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了理自己因睡在沙发上压皱的衬衫衣摆,斜着眼睛问:
“一夜没睡?”
薛墨非冷哼一声,理都不理,推开门走了进去。
阮秋还没醒,小猫似的蜷缩在床上,被子盖住她肩以下的部分,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薛墨非皱眉。
“她气色怎么这么差?”
陈暮生面无表情。
“换你喉咙里脱一层皮试试。”
两人的说话声吵醒床上的人,阮秋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们迷茫了一会儿,嗓音沙哑地问:
“你是谁?”
陈暮生忙上前自我介绍。
“我叫陈暮生,你以前的同桌,还记得吗?”
“同桌……”阮秋虚弱地眨了眨眼睛,头疼欲裂的脑袋让她实在想不下去,张开嘴道:“我渴。”
桌上就放着水壶和水杯,二人不约而同地冲过去,同时握住了杯子。
“放手!”
“你放手!”
他们差点没打起来,这时阮秋又喊了一声渴。
二人在对视中达成协议,一个拿杯子一个拿水壶,回到床边。
阮秋借着陈暮生的手喝完一杯,薛墨非立马抢过杯子又倒了一杯。
“来,多喝点。”
她在莫名其妙中喝完第二杯,薛墨非关切地问:
“你现在还疼吗?”
阮秋摸着脖子,表情不舒服。
“喉咙难受……”
薛墨非立刻回头兴师问罪。
“你不是说已经好了?”
陈暮生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试试把神经切断,感觉能好吗?只是不痛而已。”
“把什么切断了呀?”阮秋听得迷迷糊糊。
“没什么,切玉米,早上用玉米给你熬粥吃。”
陈暮生对于他这种哄骗小孩的行径十分唾弃,直言道:
“你的喉咙受伤了,需要治疗,跟我走吧。”
阮秋一头雾水,薛墨非马上用身体挡住他,推他出去。
陈暮生愤怒地问:“她都受伤了,你还要为了你可笑的独占欲把她关在家里?你根本不配照顾她。”
“我不配你就配么?当初……”
薛墨非说到一半,见阮秋在偷听,将他拽到门外,恶狠狠地说:
“当初展览她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是你非要出风头,才导致后来她被偷。谁知道等你把她带走以后,会不会闹出同样的事。”
陈暮生冷笑,“我如果不把她公布,她岂不就被你据为己有了?她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的研究成果,你有什么资格独占?”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周菲从楼梯走上来,看见他们愣了愣。
薛墨非松开手,没好气道:
“谁让你来的?”
“我……”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到一个既可以保密又能解决尴尬的好借口,“我来找陈教授,听说他在这里。”
陈暮生不解,“项目已经结束了,你找我做什么?”
“论文上有点小细节想问问您……”
她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仿生人已经找到了吗?”
陈暮生正愁找不到帮手拉入自己的阵营,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薛墨非满头黑线。
周菲故作镇定地听完,提出一个建议。
“她是我们大家花了很多心血才造出来的,如果因为受伤迟迟未修复导致产生更大的问题,未免太过可惜。不如这样,她还是运去实验室修复,薛总担心的话就一起去,只维修食道里的皮肤应该用不了太久。”
薛墨非沉吟,掀起眼皮瞥了眼陈暮生。m.χIùmЬ.CǒM
后者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修好就把她接回来。”
他让周菲去照顾阮秋起床换衣服,自己则与陈暮生去楼下等。
阮秋洗漱完毕,喝了点稀粥,随他们坐上前往实验室的车。
路上她很害怕,缩在大大的外套里,握着周菲的手。
“姐姐,我们待会儿要做什么呀?开刀吗?”
周菲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慰。
“别害怕,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一点也不痛,很快就过去了。”
她半信半疑,闭上眼睛补觉。
陈暮生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一排字,用胳膊碰了碰正在开车的薛墨非。
后者瞥了眼,上面写着她知道自己是仿生人吗?
她算是知道吗?
