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个屁,那叫雨夹雪。”
“一个意思,嫂子刚刚来时候好像没带伞。”
陈越庭抬眸看了眼窗户上的雨珠,迟疑了两秒,他把手里烟按灭,拿起手机和外套往外走。
关门时后面瞎起哄,“越哥,女人可不能这么哄,不然没地位。”
他嗤笑一声没搭理,低头给程岁宁发了两条信息,她没回,刚要打电话,就看到了这一幕——
瑰丽低调的冷香灰调景观墙前,站了一对男女。女生眼尾红得吓人,眼泪在眼眶里转,委屈得不行的盯着男人看。像是演了八百次的狗血感情纠纷,他无趣的正要收回视线。
忽然女生的脸从模糊变得清晰,陈越庭皱起眉,跨步走过去搂住程岁宁的腰,“怎么了?”
程岁宁狼狈低下头,说不出话,只往他怀里靠。
陈越庭被她这小举动讨好到,难得低声哄她,“都说了是最后一次,你别生我气了。”
她无声点点头。
他的车时机恰好的被开过来,陈越庭搂着程岁宁上车,关车门之前,他看了眼那个男人。
“您认识那个程岁宁?”
梁川见周温宴扔下一众人,专门给个小姑娘送伞。觉得奇怪,但转念想想周温宴这人好像是挺绅士的。
周温宴目光转向梁川:“你认识?”
“北城圈子里谁不认识程岁宁。”
梁川心思活络,见周温宴没打断,连忙殷勤的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刚刚那个男的叫陈越庭,陈家的小儿子。大概两三年前吧,交了个女朋友就是程岁宁。那叫一个迷啊,陈家人不同意,三天两头棒打鸳鸯。”
他说完静静的看向周温宴,只见过了几秒,他眸子抬起来,“两年还三年前?”
梁川有点犯难,“这我不知道具体的,不过就陈越庭那在乎劲儿,我感觉是分不了。这程岁宁真的不简单,听说当年是高考状元考进京大的,人漂亮又聪明真是处处拔尖。但拔尖有什么用呢,陈家见多了,人家只要门当户对。”
陈越庭的车已经没踪影了,周温宴视线还落在那个位置。他没在出声,手指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梁川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余光又去小心打量这个刚回国的周温宴。
周温宴这个人偏冷,气质和今晚初冬的雨雪夜融为一体。他很高,仪态很好,虽然背没有挺直,整个人也松懈,但任谁看着都感觉很矜贵。
之前只在圈子里听说这位爷深不见底,脾气秉性都摸不透。他今天回北城,梁川听说了主动跟着江叙去接机,想借机刷个脸。
现在周温宴不说话,刚刚围着的那群人还被扔在大厅内,他也不敢冒然继续搭讪。之前在车里,在江叙的介绍下,他只象征性的看了他一眼。说起来刚刚还是周温宴主动和他的第一句话,还是因为程岁宁。
梁川正琢磨程岁宁和他关系,江叙终于回来了,他看了眼周温宴,才瞥向梁川。
他语调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了?都站在这儿吹风不进去?不会是在等我吧?”
梁川连忙主动答:“碰到陈越庭和程岁宁了。”
江叙眼尾挑起来,有些玩味的看向周温宴,“够有缘分的,一回来就遇到。”
梁川的神经闻到味的绷紧,可等了半晌,周温宴也没什么反应
他们今晚在瑰丽给周温宴组了个接风宴,大大小小人物都掐尖要凑进来。只是众星捧月的周温宴,情绪没什么起伏,喝了两杯酒后,就没了耐心。
没人敢招他,只能连忙互相看着眼色缓解,让场面热闹和谐下来。
江叙是他大学同学,关系要近点,他点了根烟坐到周温宴身旁。
“不是你甩人的吗?现在见到人小姑娘身边有人你还不得劲啊?”
周温宴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拿着打火机转了转,突然停下来,“给我一根。”
江叙递给他一根,盯着他脸色,“你别真还惦记着吧?”
他咬着烟,忽然笑:“要真的呢?”
“您就歇着吧,放小姑娘一条生路。再说这两年多她身边也有人了,还记得您哪位啊?”
周温宴透着一种散漫,不置可否的问:“陈家什么态度?”
