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花燃.离朱>第 37 章 第 37 章
  九月的平圃宫,丝毫没有秋意渐浓的态势。

  恭华殿内今日宾客如云,张袂成阴。三界都知道,天帝要替自己的内弟拜师傅了,酱酱一早便被不然送去了恭华殿。

  另一头的璇吾宫庭院里,清冷寂寥,草木被冻得瑟缩,秋风一过,一个挨着一个打起寒战。

  “娘娘……”杜若看着正麻利换上仙娥装束的不然,为难道:“你又这么偷跑出去……要是君上再过问起来……”

  “呸呸呸!乌鸦嘴!”不然愤愤道:“能不能不要尽说这些倒霉话?我都还没出门你就……”

  “可是上一次君上已经生气了,还说……还说是看在娘娘面子上才不罚奴婢,这次……”

  “这次也一样!”不然笑着拍了拍杜若的肩,复又补充道:“不!这次他根本就不会发现的,放心吧!”

  不然说话间整理好了衣裙,行到水镜前再三审视。

  “我告诉酱酱要缠着他在恭华殿,千万不许他走。”

  “可是……”杜若似乎不太放心,“娘娘为何不直接告诉君上你是去看望炎后,君上如此在意娘娘,不会不同意的。”

  不然忙着整理发髻的手忽地停下了,她微不可察地咬了咬下唇,有些张皇道:“他又不是炎族人,去了犯忌讳。”

  “哦……”杜若将信将疑,弱弱地应了一声,行去妆台上取来那只菀颜花簪给不然插上。

  “娘娘带上这只花簪吧,炎后一直喜爱这花。”

  秋风吹落的光线中,雨丝蹑足而来。不然抬头,看着水镜中那只开在鬓边的烈焰菀颜,昂扬娇俏。

  倒是素色霜衣的自己,软软的,像是浸过了水的羽毛,轻飘得没有一点重量。

  一年未见,墟歌山头上娘亲的衣冠冢又被猖狂的杂草吞没。那种长势接近挑衅,非把冢上仅剩的一块墓碑给嚼烂了不可,萋萋一片。

  不然蹲下来,缓慢地收拾。

  天上落了点绵绵细雨,淫淫霏霏,贴在衣上,倒更像是一层雾气迷蒙。西天一抹残霞在迷雾中探头,天空的黑血颜色将眼前的这从荒草唤醒了。

  她手里那些野草的经络纤叶,像纠缠不清的线条,怎么扯都找不到出口。

  不然抬手摸了摸鬓边的花簪,将它拔下来,划断了冢边的野草。草下一只小小的蜗牛爬过,沉寂又迟缓,流淌透明的涎液,像是这悠缓又漫长的几万年时光。

  她忽然记起那一年的初秋,雨夜□□,月光隐遁,她和不言都失去了母亲。夜里不言爬上她的床,从背后搂着她哭,说自己想娘亲。

  她起身燃起烛火,抱着不言安慰,一抬头看见屋角上那个因为积雨而斑驳起来的梁柱。

  这是娘亲生前最爱独处的地方,年久失修,一下雨就潮湿得不行。可是不然宁愿住在这里,说什么也不走。

  因为她记得娘亲曾经说过,有些人生前若是不肯低头掉泪,死后会回到眷恋之地,把眼泪都还回来。

  许多许多个夜,姐弟两就这样度过。直到皇叔弑君篡位,追杀炎帝后嗣。

  身后几声稀疏的摩擦,像是谁踩在了软软的草甸上。不然簌地转身,只见昏黄濛濛的水雾之中,背着落日悠然行来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远远地望着她,停了下来。

  “不言?”不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堪堪起身。

  “你为何不来见我?”一声责问,迷雾之中,人影之后隐隐行来众多兵卫,腰佩长剑。

  不然愣住了,在脑中幻想排演了千万遍的姐弟重逢,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什么意思……”她还处在惊讶之中,缓慢地环顾了四周的憧憧人影,一时不知不言所指的是什么。

  “为何那日来的是人陌子归?”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声音。

  “陌子归……”她喃喃地重复,陷入迷惑。

  不然眯起眼睛想把面前的人影看清楚,好似这样才能说服自己,这不是一个陌生而又迷惘的梦。m.xiumb.com

  “他还安排了刺客要取我性命。”

  “……你在说什么……”

  石破天惊的一瞬,晚蝉乍鸣,千只万只,聒噪喧哗。

  “是你要杀我。”不言没有提问,而是带着知晓答案的笃定。

  “若不是你,他怎会知道我们会面的地点?而且埋伏得又如此巧妙?”

  “你认为,是我要杀你?”

  “不然呢?我们曾经不也是不相信皇叔会手刃亲族吗?”

  不然不答,转身蹲下去,冷着一张脸,就着手里的那只菀颜花簪又开始打理墓碑上的杂草。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陌子归你的行踪,今日我也是自己来的,既没有埋伏,也没有追兵。但我也不仅仅是来祭拜娘亲……”

  锋利的杂草叶边扎破了指尖,殷红的血滴在手边的枯草上,红的红黄的黄,焦灼而分明。

  “我是来劝你及时收手的,莫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不言冷笑,“我执迷是没错,可是什么叫不悟?天族屠我族人,夺我帝位,取回我应得的东西为何叫不悟?!”

  “夺你帝位的是皇叔,不是天族!”