他说过,可她根本不相信,还在幻想着将来有一天去找爸爸妈妈。
薛墨非摇头。
陈暮生收起手机,接下来一路都没说话,思索着什么。
实验室位于晋江市另一边,坐落在科技园中,拥有独立的厂房和办公楼。
四人进去时正好有员工从里面出来,看见阮秋眼睛一亮,正要说话,被陈暮生用眼神给吓走了。
他叫来助理阿风,准备好手术室。
阮秋站在外面,看着那冰冷的雪白墙壁不敢进去。
这次不管周菲怎么安慰都没用了,恐惧就在眼前,让她无法逃避。
薛墨非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出声道:
“只要你听话进去做手术,出来以后,我就天天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
以前不愿让她出去,是不想被陈暮生知道已经找到她。
现在陈暮生已经知道了,那么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不如早点让她融入社会。
薛墨非点头。
阮秋惊喜地叫了声,生出一股勇气,脱掉外套勇往直前地走进去。
手术室的门关上,薛墨非和周菲坐在外面等待。狭长的走廊上没有任何装饰,四面洁白,显得十分冷清。
周菲评价他刚才的表现。
“看来薛总也不是差得无可救药。”
薛墨非不屑地撇了撇嘴,将脸转向另一边,心中已经在计划,如何将毫无自保能力的阮秋带入社会。
念书?工作?似乎都不好。
手术的确是个小手术,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房门打开,阮秋跟在陈暮生后面走出来,害羞地冲他们挥了挥手,神色已恢复正常。
薛墨非不放心地走上前查看,捏着她的下巴。
“张嘴,说啊。”
阮秋乖乖照做:“啊”
他收回视线松开手,冷淡地夸了句陈暮生。
“手艺还行。”
陈暮生:“……”
手艺?他是厨子吗?
阿风兴奋地说:“没想到仿生人居然找回来了,那咱们的项目可以继续进行了吧。陈教授,发布会要不要再召开一次?还有新闻那边……”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因为薛墨非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要把他活吃了似的。
陈暮生走到二人中间挡住他的视线。
“他的胡言乱语你不必计较,阮秋做完手术需要休息,带她回去吧。”
薛墨非一脸狐疑,“你主动让我带她走?”
这可不像他一贯以来的作风。
陈暮生淡淡笑道:
“你是投资者,你说了算,不是么?”
薛墨非怀疑他另有阴谋,但阮秋已经送到面前,他不可能错过。再说对方一个穷教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来,秋秋,对陈叔叔说再见。”
他搂住阮秋的肩,如同宣誓所有权一般。
阮秋挥挥手,跟他和周菲一起离开了实验室。
三人走后,阿风看着空荡荡的走廊,难以理解地问:
“教授,您怎么就这样让他把人带走了呢?她也是我们的心血啊,现在试验品没了,项目如何收尾?这几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陈暮生微不可见地勾着嘴角,眼镜后面闪过一抹寒光。
“不用担心,我会让他亲手把人给送回来。”
送回来?怎么送?
阿风摸不着头脑,而他也不准备解释,摘掉口罩走向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阮秋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太阳花。
因为薛墨非告诉她,从明天开始,她可以跟他一起去公司。
公司呀,以前爸爸妈妈就天天去公司,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好吃的,有时候还有新衣服。
肯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为了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的到来,她一回家就跑进卧室里,挑选想穿的衣服。
楼下,周菲有点担心。
“薛总,您确定要带她去公司?那里都是成年人,对仿生人没什么了解,少不了要闲言碎语的。”
“哼,闲言碎语,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的公司里闲言碎语。”
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凶狠,看得周菲紧张起来,上楼跟阮秋道了别,便匆匆离开了。
阮秋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挑出自己喜爱的衣服,又整理出一背包零食,早早入睡,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薛墨非睡觉前去看了她一眼,确认没有异常准备回去,关门时犹豫了一下,没有锁,轻轻带拢了。
早上八点,他站在客厅喊了声,阮秋背着包牵着狗,蹦蹦跳跳地跑下来,抓住他的袖子问:
“现在出发吗?我已经等不及啦。”
他嫌弃地瞥着狗。
“它也要带去?多脏。”
阮秋有点失望,“不可以吗?冬冬自己在家里会害怕的。”
她刚才还亮晶晶的大眼睛瞬间涌出一层水雾,薛墨非看得心脏都揪紧了,哪儿舍得拒绝,招招手道:
“带它上车。”
阮秋笑逐颜开,抱着冬冬坐进车里。
薛墨非倾身为她系好安全带,她摸摸冬冬毛茸茸的脑袋,叮嘱道:
“待会儿一定要乖乖的哦,不许乱跑乱叫,这样我就给你火腿肠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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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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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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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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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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