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田乾真敏锐地注意到,军中士气不对,当即亲自策马来到崔乾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事到如今,不进则退,不硬碰硬打上一回,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崔乾佑知道田乾真的意思是指如若不战而退,到最后一定会被对方衔尾追击,大败亏输尽管他也异常珍惜自己的兵马,不欲在长安城下和这先后两支从天而降的安北大都护府兵马死磕一场,可眼下无疑是毫无选择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厉声喝道:“敌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传令全军,步卒居前,骑兵两翼展开,陌刀手拖后,出击
远处,统兵的仆固怀恩见敌军开始动了,便冲着身边的阿兹勒笑道:“杜随,昨夜损伤几何?”
“一时杀得兴起,虽说弟兄们熟悉夜战,死者不到两百,但伤者却有五百之数,这还是田乾真跑得快,我收拢伤员及时,否则就难说了。”说到战损,阿兹勒就有些不自然了。毕竟,如今身在中原,不像在漠北时随时能够补充兵员,像他这样的死战就显得有些奢侈了。于是,他不得不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田乾真所部至少损失马军八百,步卒更多,因为晚上陌刀军施展不开,根本就没有带出来,所以便宜我杀了个痛快”
“怪不得大帅常说,我安北牙帐城最悍不畏死的人都在你杜随麾下”
仆固怀恩嘴里和阿兹勒满不在乎地闲话家常,军令却早早传达了下去,全军之中仅有的两千重盾步卒已经派了上前,骑兵则是在预热坐骑,随时准备出击。这些年来大唐从来没缺过马,所以就连步卒也往往能够配马行军,等遇到大战之时方才下马整军,按照步军战法出击。然而对于安北牙帐城来说,收纳的蕃军大多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骑射突击方才是本能,所以对于崔乾佑那颇具名声的陌刀军,仆固怀恩非但不怵,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崔乾佑以步卒在前,马军布设两翼,陌刀手在后,便是认为他的马步军能够缠死我安北马军,他的陌刀手能够趁乱突击只是他不知道,我仆固怀恩曾以寡敌众,死死拖住回纥主力半日,今日兵马相当,岂能让他得逞全军儿郎,随我杀,若一击不能捅破敌阵,我就跟他姓崔”
当崔乾佑看到仆固怀恩和安北前锋营的大旗终于动了,紧跟着数支马军从步卒军阵后疾冲出来的时候,他的瞳孔顿时猛然一缩。此次他是率军来攻打长安,所以防守用的什么铁拒马,什么长矛兵,全都没有,而且仆固怀恩那庞大的骑兵数量简直让他差点没瞪出眼珠子来就连擅长养马的幽燕,也没有这样比例的骑兵这种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杜士仪为什么不畏漠北苦寒,敢孤身镇守那儿,单只一个马字,就实在是胜过中原太多了
正如崔乾佑想的那样,安北牙帐城最不缺的便是军马,所以马军训练全都是真刀真枪的马战,常常会因为训练太过严格而有人阵亡,至于马匹的折损更是不计其数。放在其他各大边镇,马匹当然也是有折损率的,可却万万比不上安北牙帐城每年动辄高达百分之二三十的汰换比例在操练之中付出的这些高昂代价,就在此时此刻马军冲阵的时候完完全全弥补了回来
摧枯拉朽
当仆固怀恩一马当先率最精锐的亲兵马军,直接杀入了敌阵之中时,他的感觉便是如此在夏州仆固部养精蓄锐多日,和母亲和弟弟们团聚的喜悦,远远多于父亲被母亲授意软禁的叹息,而他军中所属的将卒们,更是在仆固部得到了最好的休养和补给,此时自然气势如虹。当一口气冲出敌阵捅了个对穿,眼见得崔乾佑的五千陌刀军还未赶上来,仆固怀恩不禁哈哈大笑,却根本没有上前去和这支足以和骑兵抗衡的兵马硬拼的意思。
李光弼麾下陌刀军之利,他可是曾经见识过,不想再去体会
直到这时候,崔乾佑方才意识到,自己因为骤然现安北牙帐城兵马来援而心神大乱,在这种时候根本就不应该和仆固怀恩对攻,而是应该以守待攻,疲其心志体力,然后再伺机反攻他不过是因为觉得长安城内军民无力开门反攻,所以想尝试对攻一场,挫败仆固怀恩锐气,顺便给城里人一个警告。
然而现在这种时候,他再想弥补这一点疏失,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竭尽全力重振旗鼓,命步卒徐徐推后往陌刀军靠拢,而自己亦是率马军避其锋芒。当孙孝哲亦是气急败坏收拢兵马退到大军左翼的时候,便注意到中军步卒竟是在口令之下忽进忽退,看上去极其诡异。
这个崔乾佑到底是怎么带兵的?这是什么意思?