  不然怒而站起,只见墟歌的山头,辽阔的树林像是涌动着的黑云,滚滚而来。

  不言迟疑了一瞬,继而冷笑质问:“你有什么资格,以他们的名义去原谅?”

  “那我又有什么资格,以他们的名义去复仇?”

  不然看着他,夕阳洒在身上,心里却是冰凉的一片。“战场之上,杀人不悔被杀不怨,那些恩怨就应该被留在战场!”

  “呵呵……”不言冷笑,“你果然是替他来做说客的……”

  “我不是谁的说客,也不会做谁的奸细。”

  她挺直了背脊,对峙着已经将她团团围困的兵卫,身后是晚蝉的凄鸣不止。

  不言怔了怔,对上不然那双熠熠的眼眸,良久才缓缓说道:“既然……不是同路,便只能是宿敌。”

  抬手一挥,身后的亲卫纷纷拔剑出鞘,来者数众,他是早有准备。不然的眼风扫过重重围兵,未作停留,只对着不言若有似无的一笑,淡然问道:“你要擒我?”

  “你回炎族于我有利,自然是要带走你的。”

  “利?”最后一声轻问却被吞没在了晚蝉的凄鸣里,“你我之间,现在仅剩下这个字了吗?”

  “为王者,当舍断牵绊,亲情应如是。”

  悲凄哀歌的晚蝉忽然收束,四野俱寂,仿佛世间种种亦有终场。

  那股寂静在不然心里霎时化作了巨浪,轰然而动,冲的她头脑一懵,脚步都震了震。

  “为王者,当舍断牵绊,亲情应如是……”

  她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只觉得一种铺天盖地的溺毙之感,逼得她必须大口喘息。

  耳边的寂静此刻却扰乱着思绪。她挂念多时的同胞弟弟就在眼前,可是这一瞬间……百千万亿年里的唯一一个瞬间,不然觉得这个人,陌生得叫她想不起名字。

  “你知道吗?你还是变成了他……你曾经最恨的人……”不然张着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但声音却微弱地像是被深水所吞没的呼救,稀稀落落,像穷途末路的流寇。

  “皇叔唯一教会我的道理,便是这世间无所谓爱恨,只所谓成败。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夺回来。”

  话音方落,不言身后等待多时的兵将持剑跃起,瞬间铺开一道天罗地网。

  墟歌的山头,萋萋芳草化作一片火海。

  不言在墟歌埋伏下的三千精兵,就算是不然带着近卫前来,也足以将她生擒。可是不言没有料到的是,她真的是独自前来,不曾设防。

  眼看不然被步步紧逼,围困截堵之时,他倏然有些怕了。

  幼时的情景不断浮出——潮湿的房间,彻夜点亮的烛火,不然抱着他的温热,还有耳边的声声呢喃:“不言不哭,阿姐在……”

  “阿姐一直在……”

  “铿——”的一声擦挂,金属的火花四溅开来。

  不然祭出佩剑,愤然应战。一片烈火围剿之中,她清瘦而纤弱的身影,像一只逆风飞行的白蝶。

  不言忽然有了一瞬的慌神——他也许,也许错怪了不然……

  可是,即便不是不然要杀他,不然也不会同意他再掀战火。若是不然以炎帝长女的身份召集旧部,他将会失去族内半壁的支持。

  所以,无论如何,不然是一定要跟他走的。

  铿锵一片的冷兵之中,不言黯然转身,退出包围之中。

  脚步轻迈之间,耳边“嗖——”的一声呼啸,像是冷器猛然擦过,声音尖锐得像脱弦的箭。

  箭?!

  不言惊诧,转身只见火光包围之中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箭,向着不然的后心而去。

  “什么……”心里轰然一空,好似跌落悬崖,“你们在做什么!!”怒不可遏的一声诘问,可惜被烈焰和刀剑的铮鸣所掩盖。那只金色流离的箭,向着不然的后心飞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天旋地转的一瞬,轰隆巨响穿透苍穹,雷霆万钧。天地激荡,墟歌山头的碎石应声纷纷落下,一时间雨中昏黄的天空,着火一般得凄艳起来。

  箭已见血,墟歌的山火被灭了大半,晚蝉又开始凄切。

  不然惊怖地看着自己素衣上的血渍,一张脸青白枯槁,那个抱着她微微颤抖的人,箭穿左臂,殷红的血透过他的玄衣,浸染了她的衣袖。

  “陌子归……”不然轻声喃喃,谨慎地压抑着随即而来的哽咽,“你怎么会……”

  语音未落,她只觉背上被人一推,阿半接住了她,“带她走!”

  脑中依旧空白,蝉鸣与金属的擦挂交鸣令她冰冷,仿佛置身无涯雪地,静静观看天空中的黑血流过。

  不然只觉随即而来的一股强大力量将她整个拉离,不言和他的三千精兵皆被陌子归的结界封印其中。

  水冥印——唯有下界者可破,他人出此结界的唯一方法,便是下界者死。

  晚蝉的悲歌中,不然的心第一次与他合流,痛他所痛。

  她抬头惊见初露的一轮圆月,如同凡世万花院的那晚。

  迷蒙之中,不然看见陌子归在那盏昏黄的烛火下,半明半暗的脸。

  他笑着抚她的眉眼,轻声追问。

  “你说爱要拿爱去换,若是爱换不来,我便拿命去换,可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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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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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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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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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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