江叙话里有话:“你家什么态度他家就什么态度。”
周温宴蓦然顿住,好半晌,又低头自嘲轻笑一声。
-
陈越庭将车停在程岁宁宿舍楼下,车没熄火,暖气徐徐在吹。
安静了一路,到这个时候,是陈越庭先开口,“就是他?”
程岁宁愣了下,低声:“嗯。”
陈越庭半眯起眼,现在回想才觉得那男人眼熟。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侧头看向缩成一团的程岁宁。
“周温宴?”
程岁宁微微偏过头,没出声。
陈越庭舌尖抵了抵腮,觉得好笑,他也真的笑了一声。
“程岁宁你还真敢想。”
程岁宁拿起包,准备打开车门。
指尖刚碰到,车内就响起锁门的声音,她又安静下来,等他的话。
“你不会是要踹我吧?”
“不会。”
过了两秒,程岁宁忽然转头看他,“你守着一个不喜欢的你的人累不累?”
陈越庭脸色一变,“下去。”
程岁宁听话拉开车门,快步往宿舍楼里钻。
宿管阿姨听见动静,看了她几眼,她笑了笑,抱着包往楼上跑。
打开宿舍门,孙思悦在窗边站着,回头看她,“陈越庭车还在楼下呢。”
程岁宁嗯了声,没去看,拿着睡衣就往卫生间钻。
洗完澡出来,孙思悦已经上床了。程岁宁见她好像已经睡了,就没用电吹风,用浴巾擦了擦头发。
京大宿舍楼太老,研究生宿舍待遇好一点,但也没太暖和。
她擦干水汽,坐在书桌前一会儿,还是觉得冻得头疼,又拿了个围巾围着。
程岁宁书桌上有一个文件袋,平时很少拿出来看。
里面收集了全国各地不同的报纸,内容全都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出版日期同一年的1月19号。这是一份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那年她满怀少女心事,做过最傻的事之一就是去收集心上人出生日期的报纸。
“你还不睡吗?明天要开会。”孙思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程岁宁翻着报纸的手一顿,“是光亮到你了吗?”
宿舍里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一盏护眼台灯。孙思悦抱着被子看向她,“没有,你今天去晚了?和陈越庭吵架了?”
“没。”
“我感觉你们两今晚气氛不对。”
程岁宁没接话,她不太讨论自己的感情生活。
但拦不住别人好奇,孙思悦挺不明白,程岁宁和陈越庭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天差地别,就算程岁宁长得好看,但在京大好看的又何止程岁宁一人。
她觉得程岁宁配不上陈越庭,虽然程岁宁年年都拿国奖绩点第一,但她再怎么努力和陈越庭比,也不过是个从普通家庭出来的灰姑娘。
陈越庭是隔壁经管的研究生,和他们同届。重要的是他家世背景,就是在藏龙卧虎的京大也能排得上前三。
“宁宁我记得你本科就是京大的,你和陈越庭是本科就在一起的吗?”
“不是。”
孙思悦惊讶:“啊?你不是说你初恋是在本科吗?”
程岁宁将报纸放回原位,“不是陈越庭。”
孙思悦还想问什么,程岁宁的手机响了,正是陈越庭。
他车还停在宿舍楼下,刚刚他在发小群里问了一圈周温宴,现在琢磨出点劲来,“下来。”
程岁宁有点累了,“马上门禁时间到了。”
陈越庭骂了句,“别以为我不住校就不知道,京大宿舍压根就没门禁。”
程岁宁抿了下唇,“电话里不能说吗?”
“你当初答应我那么爽快,是不是拿我当替身呐?”
程岁宁沉默了两秒。
“你可真行啊。”陈越庭哼笑了一声,“那现在呢,你打算……”
她打断,“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陈越庭想说放屁,程岁宁的声音又出现,“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就够了。”
这次轮到他沉默了许久。
楼下的车终于走了。
孙思悦虽然只听了一面之词,但她脑子里已经编好了所有的起因经过。
她多看了程岁宁几眼,想说什么,见她脸色不好,又没说。
第二天一早是例会,照常说一说实验问题,该困难的还困难,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解决。
程岁宁的导师叫柏清原,他很忙,带了十几个学生,还在外面还开个公司。柏清原匆忙开了个会,交代完了句不懂的多问师哥师姐就急匆匆走了。
实验室里抱怨了几句,又都按部就班开始工作。
程岁宁看着电脑,正在分析数据,看了几行就觉得不对劲,但又分析不出哪里不对,心情很糟。
到中午的时候,她终于知道糟的原因。
那天是孙思悦提议:“今天去吃三食堂吧,听说新出的那个瓦罐汤特别好喝。”m.χIùmЬ.CǒM
实验室里几个人都没意见。
三食堂离他们比较远,一路上闲聊。其中一个叫许潇的研一学妹,暗恋的人结婚了,正在心酸感叹自己的单相思。
“暗恋真的太苦了,最苦就是你在那伤春悲秋半天,人家根本不知道。”
孙思悦不知为何要将话题扯到程岁宁身上,“宁宁,你经历过吗?”
