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虞从床上坐起来,半躺着靠在床上,看向了张岑斐,道:“张大人有什么事吗?”
沈映也跟着看向了张岑斐,张岑斐抿了抿唇,看着容虞的目光有明显的关心和热切,但是又光不好表现的太明显,躲闪着容虞的目光,容虞忽然一问他,他就更局促了,磕磕巴巴的道:“夫……夫人,恭喜,恭喜夫人。”
容虞点了点头,道:“谢谢。”
张岑斐握紧了手,又道:“那夫…夫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听说怀孕初期都比较危险。”
容虞道:“好。”
“我…我那有好些不错的补身子的药材,赶明儿我让人送过来。”
容虞象征性的推辞道:“大人不必如此。”
张岑斐连忙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放在我那也没什么用处,夫人您就收了吧。”
容虞不再推辞,道:“那好吧。”
沈映笑了笑,然后替把容虞的手放进薄被里,轻声道:“早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我去给你端碗粥过来。”
这种事情大可交给下人去做,沈映这样说无非是想给张岑斐和容虞点说话的空间罢了,容虞也没制止。
沈映走了之后,容虞看向了张岑斐,她没说话,等着张岑斐问她。
上次她就是自己说完就走了,张岑斐想必还有诸多疑问,说不定张岑斐会不相信她,毕竟所有都是她一面之词,白倾还有郡王府的人都不在了,她想怎么说都可以。www.xiumb.com
但是张岑斐看她看着看着,就忽然红了眼眶,他突兀的笑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扯出一抹笑来:“夫人……”
容虞没说话,静静地同他对视着,张岑斐嘴边那抹僵硬的笑缓缓的淡了下去,眼里积蓄的泪水涌了出来,眼泪砸了下来,他捂住脸,竟然在容虞面前哭出了声音。
他如今已经年满四十岁了。
十八岁那年和白倾在一起,但那个小镇太穷了,她的姑娘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可是却只能穿最廉价的衣裙,她没有一件拿的出手的首饰,有时候碰到镇里有钱的商贾还会遭到不讲理的戏弄,他没有钱,也没有权势,有时候碰见别人欺负白倾,只能在旁边像个傻子一样站着。
白倾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会跟人发脾气,但也温柔的很有原则,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她会下地里种菜,会喂鸡喂鸭,也会刺绣,会弹琵琶,她从来不会和他闹脾气,却用一种极其柔和的方式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一生都消除不掉的印迹。
在他重新回到那个小镇之后,得知了白倾跟着一个大官离开这里的消息,旁边的人都在说白倾背叛了她,因为那个大官是皇亲国戚,是县令见了都要发抖跪着迎接的人,他拥有他们想象不到的财富和权势,令他们困扰的生计问题,那个大官只要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解决了,没人能抗拒那样的诱惑。
他不信,一路追到了上京城,后来在郡王府门口见到了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她似乎变的比以前更加好看了,戴着华贵的首饰,穿着锦绣的衣裳,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那个男人站在马车旁边,白倾就是对他笑的,两个人举止亲昵,男人临走的时候,白倾吻了吻男人的侧脸,男人似乎不满于此,揽住了白倾的腰,吻住了她的唇。
而白倾没有挣扎。
哪怕白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抗拒,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冲出去,冲出来拉住白倾的手,把那个油腻的男人踢过去,大官又怎么样?他这条命就算是不要了,也不想白倾受这种折辱。
可是他眼前完全就是和谐的一家三口的景象,他要以什么身份出去呢,他出海做生意,为的就是给白倾荣华富贵,可是他日夜拼命奋斗的东西,已经有另外一个男人给她了,而他自己那时只是一个海边打渔买鱼的人,是最低贱的那种商人。
那个男人走了之后,白倾蹲下身子逗了逗那个小女孩,她温柔的笑着,眼睛弯了起来,然后抱起她走进了郡王府的大门。
他躲在转角处,身上的衣裳因为日夜赶路汗湿又晾干然后又汗湿,散发着一种难言的臭味。
这个城市到处都充斥着奢华和高贵,他在那里站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后来他静静的捏起自己的领口闻了闻,除了汗臭外还有一股子仿佛刻在骨子里的鱼腥味,纵然临走前换了衣服洗了澡,却还是去不掉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天夜里下了雨,但他没有在这里歇下一晚,他离开了上京城,就像没来过一样。
后来他在出海经商,从低微卑贱做到小有名气然后再到富甲一方,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后,又把市场从南洋贸易逐渐转到江南及沿海一带,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得到了少年时让他仰望的财富和地位,可赚的越多,就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
