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从璇吾宫出来,沿着蜿蜒的回廊一路不知行到了何处。
她虽入三清境已近一年,可是这偌大又繁复的大宫院落,也足以让她迷路。不过今日她心情不错,迷了路也不急的找回去,反而随着感觉前行,发现了这一处荷塘美景。
半夏时节,正是夏荷花繁叶茂之际,尽管日头有些灼热难耐,那些足有半人高的接天花叶下,倒也是可以小坐歇息的地方。
四下里无人,不然便寻了一处坐下,小巧的足灵巧地一蹬,那双月白色的暗纹绣鞋便留在了池边。斑驳的光影和夏日的骄阳哗啦啦地碎在她的足尖,纤手一捞,从头顶上取下一个莲蓬捧在手里。
“什么天后,你没瞧见入这三清境大半年,封后大典一直未有提上议程,空有个名分罢了。”
一阵风来,夹杂其中的仙娥耳语倏然拽住了不然戏水的莲足。
“是呀,我看君上给她名分也只是顾及时局,这往后还不知会怎样。”一名仙娥调笑。
“听说青族公主还是铁了心要嫁君上的,这没日没夜地往恭华殿跑。”
“这……”几位仙娥笑着,“这炎族公主近水楼台,可怎么不见先得月呀?”
“姐姐们可有听说,那炎族公主和元始天尊关门弟子的事情?”
“什么?”
“什么?!”另外两人似乎陡然来了精神,不自觉声音高了两度。
“前些时日那公主病重,天尊的小弟子整夜整夜地守在她床前,还为她去闯了阴山古堰砀口的凶阵的。”
“啊?!”众人惊呼,“还有这回事?!”
“是呀,据说还受了些伤。”那说话的女子话语一软,带着些阴柔的语气,半笑着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过命的交情,能为了公主如此这般。”
另外几人心领神会,嘁嘁笑到,“公主不简单呢,似乎连后路都替自己找好了。”
坐在埤塘荷叶下的不然,早已拽紧广袖之下的手,沉了脸色。却只能坐着,双足重得像是被湖水拽住。她现在有一百个理由发脾气,却又同时觉得更有一万个理由轮不到她发脾气。
“啪嗒——”不知何处的一颗碎石子被踢响,聊天的仙娥慌忙停了交谈,四下张望又不见人,只吓得三两逃开了。
“喂!”一阵明脆的女生从身后传来,不然怔怔地望过去,只见一个水绿色的烟影,飘飘然好似融入周围碧绿的荷叶。
那女子一双灵动透亮的眼睛,点映着水渠里的粼粼波纹,觳光轻曳摇荡,似有万种柔情。可那峻挺的鼻子,又为这让人流连的女色添上了一股英气。
不然回过神,往自己周围瞧了瞧。
“我就是在说你!”那女子好似有些愠气,眉头微蹙,气势逼人。
“你不觉得躲在这里偷听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吗?!”
“我?”不然指了指自己,“偷听?”
那女子愣着脸看她,直身站着凛凛地俯视,眼里满是鄙夷。不然倏地反应过来,这人多是误会,以为她躲在此处偷听别人谈话,要出来主持公道了。
本来就委屈,现下还被这么一误会,更是委屈。
不然也来了脾气,倏地起身,水淋淋的双足顾不得穿鞋,冷着脸瞪了她一眼,只觉懒得费口舌,转身要走。忽然手腕一紧,拿着的莲蓬落地,那双暗纹绣鞋也滚落埤塘,沾了水污。
晌午的阳光烘烤在头顶,耳边嗡嗡地响,像蜜蜂的鸣唱,又热辣辣地刺人。那股热霎时从皮肤被捅了进来,直烧得不然五脏六腑都腾起热气。
“道歉。”她眼神低低地,看着浮在水面的白鞋被染上泥印,语气平静。
“偷听的人还敢理直气壮让别人道歉?这天族还真全是怪人……”
那女子话音未落,只听耳边边嗖声一响,一阵带着莲风吹过,耳下一凉,丝丝秀发盈跃而下。她诧异地看过去,只见不然手持长剑,眼神里全然不见方才的平静。
“你……”绿衣女子怔忡片刻,只觉心中怒火翻涌,将要说出口的话生生烧成了灰烬。青光乍现,她祭出宝剑,向着不然一跃而起!
