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到哪一步了啊?”他坐到对面,递给周温宴一支烟。
周温宴没接,也没声音。他今晚还有工作没做完,桌上的笔记本屏幕从待机界面变成工作界面。wWW.ΧìǔΜЬ.CǒΜ
江叙何其执着,“聊聊呗,你什么都不说,不怕把自己憋坏了啊。”
“不怕。”
周温宴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在那震个不停,频繁的有短信进来。一条接着一条,绿色的图标上红色的数字变得越来越大。
江叙咬着烟不怀好意冲着他笑了下,“谁啊?这么晚。”
他按亮屏幕随意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连锁都没解。
江叙余光瞄到了几个字眼,抢过他手机,眉头立刻紧皱起来,“这都是谁啊?给你发这么多诅咒的短信,全是人生攻击啊,他知不知道这么做犯法,而且还是对一个律师这么做。”
周温宴没那么激动,应该是习惯了,淡声说:“不认识。”
江叙想到什么嗤了声,“是你现在在进行的那个刑犯的受害人?还是谁?有毛病吧,拿你出气。”
周温宴最近最忙的就是临近出庭的一个刑案,犯罪经过已经确凿,就等着判决。这个案子前段时间上了新闻,社会关注度很高,周温宴作为那种犯人的辩护律师,对受害人来说不可理解,对关注这件事的社会大众来说同样也不被理解。
这段时间一直有短信电话来辱骂,周温宴挺能理解的,对这种犯人有抵触情绪是人之常情。这事除了对他来说麻烦了点,其他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江叙看着周温宴,“吃力不讨好,人家只知道你为坏人辩护,没人知道什么叫司法程序公正。所以你在他们眼里也是坏人。”
周温宴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也不懂?”
“我当然懂啊。”江叙是看他短信箱里未读的1038条短信,他一路往下翻到底,都全是不堪入目的辱骂。更别说他最近通话里几乎全是没备注的陌生号码,因为工作特殊性他没办法不接陌生电话,所以有许多就只听了两三秒的通话记录。
江叙算是业内人,他挺了解法援这块情况。只做这个的,不能说没有但只能说是少数。要么是毕业没多久接不到案子的小律师,要么就是年龄比较大的熟悉程序的老律师。
但多数都是为了法援那点补贴,你说同样两个案子,一个是自己接的,一个是法援中心委派的,上心程度肯定有区别。
江叙看向周温宴,又想劝他。他是周家人,他有让人艳羡的履历和能力,他就应该和之前的许多年一样,不可一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老周……”
小小的屋子里,只开了两盏台灯。周温宴的脸上有电脑屏幕反射的冷色的光,“有些工作不是让人理解的。”
“什么意思?”江叙问。
他笑了下,很淡,语气也淡:“理不理解都存在,都得有人做。”
江叙听到他这么说就烦,一支烟抽完,掐灭了扔到后头的垃圾桶里。他抓了两下头发,不高兴跟周温宴大半夜在这加班,“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时江叙忽然又想到什么回头问周温宴:“你这样的话这收入也不高啊,程岁宁会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啊。”
周温宴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冷眼看向他,江叙耸了耸肩,“我也只说一个客观事实,毕竟现在你在她那也不吃香,要是收入还不高,更没啥优点了。”
他说:“滚。”
江叙欠嗖嗖笑起来,“好嘞。”
江叙走了后,小屋子里又恢复安静。键盘声响了一会儿又停下来,周温宴不知在盯儿,想了很久,才又开始工作。
另一边程岁宁当晚回到宿舍后,孙思悦看见她一句话没说。
但第二天,她好像自动清除了昨晚的不愉快,跟程岁宁说话相处又和平时一样。
后来几天到了这学期的最后,程岁宁寒假没回去的打算,正好柏清原公司有实习的名额,她就过去了。
实验室有两个读博的师兄也没走,他们两还挺热心和程岁宁说柏老师公司是有宿舍的,让她去申请下,不然马上寒假学校宿舍会断水断电,再出去租房子多不合算。
程岁宁记下来,入职那天就和带她的人说了。她实习的岗位很基础,做得事情也都很简单,她觉得挺好的,重点是可以跟着厉害又有经验的人学习。
日子过的也没那么忙碌,就是公司宿舍,两点一线。
那天是1月19号,程岁宁正常到了下班的点,和同事告别,准备回宿舍。
陈庭越的电话来的挺突然的,他语气很急,直接就说:“能我个忙吗?”
