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他沦陷了。原来按部就班地打卡上学,成为了非常开心的事情。每天期待着在上学路上能跟她偶遇,哪怕远远跟着。放学了,她一收拾东西,他就会立马接收到信号似的,马上盖上桌盖,胡乱把老师发的几张卷子塞书包里,夹上篮球就去取车,唯恐看不到易水离开的背影。
平日里懒洋洋很迟钝的杨烨总是调侃他:“别忙啦,人家今天去了食堂,你想跟着去吗?”刘宣铭倒也不觉得有啥丢脸,承认得很是爽快:“你平日里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贼心眼挺多啊,啥都知道。”杨烨瞟他一眼,手指点点他额头:“不是你自己刻上头的吗?”
偶尔几次,他借口借作业抄,她总是瞟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哪科?”又总是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说:“卷子都在这边,你自己找。”说完就懒得搭理他,继续手中的习题。
她很少有表情,上课很专注,做题很用心,即使在上学放学路上或者在吃饭的时候,也总是一副神游状态。在她眼中,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根本就认不全全班同学。
高三的时候,她非常个性地把长头发剪成了平头。拍毕业照的时候,全身都穿了黑色,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一如既往地低调。那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有她的照片,在他眼中,照片中的她是唯一会散发光彩的那一个。
高中时光太匆匆,还没反应过来大家都随着高考各奔东西。
吃散伙饭的时候,她仍然露了下脸,挨个碰了杯就走了。她喝的是酒。全班十多个老师,六十个同学。即使每人抿一小口,在那个年龄也已是海量了。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她。
之后知道她去念了北方的一个名牌,不准备回来了。他想大概此生很难见到了。
年少的时候,都有这样的一个人,情窦初开的年纪走入心底。人生无论经历多少世事沧桑,人伦变换,到死都留在心里放不走。
剩余的生命还如此漫长,刘宣铭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才能留住她。那个时候的自己懂什么呢?又能给什么呢?他始终什么都没做。www.xiumb.com
刘宣铭很意外也很惊喜。他去行政服务中心办理港澳通行证签注。电梯门一打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指引着他往边上一个工位上看。那里坐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戴着黑框大眼睛,一头黑直发随意扎成一条马尾辫,穿着干净利落的白衬衫工服,正认真埋首在电脑前操作着。时而低头看桌上成叠的资料,时而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始终在飞快舞动着,偶尔遇到卡壳,大概是有些字眼看不清楚,她就微蹙着眉头,情不自禁地嘟了嘟嘴,努力辨识之后,又松懈下来。
刘宣铭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周围一切在那一刹那都仿佛静止,时光隧道一下子把他带回17岁那年。原来以为死生不复再见的女孩,就这么活生生地在眼前。
十多年后的重逢,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开场,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还记得自己。一辈子的卑微都浓缩在这一刻。
IfIshouldseeyou,afterlongyears;
HowshouldIgreet,withsilenceandtears.
——如果时隔多年,再度与汝重逢。如何问候?以沉默,以眼泪。
(by拜伦)
像踩在棉花团上那般不真实。他踏足往她走去的时候,都在担心到底她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不敢相信,自己拥有三十年的阅历,历经那么多女孩,却还是折服在当年只能望其项背的怪女孩身上。
没等他靠近,敏锐的易水已经察觉到有人往这边过来。职业素养让她第一时间转过头循着来人的方向,报之以习惯性的职业微笑来招呼对方。有点意外的是,来人是她的老同学,她一眼就认出来当年班里那个傻不愣登又喜欢哗众取宠的所谓校草。当年的刘宣铭如果知道自己这枚香饽饽在心仪的女孩心里是这么个形象,不知道还会不会暗藏情愫那么多年。
“嗨。”易水就这么轻轻地先招呼刘宣铭,“好久不见,刘宣铭。”
从小慢慢养成的处变不惊的性格,让她即使在图书馆突然接到爸爸意外去世的消息时也只是轻轻挂掉电话,转而立马拨打航空公司电话订机票。然后收拾书本回宿舍洗澡换衣服,拿好身份证、钱包、手机及充电器,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并在车上给室友和指导员打了电话请了假就直奔机场,四个小时后,就站在了医院太平间爸爸冰棺旁。她觉得自己这样很好,至少好过自己妈妈除了撕心裂肺的哭,其他都不管不顾的歇斯底里。她刻意培养自己这方面的特质。
想明白了,人生大起大落时而有之,终归难逃一死,该来的总会来,泰然处之就是,何必一惊一乍。
中间间隔的那十多年的时间仿佛不曾存在般。易水并没有太大变化。高三毕业时的平头又重新长出长发,脸上不施粉黛,大眼睛依旧闪烁。他不由自主地瞄向她的手。还好,至少无名指上没有戒指痕迹。
刘宣铭收藏起自己激动的小情绪,对易水笑笑:“好久不见,易水。”
然后刘宣铭做了一个自己至今觉得神经的动作,从裤子口袋掏出钱包,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易水,说:“易水,我现在在保险公司工作,你买保险记得联系我哈,给你折扣。”
易水愣了愣:“你家不是有自己公司吗?怎么出来保险公司?”
刘宣铭说:“出来多认识些人,闯一闯再回去。“
易水觉得有意思:“高中时候你爸就给你投资开网吧,现在那么大手笔给你弄保险公司玩啦?“
刘宣铭汗颜:“我现在就是给人打工而已。“
易水撇撇嘴:“见面第一句话,就让我买保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穷,我现在也没车,买不起。“
刘宣铭终于领悟到她在拿他开涮,忽然觉得甚是开心,哈哈大笑起来:“你高中一直假装自己是严肃的人,真是挺辛苦啊。“
易水白他一眼:“我没空挖空心思去有趣。“
这是实话,人生何其艰难,轻松有趣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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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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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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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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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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