离开了白倾后他遇到了许多人,温柔善良的,妩媚动人的,率性大胆的,他长的好又以礼待人,像他示好的姑娘一个接着一个。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个人重新开始,但是他每当他看着那些女孩美艳的眉眼,试图抛弃过往重新开始的时候,白倾在他心里留下的那道痕迹便会突然明显起来,它不因岁月而淡化,依旧在触碰到的时候隐隐作痛。
当他意识到自己困于过往终其一生也无法脱困的那天夜里,没人能懂得他的绝望,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余生都守着那份腐朽的爱情。
白倾已然有了新的生活,他们的过往终归压在了他一个人的心里。
他白天睁开眼睛面对的是十几年的物是人非,晚上闭上眼睛,年少时欢喜酸甜的绮梦又会轻轻的走进他的心里。
容虞从没见过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哭成这样,他没了一点一个富商该有的沉稳,即便他捂住了脸,容虞依旧能从他的指缝中看见滴落的泪水。
她想起来她母亲走的那天,她回到那个小房间里,看见她母亲的脸上也有许多泪水。
容虞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后开口道:
“我的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她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容围,所以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她会讨好容围以换来容围的宠爱,从而给我更好的生活。”
容虞语调轻缓,向张岑斐娓娓道来,张岑斐听着她的话慢慢的稳住了情绪,看着容虞静静的听她说。
“她很聪明,大夫人三番两次的陷害她都被她躲过了,我刚懂事没多久,她就告诉我我有一个很好的爹爹,那个人不是容围,是一个很爱笑的,也很有活力的少年郎,但是她孤身一人在上京城,又要保护我,最后还是有心无力被大夫人钻了空子。”
“她们说我的母亲偷人,还说她意图谋害大夫人取而代之,总之什么帽子都往她身上扣,她没办法了,也没人帮她,然后就被关了起来。”
容虞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张岑斐,纵然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却依旧从张岑斐眼里看到了担忧和急切,他攥紧拳头,似乎恨不得回到那时候去救她。
后来是什么。
后来总有各种各样肮脏丑陋的男人来欺辱白倾,有府里瘸腿的烧火奴才,也有年过五十的容围的表亲,还有其他令人作呕的人,曾经让人仰望的天仙从云端跌落,谁都可以来践踏一二。
美好被糟践被毁灭,就是他们想要的。
很久之前,容虞总是在想,如果有一天她能见到他的亲生父亲,并且他的亲生父亲还爱着白倾的话,她一定要把当初白倾的遭遇丝毫不落的告诉那个男人。
她还要告诉他,纵然白倾被折辱,被打的遍体鳞伤,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她还是在等她的少年郎来找她,来救她出火海,甚至她一直到死,都在等他过来。
她知晓说什么会让一个爱着白倾的男人痛不欲生,她的母亲死了,她也要让张岑斐带着痛苦和悔恨过完下半生。
“然后呢?”张岑斐有些急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容虞收回目光,缓声道:“然后她生病了,容围对她尚且有怜悯,请了许多大夫来为她看病,但她还是没撑过来,不过她走的时候,并不痛苦。”
张岑斐好半晌没说话,他不知是该怪天意弄人还是他自己太傻,容虞也没有看他,只轻轻的摸着自己的小腹。
过了一会,张岑斐才哽咽着道:“……是…是我对不起你你们母女俩,如果我当时…我要是没有走,也不会变成这样。”
容虞听出了他语调里的悔恨,道:“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年了,她不曾怪你,反而一直很想你,如今我们俩相见,她应当也觉得开心吧。”
过了一会儿,张岑斐朝容虞走近了些,他想碰一碰容虞的手,可是又不敢,他也不敢对容虞自称父亲,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容虞的亏欠有多大。
“夫人……”
容虞道:“叫我名字吧。”
张岑斐心里透出些喜意,他小心翼翼的试图和容虞的关系再拉近一些:“小…小虞?”
容虞低低的应了一声,张岑斐便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他其实有好多东西要问,例如为什么她只是沈映的妾室?为什么这么瘦?为什么沈映会说她身体不好!还想问问她这些年除了他初来京城时听说的那些之外还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最终只是有些局促的问:
“小虞,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次过来给你带。”
话刚说出来他就意识到这个问题问的有多傻,当即就怪自己怎么说话不过脑子,原本他就很亏欠容虞,容虞会不会接受他还不一定,这下好了,更不行了。
容虞还没说什么,沈映这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里果真端了一碗粥,张岑斐看见容虞一瞧见沈映目光就明显发生了变化,她没有笑,但是眼睛里爱意总是骗不了人的。
沈映坐在容虞床边,没有提及方才张岑斐和容虞聊了什么,而是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道:“碗在膳房用井水冰了一会,你试试还烫不烫?”
容虞尝了一口,道:“正好。”
沈映弯唇笑了笑,又送了一勺到容虞嘴边道:“那快些吃吧,我加了点糖,吃完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容虞问:“什么啊?”