许潇:“宁宁肯定没,大学霸加大美女,怎么可能暗恋,更别说心酸了。”
程岁宁:“有,有一年春游,我给全班40个人都做了两份不同口味的小蛋糕。我怕他不要,专门请了和他相熟的女生拿给他。他拿到了后抬眸看了我一眼,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
许潇啊了声,“这也太卑微了吧。”
程岁宁平静道:“这才哪到哪,我和他后来都考上京大,那年京大选修课必须得去机房选,他们专业在我后面,我没办法先知道他选了什么,他选完后我偷偷回到机房查了他的课,然后换成跟他一模一样的。”
“那在一起了吗?”
“谈过,分了。”
这时,有人下意识脱口而出,“啊?不是陈越庭啊?”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不是。”
程岁宁想再说些什么缓解一下,一抬头就看见了也在三食堂里的周温宴。
别人也都看见了,话题立刻变了。
“那是周温宴吗?副校长和法学院院长怎么也在他身边。”
“献殷勤呗,他本科是京大法学院,难得回一趟母校,不得都过来刷刷存在感。”
许潇和孙思悦本科都不是京大的,对周温宴十分好奇。
赵曜虽然也不是,但是本校的硕博,和周温宴有重叠的在校时间。
许潇问:“我看论坛上每次八他都会被删帖,到底什么背景啊?这么讳莫如深。”
赵曜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传闻太多了。”
许潇倒叹了一口气,孙思悦问:“他真的去了Stanford读llm?也太牛了吧。”
赵曜:“这是真的,这就是出生在金字塔的人还比你努力优秀。”
程岁宁一直没说话,她端着盘子,跟着坐了下来。
孙思悦和许潇一直在看周温宴那桌,实时转播他在做什么。
校长和院长坐在他对面,一直在和他说话。他态度很随意,并没有对师长领导很恭敬,但又挑不出毛病来。
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议论,有说他长得好看,有说他学业牛,还有在隐晦讨论他的背景。
孙思悦忽然抵了下她胳膊,“宁宁,你怎么不说话?”
程岁宁抬眸,可能是有太多莫须有的缘分,她视线与周温宴撞到一起。
她眨了下眼睛,连忙低下头看向盘子里的排骨汤,“没什么兴趣。”
赵曜突然想起来什么,“宁宁你本科不就是京大的吗?你是不是和周温宴同届?我之前听说,他有个女朋友就是我们学院的,你知道是谁吗?”
程岁宁摇摇头,语气很平常,“不清楚。”
赵曜可惜的哦了声。
孙思悦眼睛咕噜一转,看了程岁宁一眼。
许潇好奇心被勾起来,“女朋友?还在一起吗?”
赵曜:“好像分了,应该是周温宴出国那段时间分的吧。”
*
“现在回国打算做什么?”丁院长见周温宴自始至终都淡淡的,但半小时前,他情绪忽然不对了。
不远处程岁宁吃完了,跟着同伴站起来食堂外走。
周温宴将停滞在程岁宁身上的目光收回,“还没定。”
“也是,不急,先看看。”
下一秒,丁院长见周温宴站起来,“要走了吗?”
他敷衍的有点明显,“嗯。”
丁院长有点摸不着他态度,“忙的话…你……”
周温宴已经跨步离开,他路过的女生们反应都有点大。
可他的注意力都在一个人身上,她脸色平静,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食堂门口,陈越庭不知何时出现,程岁宁笑着跑过去,奔进他怀里。
周温宴看着他们相拥的背影,脚步骤然停下,心像是被一瞬间被抽空,酸涩溢满。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程岁宁不属于他的真实感。
是真的不属于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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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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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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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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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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