,此前对那些串联之皇孙态度谨慎的官员们,这下子登时炸开了锅。
而抛出去这样一个最大诱饵的杜士仪,此时此刻却抽身出了宫。他并没有先回自己家,而是径直去了平康坊崔宅。他的妹妹和女儿先后嫁为崔家妇,使得他和崔家的因缘已经深厚得不能用普通词来形容。所以,看着崔家后院泼水洗地的众多家丁,他没有对崔五娘和崔九娘说什么谢字,而是开口说道:“今后长安多事之秋,崔家此次回击强硬,下次别人打主意时,要么就得仔细考虑考虑,要么就会用上更凌厉的手段。”
“没有中书门下的制敕,没有陛下的手谕,就凭一句话就想拿崔家人,简直是痴心妄想伯父和阿爷当初又不是没有被贬过,谁怕谁”崔九娘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声,这才侧头看着阿姊说,“不过那些禁军还真是丢足了脸,竟然被人说拱卫天子的人还打不过崔氏家丁”
“这不是什么好话,真真你想得太简单了。”崔五娘却知道,崔家当年因政变而重新显达,但伯父崔泰之和父亲崔谔之终其一生,都不曾掌过兵,如今还拥有这样的实力,肯定会引来别人忌惮。弟弟崔俭玄身为杜士仪的妹夫,出任菖州都督,在剑南道握着一股颇为可观的兵力,但毕竟鞭长莫及。所以,想到如今承袭赵国公爵位的长弟崔承训丨她突然出声问道,“十九郎可否让承训或是阿椅典禁军?”
这要是换成从前,绝对是一个极其离谱的要求。但现在天子闹出了这样绝大的风波,杜士仪连定立储君都表示袖手不管了,再给自己争取一点别的好处,自然丝毫不会手软。
他微微笑了笑,这才淡淡地说道:“这正是我今天过来想说的。嗣赵国公是你们这一支之长,典禁军这种事目标太大,更何况,如今的禁军已经烂到根子上了,何必去碰这烂摊子?幼麟的飞龙骑才刚刚开始编练,你不嫌弃的话,让崔椅去给幼麟当个副手吧。我已经吩咐了杜随,在前锋营中择选五百精锐交给他们,作为教官以及根基,把这一支曾经跟着杜家人和崔家人保卫过长安,又有军中精锐底子的飞龙骑捏在手中,才是真正立足长安的本钱”
此话一出,崔五娘和崔九娘同时为之大喜。崔椅现如今不过是当个六品祠部员外郎,虽是清流,但实在是学不到太多的东西,在这样的年头外放刺史历练,则更是对子嗣并不兴旺的崔家有利无害。等到姊妹俩答应下来,又一起送杜士仪离开时,崔九娘突然开口开口问道:“杜十九,你虽说撂下话不管东宫的事,可夏卿这次是一定会掺和的,你可有话要转告他?”
“夏卿是夏卿,我是我,我不想对他动辄指手画脚。”说归这么说,杜士仪想想王缙那素来功利的性子,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就对他说,太子和广平王建宁王尚未追封,他既然当年和太子颇有交情,如今大可站在大公无私的立场上,先把谥号这件事解决再说。”
等到杜士仪回到宣阳坊私宅,就只见万年县廨已经派了人帮他修复受损的院墙以及大门,万年令崔朋竟是亲自等候在那里。杜士仪当然不会当着人的面,对自己的侄儿兼女婿说什么重话,当即邀了人到家里说话。一进杜宅书斋,崔朋说到当时禁军围宅时的情景,火气就不禁大了起来:“如果不是幼麟正好在县廨,硬是压着我不许出面,我点齐了差役和属官,也非得拦住他们不可”
“你是觉得你两个姑姑那时候放马杀人,幼麟却只知道躲在你那万年县廨,所以太软弱了?”
