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几家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粮商登时面色惨白。尽管在之前发现官府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对米价腾贵束手无策时,他们便没有跟着梁小山大肆吃进官府卖出的那些粮食,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存着别人吃肉自己喝汤的打算,抽空家底借给梁小山的高利贷便是如此。然而,如今粮价应声从四十五文一斗一下子打压到了三十文一斗,看样子似乎还会继续下跌,他们如何还能坐得住?
为了能够见到杜士仪,他们几乎竭尽全力预备了最珍贵的礼物,甚至打算到时候卑躬屈膝,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下来。可是,杜士仪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不见,就把他们打压到了无底深渊。要知道,他们每个人手头都囤积有至少一千余石粮食,而因为后续得知云州缺粮紧急阻止人手运过来的,加上路上的工钱运费,以及之前收粮的开销,每斗的成本就已经逼近了三十文,倘若现在再不能趁机卖个好价钱出去,他们就会血本无归
可因为听说大批粮食运进云州,城内的百姓们如今都不急着买粮食了,哪怕他们赶紧把米价的招牌更改为一斗三十文挂出去,可仍然心里没底。碰了头商量之后,想到之前都督府释放的是公主府的八千石存粮,众人方才一下子找准了方向。他们那加在一块几乎逼近一万石的存粮,只有官府才有底气吃下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年纪最大的陈掌柜一下子面如死灰,恨不得去撞墙。他自己并不是东家,而是替东家打理河东道并州以北各州粮米生意的掌柜。这次投机错误出现这么大的亏空,他就是砸锅卖铁卖儿鬻女也填不上。他就不该利欲熏心跟着那梁小山瞎胡闹,这下子竟是断送了自己的活路
陈掌柜如丧考妣,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眼见得都督府大门口那些卫士凶神恶煞,想要强闯不可能,你眼看了我眼一阵子,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随从手中捧着的珍贵礼物,突然膝盖一软,就这么跪了下来,竟是带着哭腔嚷嚷道:“杜长史,我是被那梁小山蒙骗,绝非有意哄抬粮价请杜长史高抬贵手,给我一条活路吧我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这番恩德”
此话一出,其余人立时醒悟了过来。这没脸没皮于脆跪下求饶的,正是河东道一家新晋做粮食生意的粮商,之前跟着梁小山最紧,在粮价最高的时候累计吃进了一千余石的粮食,加上陆陆续续运到云州却一直惜售的粮食,竟积压了将近三千石。不但如此,据说其因为河北连年水灾救治不力,预估今年必然粮价腾贵,一口气在其余各州囤积的粮食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也就是说,这次在云州的巨大损失,足以成为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朽不合怀着贪念误听人言,甘愿受罚,只希望杜长史给咱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陈掌柜见有人屈膝,自己把心一横,咬咬牙也索性跪了下来。
一块前来谢罪的粮商们见已经有两个人垂头丧气跪在了都督府门前,顿时陷入了慌乱。尽管仍有人拉不下脸,但更多人心慌的是这次的巨大损失,以及未来粮价的不确定性。随着一个又一个人满脸沮丧地屈膝跪下,最终不知所措的反而是那些捧着礼物的随从们。
这前头的主人都已经跪了,他们站着似乎不那么恭敬,可惹出祸事的又不是他们,跟着折腰岂不是冤枉?可挣扎了再挣扎,一应人等念及吃的是谁家饭,最终无不怨气冲天地随了自家主人们。
当这个消息再次传到了杜士仪耳中时,他正在摆庆功宴兼接风宴。刚巧王翰扬眉吐气地回来,崔颢喜笑颜开,就连重伤初愈便不得不分担了一部分公务的王泠然,也不禁如释重负。面对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情景,杜士仪当即笑了起来。
“总算是压下了这一波相比马贼而言更大的危机不必急着去理会这些贪得无厌之辈,既然今日庆功的同时,也是为贵主和拙荆接风,小崔,何不把你家娘子也请来?大家热热闹闹庆贺一番,也不枉我们这些天辛苦”
王翰元配早已亡故多年,王泠然如今也是丧妻,唯有崔颢同样是去岁年初新娶的妻子年轻貌美。然而,在众人全都用起哄的目光去看他时,他却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家那位身子有些不爽快,再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算了吧。”
王容刚到云州,就和固安公主马不停蹄悄悄前往魏州,因而并没有见过崔颢的妻子,固安公主亦然。此刻见他这幅模样,两人却反而好奇了,固安公主更是把脸一板道:“什么见过世面没见过世面,人又非生而知之,多多让她与人往来就行了我还没见过你家娘子呢,快把人带来我瞧瞧”