程岁宁那是在公司门口,正往地铁口走,脚步一顿,“什么忙?”
“林晚雪她在派出所,你能帮我去接她下,然后安慰下她吗?”陈庭越的车现在就停在那个派出所门口。他今天路过林晚雪的面包店,本来准备只悄悄呆一会儿,但没几分钟,就看见她被她丈夫扯出来,在路边当着行人就打了她一巴掌。
围观的人挺多的,她头发被男人拽着,表情很痛苦。陈庭越下意识就想下车就拦住,但警察比他的动作快。应该是之前在店里就已经闹得很凶了,林晚雪脸上能看出来伤。
他跟着警车来到派出所,看着她丈夫情绪暴躁的指着林晚雪说:“我就打她怎么了,我打我老婆,不行吗?”
林晚雪低着头,本来绑着的低马尾已经变得凌乱,寒风里楚楚可怜的,好像风一刮就能倒。
陈庭越在车里坐着心急如焚,又怕自己出现不方便,想来想去只有程岁宁最合适。
程岁宁立刻答应了,公司地址离这里不算远,还有地铁可以直达。
她到的时候,陈庭越还在车里,看见她冲她有些勉强的笑了下。
程岁宁在心里叹了口气,推开派出所的门。在办案区看到了坐在一旁,被女警察安抚的林晚雪。她其实有些为难,在林晚雪的认知里,她是不认识自己,甚至或许连陈庭越都不算熟悉。
就在她为难的这一两秒里,身后派出所的大门又被推开。周温宴走进来,他今天穿得很正式黑色大衣里面是黑色的西装,衬衫扣子直到最上面一颗都被扣紧,条纹领带在上面十分规整。
程岁宁愣了愣,下一秒才看见他身边还有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小女生。
女生情绪失控一直歇斯底里的在跟他发脾气,“你就是坏人,你为什么要帮他,你帮他我妈妈怎么办?她白受伤了吗?她现在还在医院里。”
周温宴皱了下眉,没说话,但态度在一定范围内在纵容她。
反而是一旁的警察在警告这个女生,“以后不许报假警,不许谎报警情,会造成警力资源浪费,这属于故意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你现在是不满16岁,不然我可以依法拘留你5到10天。”
小女生听到这么说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这下整个办案区的人都看过来。
十五分钟前,周温宴刚下庭,在门口被堵住。被带到这里的路上才了解情况,这个小女生是受害人的女儿,因为他帮嫌疑犯辩护,所以报假警抓他。
周温宴是在进来第一秒就看见程岁宁的,周遭太乱,等那个女生被女警察哄得不哭了,他才去和她说话。
“怎么在这儿?”
