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落座，却见偌大一桌宴席，却只有他们两人，徒生疑惑，问道：“这一桌，只你我两人？”
“然。”他神色怡然，拿了一个蜜橘剥了皮，将一瓣橘肉放入口中，复道，“这桌是我们青崖的席位，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不过倒也落得清静。”
好一个，落得清静。
只是这方寸之地，又能清静到哪里去。陆亭西微微一笑，却凝了些无奈，目光掠过桌上小食，最后从瓷盘中捻了一块梅花糕。糕点形如梅花，外边是一层用糯米做成的薄皮，咬开软糯外皮便能瞧见里头的馅儿，糯米粉，冰片糖与梅花瓣加以枸杞调成馅料，经蒸煮后便可。她咬了两口便不再吃了，糕点虽好看，却空有其外，甜度拿捏得不好，吃一口或许不觉什么，第二口便觉得腻了。
栾书看她放下了那块糕，随即也拿了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温润面容上不辨情绪，半晌道：“这个，味道还可以。”
陆亭西摇摇头，眼波微转：“太甜，便觉得腻，我不喜欢。而且，外层的糯米皮蒸得太久，过于黏软就失了原有口感。”
他听人所言，微笑了起来：“不想你现在对吃食这般讲究了。”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她看向手边的茶盏，只留了个柔美侧颜，灿然日光打落在她眼睫，似微动之间，便能悉数抖落零碎日晖。“论讲究，跟你比还是差点。”她笑道，遂神思忽敛，询问，“既然越城主广发红帖，今日青崖的人……”她突然收语，片刻后声音轻了下去，“崖主，可有来？”
“他……”栾书侧眸而睨，“他来与不来，于你很重要么？”
经此一问，她目光游走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那……便不答。她低了低眼，端起手边已凉尽的茶盏，轻呷一口，似在沉思什么。
“听说今日天霄宫的那位也会来。”
“此话当真？天霄宫主会来？”隔桌谈论声清晰入耳。
天霄宫？陆亭西执盏却是听得不解其意，深居青崖十年，江湖上的许多事她都不曾了解，也不曾听过，至于这个天霄宫，也是闻所未闻。
隔桌的老者捋了白须，笑道：“越城主好大的面子，竟能请的动天霄宫主，若今日得见，倒也不虚此行。”
也有少年弟子不解：“这宫主是男是女，听起来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知。”老者斟了杯酒喝，笑纹堆聚，“等人来了，不就知晓了。”
“该不会是八旬老叟罢？”
“这……宫主成名已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至于现在究竟多大年纪，不知……不知。”
陆亭西安静饮茶，鸦青长睫投落下一片阴翳，听得似极其认真。
栾书见此，笑言：“天霄宫，你可知？”
“不曾听过。”她如是道，在此之前，她从没离开过青崖，也没人告诉她这些。她眼帘低垂，掩去了一丝不明情绪，将杯中余茶饮尽，茶水过喉，极凉，声音却是温温淡淡：“你说与我听吧。”
栾书温声道：“至于天霄宫……”
天霄宫位于苍茫海域，烟波浩渺深处，建于巨大岛屿之上，受风势潮汐影响，浮岛时年会发生偏移，并无确切位置。上筑玲珑高阁，琼楼殿宇，亦不乏异宝奇珍，楼阁林立，瑶池亭台，常年云雾缭绕，缥缈如仙境。传闻月半朔时，笼罩浮岛的浓雾才会散开，方能得见天霄殿宇，却从未有人抵达那座浮岛，朔时大潮，渡海险极，未及见其岛便可能葬身浪潮之中。
《霄月九式》乃江湖中遗失百年的功法秘籍，分为上下两卷，一至八式为上卷，第九式独为下卷，乃终章。传言习此功法不但功力大增，异乎常人，凌驾于个中高手之上，还能使容颜永驻，亦有脱胎换骨益寿延年之效。
二十年前，失传百年的《霄月九式》重现江湖，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天霄宫主。江湖再掀波澜，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杀机暗藏。更有威震一时的浴血楼暗中动作，伺机除掉天霄宫主以得秘籍。孰不知彼时宫主已练至九式中的第四式，一夜之间，偌大浴血楼被屠满门，无一活口，死者皆无外伤，死状安详，如在睡梦之中，却无生命迹象。随着浴血楼的消亡，《霄月九式》与天霄宫主一同消失于江湖，再无踪迹，如同来时一般，悄然落幕。
自此，天霄宫主之声名，威震江湖。
时隔二十年，当这个人再度出现，依稀还能听见当年刀剑喑哑之声，那些剑影刀光，刀口饮血的年岁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声乐已起，袅袅乐音不绝于耳，越城主与归云庄主一同出现，正邀宾客，忽闻有人匆忙来报，大喊道：“天霄宫主！天霄宫主到了！到了！”
此言出，四座哗然，纷纷站起，朝阶下看去。
一众素衣女子成两列行于华丽步辇后，前方步辇由四人所抬，厚重帘幕自流苏罩顶堪堪垂落，外罩一层轻薄白纱，山风徐徐而过，偶尔带起那片薄纱，却只是轻然荡开，很快便垂落下去，窥不见帘幕后的情形。
“那便是天霄宫主所乘步辇么？”
“可不是，都快到行到阶前了。”
“当年名震江湖的天霄宫主今日终得幸一见，是为机缘，机缘。”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终是再度出现了。”