见固安公主都发了话,崔颢虽则仍有些勉强,可不得不依言照办。杜士仪对此虽有些纳罕,可也没放在心上,又去命人请了郭荃罗盈陈宝儿,连王忠嗣也叫了来。他本还打算叫来南霁云,可想到奚族的商队那儿不能没人看着,最终便打消了这主意。即便如此,王忠嗣一进屋子仍然有些拘束。琇書網
王忠嗣幼年丧父长在禁宫,说是和皇子们情同兄弟,天子视若己出,但终究有君臣名分在,因此远比同年龄的人早熟。所以,他原本并不是会轻易相信人的人,可杜士仪得知他的身份后诚恳挽留,又毫无芥蒂地让他掌管云州军马,整个过程中甚至都不曾怎么插手,他这人情承得相当不小,今晚这邀约也就不得不来。所以,当开宴之际,他眼见得固安公主和王容以及另一个美艳少妇同席,正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却只见杜士仪亲自执杯盏来到了自己面前。
“杜长史”
“王将军,这些天来操练军马,风里来雨里去,多亏你了此行云州,我行前一直忧心忡忡于无人可掌军。陛下之所以复置云州,然都督府真正得朝廷任命的却只有我和郭参军,无非是考虑到云州废置多年,邻近突厥和奚族,而今西面吐蕃鏖战正酣,生怕突厥和奚族反弹太大。朝中有的是精兵强将,不能调来云州,也正是因为这缘故。我实在没有想到,竟有王将军从天而降,为我解决了这燃眉之急今日这第一杯酒,我先敬你”
王忠嗣是怎么练兵的,王翰崔颢王泠然也好,郭荃罗盈也罢,全都在城墙上观瞻过,不得不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的天子假子确实有些真本领。案牍功夫固然辛苦,可比起王忠嗣在三月春寒的清晨,下令全军光着膀子操练,又或者在大雨倾盆之际不许稍动,再加上严明的号令,整齐的战阵,竟是硬生生把一支杂牌军练出了几分样子来所以,见杜士仪第一杯先敬王忠嗣,竟是没人怀有异议。
“这怎么敢当”王忠嗣连忙站起身。可环视左右一眼,见王翰崔颢起哄似的冲着自己举起杯盏示意,郭荃王泠然面露善意,罗盈和陈宝儿指着自己笑声说什么,固安公主那一席上,三个女郎皆是巧笑嫣然,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杯盏,嘴里却谦逊道,“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怎比得上杜长史谈笑间,解决了云州缺粮之厄?”
“粮价是内政,只要配合得好,总是有办法的,但练兵大事,若无王将军不辞辛劳,断然没有如今的赫赫军容不说废话了,我先于为敬”
杜士仪既是一饮而尽,王忠嗣也就不再多说,于脆利落地一仰头喝于之后,露出了空空如也的杯底。接下来,他就只见杜士仪又去敬了固安公主和王容,竟仿佛丝毫不避讳男女之分,随即又是一席席亲自敬酒,最终落座时,已是面上微红。随着外间歌姬舞女进来载歌载舞,他正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发现有人凑到自己这一席来了,定睛一看方才发现是王翰和崔颢。
“王将军,之前你真的没实际打过仗?”
王忠嗣听到王翰这么问,有些不明其意地点了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出长安城。”
“好汉子,我就和小崔说,你将来肯定是名将”王翰说着便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从前在并州的时候,张河东和张相国先后任长史,尤其是张相国,虽为文臣,对兵法却颇有研究,那会儿就对我说过名将之要,共有八条,听我一一罗列给你……”
杜士仪见王忠嗣被王翰和崔颢直接缠住了,登时也笑了。他当然没指望能把李隆基颇为宠爱信赖的这位假子给拴在自己身边,但争取一下这位的善意却没什么坏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尤其是王翰崔颢都是大大咧咧的豪爽性格,想来也能让王忠嗣降低一下戒心。然而,在歌舞喜庆之余,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固安公主和王容那一席,却发现崔颢的妻子虽则美艳,可坐在那儿颇有些不自然,而王容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微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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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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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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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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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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