论剑术,两人似乎不相上下。不然将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任绿衣女子如何紧逼,依然是不漏破绽。
一时间碧叶红花的荷塘边,赤光混着青光纠缠在一起,十里荷塘早已是花木尽毁,一片残垣断壁。
只听“嘶啦”一声刺响,绿衣女子在地上翻滚几周,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才发现她的一肩长袖已然没了踪影,藕白的手臂从水绿色长裙里生了出来。
她似是惊讶,却也顾不得掩盖,只就着卧倒的体位对准不然的下肢一个猛击。
“哗啦——”不然的裙摆从右腿外侧,裂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她还不及收回腿,春光乍泄一片。然而绿衣女子见状也顿了顿,似乎是看得走了神,心跳漏了一拍。
不然慌忙落地,将腿藏进裙摆。
“锵——”得一声擦挂,两人的剑锋再次相遇。绿衣女子手上使力,剑峰光滑,眼见她的长剑就要逼到跟前。不然右手一个松劲,放开佩剑,再回身一转卧倒在地换了左手持剑。
“呲啦——”脆响,绿衣女子的长裙也裂开一口。
她怔了怔,像是没有料到不然还有这么一招出其不意,眼里生出一些佩服。
“哎!真麻烦!”那绿衣女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笑着道:“懒得跟你费力气,这就解决了你。”
说罢一手扔开长剑,霎时风起云涌,哗哗水声漫漫。不然回头只见埤塘里的水纷纷变成一粒粒小冰晶聚于空中,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围拢——水之印。
对于常人来讲,水之印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法阵,顶多将人困于其中半个时辰。让你喝喝水,凉凉心,冷静冷静。可是对于属火又畏水的不然来说,当真是可能会收了命的!
她一时间乱了阵脚,握着长剑只怔怔地站着,眼看那水之印越来越紧地向自己拢过来……
一声巨响,天地俱震。不然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自己周围骤然窜开,光速向四面射去,眼前金光炸闪,激得她闭上了眼。那股气流之力过于强大,不然只觉被猛然一推,堪堪要向埤塘里倒下去。
“胡闹!!!”一阵略带沙哑的声音将她唤醒,愤怒至极。
不然落入了一个刚硬又柔软的怀抱,还有……熟悉的淡兰幽草香。
陌子归……
“这里是平圃宫!!”
刹时太阳穴惊痛,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在这种时候赶来,不仅看见她的狼狈样子,还人赃并获地抓住她“胡作非为”的证据……
那现下唯一能用的法子,便是……装死了……想到这里,不然干脆放松身体,整个躺在了陌子归怀里。
“对天后大打出手!!”
“嗯?!”不然睁开眼,瞧了瞧距她近在咫尺的陌子归。
今日他看起来,似乎格外高大帅气了。
“礼仪不教,尊卑不分!!”
“嗯!!”不然支起身,望着陌子归赞同地重重点头。
而两人的对面,青族公主苏青容看着一整条大白玉腿裸露在外的不然,看着冷白皮肤下气得青筋暴涨的陌子归,再看看埤塘周围的寸草不生,能做得只剩下转转眼睛,咽咽口水……
“青容……不知娘娘真容……方才多有冒犯……嘿……咳咳……”
“青容!”青帝带着下属匆匆赶到,看到自己女儿搞出来的排场,吓得胡子都抖了抖。
“啊!哎呀!!父君!!父君!!”苏青容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别别!!别揪耳朵!!要面子!!!”小蹊上被她从塘底捞起的一众夏蛙,呱呱叫着,跳远了。
青帝怒目圆瞪,趁得陌子归还没有要灭他九族之前,提着苏青容的耳朵,快速将她拉离了案发现场。
一片狼藉的埤塘边,陌子归抱着全身湿淋淋,没穿鞋袜,还露着大腿的不然,嘴唇紧抿。一腔怒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着牙忍了回去。
他幻出一件玄色长袍,先将不然裹起来,又沉默着去埤塘里拾起她的绣鞋。
“鞋子湿了穿不得,凉从足下起。”说着便要抱她起来。
不然心里一股甜,接着又一股酸,甜酸交融在一起,一时间让她呼吸有些紧促,只躲开了陌子归的怀抱。
陌子归已经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角却浮起一抹从未见过的浅笑。
“想不到你吃醋的时候,脾气竟然这样大。”
“吃醋?”不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双星火疏淡的夜瞳在夏日微暖的艳阳下,泛起粼粼水波,荡漾得像是此刻她脸颊边的殷红耳坠。
“不过,还挺可爱的。”
她霎时烧红了脸,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鞋道:“我才没有吃醋!我打她是因为她……她误会我!”