……
阶上议论声不绝，直到那华丽步辇落地，两个素衣女子将白色纱帐挽起，众人止言，目中所视皆是那一方纯白软帐，乐音顿止，四下陷入一片无声寂静之中。
片刻后，一个身影从里头步出，单薄瘦削的身体着纯白华服，交领长裙上重工绣着流水纹，裙裾曳地在脚边如堆千重雪。窄腰盈盈不堪一握，腰封以银色细长绳涤束起，打上了精致繁复的收结，银绳末端垂有雪白流苏，迎风而动。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广袖大衫，日光倾洒于上，折射出粼粼流光，随着缓慢步履流溢浮动。墨发用玉簪疏松绾起，其余散落的长发垂落身后，如一匹上好锦缎，发间并无多余饰物，简单素雅。
玉面覆以银色面具，露了双清明的眼，她一步一步地走上阶台，姿态从容优雅，万千风华似敛进袖间。
谁都没有出声，自觉地为这个女子让出一条道来，众人视线却皆未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她踏完最后一阶，缓步走向站于人群中央的碧水城主。
越钦山见人过来，大步迎上，抱拳一礼，眼中亦含敬意，笑道：“宫主能亲驾观月峰赴宴，实为越某之幸。”
她微微颔首，却不出言，身后一个素衣女子奉上一个墨绿锦盒，是为贺礼。
他接过锦盒，不急于打开，交于身侧清管贺礼的随侍，随后伸手做引邀之势，道：“宫主这边请。”话毕，引人至中央一桌无人的席位。
待她入座，周围离席之人也纷纷回至座位，许久气氛才恢复先前的热闹，碍于天霄宫主在此，众人对此谈论亦不敢大声。
“原来当年名震江湖的天霄宫主竟是个女子。”
“看起来年纪甚轻，谁又能想到距离当年那件事已经过了二十年。”
“可惜她戴着面具，不能窥其颜，也不知是丑是美，万一长得骇人，以面具遮丑呢。”
“宫主在此，说话可得当心，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慎言，慎言。”
……
陆亭西抬眼看去，那人所坐离自己并不远，只隔一桌之距，也只瞧得一个背影。白色华服加身，清逸出尘，身侧有随侍替她烫酒斟茶，她不出言，只是安静坐着，动作也极少，即便如此，也是清贵难掩。
她看着那人背影，只觉得有什么地方是她所忽略的，但具体是什么，她一时也未想到。
“亭西，你看宫主许久了。”栾书出声道。
她闻言收回视线，微微笑起：“怎么，我瞧着她好看，便多看了一会儿。”
“她戴着面具，你也能瞧出她好看？”他不由一笑。
“面具覆面，我自然瞧不见容颜好看与否。”她眼中笑意徐徐荡开，“我所言的好看，是指她的姿态气度和风骨。”
他复道：“如此，你便说说，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度，怎样的风骨。”
陆亭西眼稍笑意微顿，不知该如何措词，只是伸出细瘦手指勾起眼前茶壶细柄，壶身微倾，茶水如链注入杯中。
鼓乐声起，新人已至。
簪花的小童自台阶下跑上，手中拎着小竹篮，篮中装有干果蜜饯和喜糖，向在座的众人分发。
小童提着竹篮，四处张望了一番，最后视线定格于一人身上，随即迈着短腿，晃晃悠悠地跑到陆亭西身前，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眨了眨，奶声奶气道：“姐姐，你想要什么呀，我篮子里有很多好吃的。”
陆亭西看着模样生得乖巧可爱的小童，再低眼看了他手中的篮子，目光掠过里头的干果喜糖，从中拣起一块蜜饯，浅淡一笑：“我要这个便好了。”
“这就够了么？”他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又咧嘴笑开，从篮中挑了一颗糖递给她，“喏，这个也给你。”
她接过糖，潋滟眼波中晕开一分柔和，朱色红唇轻启：“好。”
小童见她收下糖果，仿佛极为开心，神色却一本正经起来，看着她很是认真，道：“你既然收了我的糖，以后便是要做我媳妇儿的。”
“嗯？”她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细眉微挑，“媳妇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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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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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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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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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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