沈映摇了摇头,道:“你吃完我再跟你说。”
张岑斐知道沈映是喜欢容虞的,但是他心里其实更倾向于让容虞找一个寻常百姓家人过日子,毕竟帝王之家,谁也说不准日后会是怎么样,虽说是一般人家,有他给容虞撑腰,谁也奈何不了她,可是沈映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日后他登临帝位,要是让容虞受欺负,他也不一定可以护容虞周全。
但是眼下他显然不能说这些,沈映和容虞说着话,显得他有点多余起来,可他也不想就这样离开,因为他还想多看看容虞。
容虞吃了几口粥之后,转头对张岑斐道:“我想要喝太史街街头那家鱼头汤,你下次过来可以给我带吗?”
张岑斐愣了一下,心里又欣喜的咕嘟咕嘟冒了泡,连忙应道:“好,好,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一定会带的,还有其他的吗?”
容虞想了想,道:“还想要糖葫芦,你能给我买吗?”
“可以,买,你想要什么爹…我什么都给你买。”
…………
张岑斐走了以后,沈映一边喂容虞喝粥一边问:“都跟他说清楚了?”
容虞点了点头,道:“嗯。”
她把嘴里的粥咽下去,皱着眉道:“刚才有人在我没说,你的粥太甜啦,你放了多少糖?”
沈映怔了下,然后就着容虞用过的勺子尝了一口,细细抿了抿道:“很甜吗?我怎么觉得还好。”
容虞道:“就是太甜了,你再尝几口。”
沈映又听容虞的多尝了几口:“我觉得正好啊。”
他放糖的时候很谨慎,没有放太多怕容虞吃的腻,他尝起来也是有点微微的甜,实在和太甜了三个字相距甚远。
容虞还是道:“真的很甜,你再吃几口。”
沈映拿着勺子,看着这碗粥像是在面临一个多棘手的问题一样蹙着眉,准备再尝尝,但是忽然,沈映的动作一顿,对上了容虞的目光。
沈映:“……”
“你是不想喝了,想让我替你喝吧。”
容虞没有一丝被戳破的尴尬,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可是我吃饱了。”
碗里的粥还剩下小半碗,沈映叹了口气道:“你才吃多少就吃饱了,这样怎么行?”
容虞道:“我觉得胃有点难受,吃不下。”
沈映又立马担心起来,他道:“我去把大夫在叫回来。”
容虞拦住他,道:“别去,我就是刚才吐的有点没缓过来,一会就好了。”
沈映把粥放到一旁,道:“如果难受一定要跟我说,难受就不吃了,我又不会勉强你。”
容虞道:“可是你刚才说有一件事情得让我把粥喝完才能告诉我的。”
容虞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抱怨,听到沈映耳里就是软软的在像他撒娇,容虞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像他撒过娇,忽然这么一听,沈映觉得受用极了。
于是他忍不住逗了逗容虞:“可是怎么办呢?你没有喝完,我暂时就不能告诉你了。”
容虞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粥碗,又看了看沈映英俊的侧脸,内心权衡了一下,她真的不想喝了,她抿了抿唇,然后晃着沈映的袖子,倾身吻了吻沈映的下巴,轻轻道:“我不想喝了,你直接跟我说好不好啊。”
沈映垂眸看着容虞,正好撞进她期待的目光里,沈映没忍住亲了亲容虞的额头,道:“我母亲要见你。”
容虞蹙了蹙眉,她还以为是什么呢,她下意识陆知雨要见她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陆知雨毕竟是沈映的母亲,直接问出来好像又有些不太合适。
沈映一看容虞皱眉就知道容虞再想什么,他轻捏了捏容虞的手指,道:“想什么呢,你是我的妻子,她不会为难你的。”
容虞道:“可是我知道她不满意我。”
“为什么要她满意,我满意就好了,更何况,她当初既然没有阻止你进府,就代表她是接受你的。”
这点倒是让容虞没想到:“真的吗?”
沈映点了点头,道:“她一般不会干涉我的事,你是我选的,她自然是接受的。”
容虞又问:“那你知道,她找我要做什么吗?”