陌子归笑着,不说话,眼里的水波就要荡出来。
不然被他瞧得心虚,扯紧袍子,颤颤巍巍站起来就要逃,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来。不然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下去,赶紧圈住陌子归的脖子。
“你打她?我看是她打你呀。”
“我……之前也打了她……”不然辩解道。
“你就这么不想她嫁进来?”陌子归虽然笑着,语气却一如既往地让人窝火,不浓不淡,不像是问问题,倒像是在宣示自己的战果。
“我没有!!”不然挣扎着,奈何陌子归力气太大,紧抱着不松手,挣扎亦是无用。www.xiumb.com
“跟你说了是误会!”
“那你嫁进来吧。”
“……”
“七日之后即是封后大典。”
“啊?”
“唔!!”
仲夏的午后,午蝉喧哗。碧叶连天的埤塘旁,不然赤足踹在陌子归脸上,才得以逃脱……
璇吾宫的净室里热气蒸腾,水气弥漫。一股沐浴专用的青草香气漫漫,和香炉里的金楠交织在一起,余韵里都是松弛的舒坦。
水声潺潺,不然安躺在浴池里,望向倒映着红晃烛火的水面,想着今日的事情,一时思绪荡出去。
陌子归这人好似总能掐住她脾气点,之前因为花会和侧妃的事情不满,他及时表态;现在因为婚期迟迟不定被人背后议论,他又立马将婚期定在七日之后。
他做事情好似总那么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就像是两人之前签订的条款一样清清楚楚。让人猜不透他这么做,是因为天帝的责任,还是因为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毕竟,他从未说过喜欢她。
“哎……”不然叹口气,换了个方向躺,看见浴池边的一方圆镜里自己的脸——莫名的生出了几分不常见的桃红。她忽觉自己这番心思的反常,惊得哗啦一声批水坐起。
为什么会期待陌子归说喜欢她?
不然捂住胸口,耳边一阵怔忡的心跳。
“公主,”杜若抱了换洗的衣物进来,见不然一脸的魂不守舍,便也明白了两三分,只问道:“这位你现在心里想着的人,可知道你心里想的事呢?”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不然第一次没有激烈抗议杜若的钓鱼式提问,淡淡地回道:“我亦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好像有什么,又好像没什么。”
“不知道就问呀,总比自己瞎琢磨强。”
“问?”不然转身,“怎么问?总不能问,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是顾全大局,还是照顾私心?”
杜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池边,替不然取了浴布,捂嘴笑道:“哪用这么麻烦,就说:嘿,冰块儿,我是银耳,我们一起做冰镇银耳汤吧!”
不然一听,脸红到了脖子根,顺手拾起身侧的衣物砸向杜若。杜若接住,做了个鬼脸,拔腿要逃。
一阵轻柔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嬉闹,杜若扯了外袍将不然裹上,才去开门。
不然埋头整理衣物,倏然瞥见了昨日夜里陌子归给她的那个暖身锦包——什么时候,这个一向冰冷的人,却愿意为了她暖起来?
不然拿起那个锦包,小巧精致,用了她喜欢的淡雅樱白色,带着他身上的兰幽草味。只是……上面那些密密交织的线,绕得她心底猛然的一阵不安。
“公主!”杜若推开了不然的房门,手里一封暗红色的小折,上面是南炎独有的标识。
她手上一软,那个锦包滚落在地。
“南炎五部的信报,说是……”
“什么?”不然见杜若犹豫,骤然挺直了身子。
“说是……公子不言……没有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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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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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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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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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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