“岳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崔朋脸色尴尬,杜士仪便摇摇头道:“你这个主司还得和你五姑姑好好学一学。除了这一次长安保卫战之外,别看你阿爷在外任风风火火,可你们崔家其他人这些年在长安也一向低调,所以这次猛地一硬,展示出战力和决然让人看一看,也就能够打消很多人的小心思。至于杜家,我也好,广元也好,这些年都已经太突出了,幼麟藏拙多年,长安之战稍稍显露出一点,如今软弱一些,反而会让人觉得这就是他的本性,反而易他行事。”
“啊?”崔朋这才意识到还有这样的细微分别,见杜幼麟已经等候在书斋里,他突然生出了一丝愧疚,当即上前长揖行礼道,“阿弟,是我刚刚太想当然了,幸好岳父提醒,我给你赔礼。”
杜幼麟不想姐夫难堪,连忙搀扶起了人,在其耳边低声说道:“我那时候只是得了阿爷嘱咐,否则你以为我忍得住?”
崔朋这才稍稍回复了些自信。事实上,第一次官居主司的他主管的就是天下第一县万年县,那种焦头烂额就别提了。他低声再三提醒杜幼麟今后多多提点自己,却不敢在公务时间在杜士仪的私宅多做停留,很快就匆匆告辞离去。临走前,听到杜士仪说,自己的叔父崔椅会进入飞龙骑当杜幼麟的副手,他登时为之大喜,再三谢过。
身为崔谔之幼子的崔椅不比崔俭玄好勇斗狠,官路一直不甚畅通,现在终于有着落了
只剩下自家父子两人,杜士仪说话就随意多了。杜广元身为长子,他对其可说是严父,除了请过王忠嗣教导武艺兵法,还把人丢到民家去养过,也把人扔到前方去当过兵,等人刚刚成婚又赶去了西域。可杜幼麟这个幼子儿时却是在他身边度过的,可稍稍长大一些后,就跟着王容一直生长在长安,可即便如此,却几乎没让他操什么心。此次长安围城也是一样,在那样的绝境之下,这个仿佛生长在富贵窝的儿子却迸出了最耀眼的光芒。
“今天你跑去万年县廨躲风波,家里其他人呢?”
“我把人集中到了阿娘的寝堂前,关上了每一道门户,还在院子里洒满了豆子,总能阻上一阻。反正杜随阿兄是一定会及时赶到的,所以大家都不慌张,更何况大家知道来的禁军人不多,杜家家丁家将也有上百人,真正要打起来也能撑上一段时间。至于薛嵩和李怀玉,我把他们扮成随从带去了姐夫那儿。”
“很好。”杜士仪冲着幼子笑了笑,示意其坐下说话,然后方才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今天一早,河北送来军报,前方打了个败仗。”
“什么?”才刚坐下的杜幼麟险些没跳起来,见父亲面色镇定,他方才讪讪又坐定了,“叛军已经走投无路,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安禄山麾下那些人,绝非浪得虚名之辈。我这次只是占了一个以有心算无心的优势,并不是说,我就真的高明了一大截。更何况,军心会因为很多东西而浮动,比如叛军放出的谣言,也比如我方自己的重重顾虑。总而言之,我马上就要赶回去,而且,我还会把你杜随阿兄和前锋营一块带走。我会让他分五百人给你,你用这些人作为飞龙骑的底子和教官,如何在宫中,在这长安城站稳脚跟,其余的就都要靠你自己了。”
杜士仪说着伸出了手,见杜幼麟连忙伸手过来,他却并没有去握住儿子的手,而是笑着在他的手上重重一拍:“放手去做,不要怕砸锅朝堂上是争东宫还是争皇位,你都不用管,只管给我捏着飞龙骑有事找你两位姑姑,不是大事,不用报我”Χiυmъ.cοΜ
这种立储的事情,他不掺和反而省力。事到如今,大唐宗室还有什么出色的人才,不妨全都拉出来溜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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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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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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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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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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