田乾真却没有孙孝哲这样多的疑虑。刚刚他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昨夜那支安北前锋营战了一场,同样是马军对马军,对方那种硬碰硬上的坚决,又或者说是蛮横,着实让他再次吃了个大亏。此时此刻,当他收摄兵马回到大军右翼的时候,见崔乾佑中军那样的阵仗,他便明白,安北骑兵的锋芒实在太盛,己方马军根本抗衡不住,崔乾佑已经在不得已之下,变攻为守,试图诱敌深入,然后派出陌刀军决一胜负了
仆固怀恩自然看出了这一点,在重新整军编队之后,他便令一个军士上前,沉声喝道:“与我去崔乾佑军中一趟,告诉他,我安北大都护杜大帅和朔方兵马正在从金城县赶过来,让他自己权衡权衡,是战是降”
一战而挫敌锐气足矣,他可不打算反反复复地拿人命去和叛军对攻
那军士满脸肃然,磕了一个头后便上了一匹刚刚牵出来的马,拨马转身往崔乾佑大军驰去。
见这孤零零一骑而来,崔乾佑知道必是信使,当即下令不得箭阻拦,只派了一队亲兵上前把人护送到自己这里。等到见着此人,听其原封不动地转告了仆固怀恩的话,他面色纹丝不动,心中却是涌起了惊涛骇浪单单仆固怀恩这支援军便已经让他应付吃力,倘若朔方援军真的来了,他怎么应付?又或者说,仆固怀恩只不过是希望他自乱阵脚琇書網
然而,大军先是受阻,然后受挫,崔乾佑怎能让自己这种纠结表现出来?他冷冷看着面前信使,心中已经生出了深重的杀机。然而,甚至没等他开口喝令,那个充为信使的军士就朗声说道:“两军对垒,不斩来使,可我军为勤王义军,尔等为叛逆,料想也不会讲什么规矩总而言之,我话已经带到,如今也了无遗憾了”
田乾真闻言一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然而,还不等他试图阻止,就只见那军士手中寒光一闪,亮出一把匕一抹颈项之间,随着那鲜血疯狂喷涌而出,他的身躯也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再无一丝一毫的生气。面对这样惨烈的一幕,即便孙孝哲往日里杀人无数,从敌人、战俘再到己方的将卒,无不畏惧他的残暴,可如今这样一个信使竟然在传达了消息之后就这样自刎身亡,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意外了
“不过是派了一个死囚前来传信乱我军心,仆固怀恩也不过如此”
崔乾佑虽说脑筋转得很快,须臾就明白了这一幕的真相,可再怎么解释也不能让这血淋淋的一幕消失他把心一横,正要下令将这尸体带下去五马分尸示众,以便于激怒敌军来攻,可偏偏就在这时候,后军传来了一阵喧哗。这样的骚动让本就十分警惕的他大为恼火,当即派出麾下一队亲兵前去弹压。可不久之后,一个仓皇归来的亲兵就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将军,不好了,潼关传来消息,说是唐军进入河北道,河北各州郡纷纷告急”
“胡说八道河东节度使王承业哪来的这胆子他连洛阳都不敢去救,又怎会出兵河北”孙孝哲耳尖听到了这句话,一时情急,竟是直接质问了一句。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这非但不足以平息事态,反而只会让这个消息更加广泛地在军中传播可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补救,他只能咬咬牙主动请缨道,“大将军,这分明是唐军诡计,想要乱我军心我愿领兵再战”
即便没有孙孝哲这话,崔乾佑也知道消息必定掩藏不了多久。就算这次能够夺下洛阳和长安,幽燕老巢不保,也就意味着军中大多数将卒的家眷老小全都处在了威胁之中,到时候很可能就会生大规模的哗变所以,当田乾真也随孙孝哲请命出击,哪怕他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撤军回潼关重整旗鼓,又或者探听洛阳以及安禄山的情况再作打算,但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退路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有冲杀上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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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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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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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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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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