程岁宁往林晚雪的方向看了眼,周温宴也跟着看过去,看清是谁他脸色猛的沉了下来,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骇人。
“你为她来的?”他问。
程岁宁点了下头,那晚周温宴在车上说要追她的话,被她强制遗忘。现在看见他,那画面又全部都出现在脑子里。
她不想看再和他说什么,索性直接走到林晚雪那边去。
林晚雪注意到她,仰起头看了她一眼。
程岁宁看见她脸颊上有手指印重得很高,嘴角也破了。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程岁宁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伤。
她知道林晚雪的情况不多,只知道她比陈庭越大两届,高中毕业后本来考上大学的,后来不知道怎这么上了一年就退学,然后就和现在的丈夫结婚了。
那时候陈庭越混,在高中里碰到林晚雪几次,心里有好感,还来得及招惹人家就毕业。后来心里就惦记着,再过几年再遇见,她已经结婚了,还被丈夫长期家暴。
陈庭越一开始只是觉得她过得不好想帮她,就这么感情变得浓起来。可她看起来好像特别爱她的丈夫,陈庭越的插手反而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
“我知道你,陈庭越的女朋友,之前见过你和他一起来店里买面包过。”她轻轻笑了下,因为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痛感又让她皱起了眉,“你怎么在这里?好久没看见陈庭越了,好像有一年多了。”
程岁宁嗯了声,她不太擅长说谎,随便扯了一句模糊不清的。
然后她目光又看着林晚雪,小声的问:“需要去医院看看吗?好像有点严重。”
林晚雪顿了下,又轻轻摇头:“不用,只是看起来严重。”
程岁宁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被这样,有点忍不住去握她的手:“一定要这样过下去吗?”
可能是程岁宁的声音太过软,又或者是语气太关切太为她着想,林晚雪的眼睛一下子红起来,“我再想想。”
“那我今晚可以请你吃饭吗?”程岁宁问。
她一愣,程岁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里没什么朋友,陈…陈庭越他忙,可…可以吗?”
林晚雪看着程岁宁,看出了她的善意,点了点头。
家暴这种事,警察能做的只有调解和教育。但他们不是第一次因为家暴报警,林晚雪的丈夫要被拘留五天。
周温宴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那个小女生被警察训了几句,脸色不好的站在一旁。
小女生刚刚知道一件事,“听说我妈妈的医疗费是你垫的?”
周温宴垂下眸去看她,小女倔强的抿着唇,“不应该是那个坏人赔钱吗?”
“他没钱。”
穷得叮当响,没房子,连卖物品抵押都没办法。
家属也不见踪影。
小女生:“那我也不会原谅你。”
说完就跑了。
周温宴皱了皱眉,他目光又移到程岁宁身上。她手挽着林晚雪的胳膊,动作小心心翼翼的生怕会碰疼她一样。
“真的不要去医院吗?我觉得得去处理下比较好。”程岁宁轻声问。
林晚雪说:“不用,用消毒水擦一下就好了。”
程岁宁不赞同的又要说什么,周温宴在这个瞬间叫她。
她看过来,脸色有一刹那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周温宴看着她,“你过来。”
程岁宁没出声,也不肯动。
他眉头拧起来,脸色沉起来,然后用更沉的声音,只叫她名字,“程岁宁。”
程岁宁抿了下唇,看向林晚雪,“你等我一下。”
她脚步有些慢的走向周温宴些,还没走到他身边,就被他捉住手腕拉到没什么人的走廊里。
“你认识她?”他低头问。
程岁宁点点头,随后发现周温宴的脸色更差起来,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后面林晚雪还在等她。
她心思都在林晚雪身上,“没事的话,我……”
他刚放开没几秒的手,又握住她的手腕。
“今天几号?”他突然问。
1月19号,他生日。程岁宁在心里回,睫毛慌乱的眨了几下。
一时间,两人忽然都没了声音。
又过了几秒,身旁有人走过,因为走廊狭窄那人不小心要碰到程岁宁的肩膀。
周温宴本能的将她往里拉了下,她脚步有一点乱,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我……”
她声音小,周温宴轻而易举的能够用自己的声音覆盖她。
“晚上是和她一起吃饭吗?”
他刚刚都听见了,程岁宁只能点点头。
下一秒他声音突然低下来,变得有些软和弱,“我能一起吗?”
是故意的。
程岁宁啊了下,仰头碰到他目光有连忙低下,睫毛眨得频率更快了。
短暂的时间里,她脑子里在找距离他的理由。
可他好像会读心术一般,又说:“今天不要拒绝我。”
声音低低哑哑,让人只能心软。
程岁宁想再无用挣扎下,“为什么?”
他说:“你不知道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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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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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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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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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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