“大致有点猜测,不过你放心,她不会为难你的。”
容虞点了点头,她并不害怕这些,虽然她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她还是会希望陆王妃喜欢她一点,因为这样沈映就会轻松一些。
第二天,容虞挑了身颜色浅淡的衣裳去见了陆知雨,容虞很少会主动从她院子的周边走出去,她在奕王府生活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其实没怎么见过陆知雨,以前是因为她的病,现在她的病好转了,她也习惯待在她的那一小块地方了。
陆知雨原本怀里抱了只猫,瞧见容虞过来之后把猫给了一旁的丫鬟,并嘱咐她把猫带到后院里,紧接着便对容虞道:“不用行礼了,快坐下吧。”
容虞怔了下,然后站起身来,依言坐下,陆知雨洗了洗手才走过来,看着容虞道:“你身子不好,这一胎定然会比寻常人困难些,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
陆知雨的关切让容虞有些意外,她道:“没有,多谢娘娘关心。”
陆知雨点了点头,道:“没有就好,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提,不要客气。”
容虞点了点头,道:“谢娘娘。”
陆知雨道:“别一直谢我了,你既然嫁了进来,那这里便是你的家。”
她抬手朝一旁的丫鬟示意了下,一个丫鬟便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陆知雨把托盘上的东西拿下来,推倒了容虞面前。
那是一个檀木匣子,雕工精美,透着些古朴的意味,容虞看着,大致猜到了是什么。
陆知雨打开,里面是一个玉镯子。
“这个镯子其实并不值什么钱,但是却传了好几代主母,我把它交给你,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容虞一如既往的直接,她没有碰那镯子,只道:“娘娘是接受我了吗?”
陆知雨轻声笑了下,道:“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啊,我只是沈映的母亲,我没有权利去替他接受或者拒绝什么,我知道一些你的事情,你很聪明,这样很好。”
容虞想了想,还是道:“娘娘,之前上京城有一些关于我的谣言……”
陆知雨打断她:“我只相信我所见所闻,那些听信的人反倒是一群不可理喻的乌合之众。”
她看着容虞,美丽的面容上在理智之下透着些动容,继续道:
“你不必为此介怀,轻易听信谣言的人你不必去为了博取他们的好感而委屈自己什么,在意你的人,或者可以独立思考的人,他们也不会去轻易听信谣言。”
容虞忽而抬眼看向了陆知雨,她同沈映有三分相似,身上天生就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尊贵气质,那样的尊贵并不在于她长的有多好看,穿的衣裳有多华贵,或者说地位有多高,而在于她的人格与态度。
她总是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沈映那样好的人,如今她看着面前的陆知雨,忽然间便不那么疑惑了。
“您说的对,是我之前过于狭隘了。”
陆知雨看着容虞削瘦的肩膀,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然后把玉镯从檀木匣子拿出来,握住了容虞的手,容虞的手很纤细,很轻易便带上了。
她也不可避免的,摸到了容虞手上这一年都没有消下去的茧。
“……你要记住我说的,你嫁给了沈映,那奕王府就是你的家,之前我去见过你几回,那时候你状态不太好,我便没有去影响你,现在你好了些,还有了孩子,你有了新的开始。”
容虞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好好的面对以后的。”
她后来又同陆知雨说了许多东西,陆知雨还嘱咐了她一些怀孕必须得知道的注意事项,甚至还送了她许多东西,容虞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直到从那走出去才找回一些真实感。
她想,确实是有好多东西变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对她带着恶意的,倘若她自己不再宥于过往,那她就的确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在想什么?”沈映忽然出现在容虞面前,容虞惊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书房吗?”
沈映拉住了容虞的手,道:“想你了,所以就出来找你了。”
“你方才一直等在门口等着吗?”
沈映道:“没有,就等了一小会。”
容虞哦了一声,垂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
沈映察觉到容虞似乎兴致不太高,他微微皱了皱眉,试探着道:“我母亲…她同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你不要担心,她很好。”
沈映问:“真的,那你怎么不太开心?”
容虞给沈映展示了下手腕上的玉镯子,道:“我没有不开心,她还把这个给我了。”
沈映:“这个啊,就说了这些吗?”
容虞抿着唇笑了一下,有些任性的道:“不是,该有别的,但我不想告诉你。”
沈映无奈的笑笑,看见容虞心情好了点便放心了些,哄着她道:“你就跟我说说呗呗。”
容虞摇头,道:“不说。”
“真的不说?”
“不说。”
夏日的光倾洒在大地上,树影斑驳,他牵着容虞的手,拖着尾音唤她:“阿虞——”
容虞停下脚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问:“真的想知道?”
沈映点了点头,道:“嗯。”
容虞道:“娘娘说我们前三个月不可以行房事。”
沈映挑了挑眉:“嗯?是因为这个?”
容虞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是啊,我很不开心,因为这个小娃娃,我还要两个月不能跟你上.床!”
容虞的声音并不小,跟在两个人身后的丫鬟们肯定能听见,小丫鬟们浑身僵硬,齐齐低下头红了脸,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沈映耳尖又红了,他低声在容虞耳边斥道:“在外面呢,怎么还是这么不知羞耻。”
“怎么了,本来就是这样啊。”
他仔细的照顾着容虞的步伐,拉着她一边走一边道:“好啦好啦是这样,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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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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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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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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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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