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这说好了天帝会来的花会,现在竟然不声不响地换了太后来。台下的女仙们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免不了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一阵。
娥姒却是十分淡然,行过去拉住了不然的手以示安抚道:“君上今日招了东青公主入恭华殿,不能前来花会,所以特请哀家代劳。”
“……哦,嗯……”不然愣了半晌,只觉得被娥姒握着的手生凉,猛然一激才回过神来。
“那……我们就不要再等了,花会这就开始吧。”
不然笑着,不自觉低下了头,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配饰玉簪似乎更重了一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不然和娥姒一前一后走在绵延花海之中,娥姒倒是兴趣盎然,不时与身侧的映瞳交谈几句;不然一路都有些沉默,眼光匆匆掠过那些花和人,不知道要往哪里停留。
“公主不喜欢这些排场吗?”
娥姒的声音温婉地在不然耳边响起,她惊了一跳,只连忙笑着否认道:“这身华服配饰实在太重,不然还不太习惯。”
“嗯,慢慢就会好的。”娥姒笑着应了一声,一双纤手将手里的翎毛团扇搓得溜溜地转,继续说道:“青帝之前向君上提议过青族愿效方炎族与天族联姻,这位东青嫡公主甘愿屈尊做侧妃,君上之前忙于祭天和炎族□□,没有来得及回应青帝,今日想必是因为此事才耽搁了花会……公主?”
不然不知为何心头一揪,便簌地停下脚步,脑中轰轰然无法思考,发出一声“哦”,声音有些颤抖。她只觉方才那股踏空的感觉席卷而来,腹部的疼痛又重了一些。
“你……你还好吧?”娥姒见不然心神不宁,有些关切道:“怎么脸这样苍白?莫不是上次闯了凶阵的伤还未痊愈吧?”
“不,没有,”不然勉强地笑,顺着小蹊蜿蜒进了花海中的一处小亭,找了个空位坐下。
娥姒些担忧,跟了上去在不然身边坐定。“之前君上为了你,去闯了阴山的烛龙凶阵,医仙们倒是没有来报,他可有受伤?”
“他……”不然迟疑了一瞬,想起陌子归之前对她的叮嘱,闯凶阵受伤之事万万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若是这等鲁莽的行为传出去,天族那些古板的老神仙又免不得对他一顿数落。
她稳了稳心神道:“君上……法力高强,剑术卓绝,当然没有受伤。”
“哦?”娥姒温婉的声音里霎时多了一份转瞬即逝的冷冽,团扇上的几道波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下阴影,拂过她的唇边,她似乎在笑,但声音里却又不见笑。
“那倒是,不过君上一向隐忍自持,顾全大局。他会做这孤身闯凶阵的事,还真是让哀家意外的。”
她说着话,顺手捻了一支蔷薇。玫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水泽艳红,遍布点点晨露,娇黄的嫩蕊半遮半掩。
一只淡粉色小蝶闻香翩然而至,颤动的翅膀扑打,渐渐平息下来,停在了娥姒手中的花上,伸展食管,吸食花蜜。
娥姒将手里的花递给不然道:“这花会里千朵万朵的鲜花,着实让人目不暇接。你看,就连这蝴蝶也看花了眼。”
话音方落,不然手里的那只粉蝶便忽闪着翅膀,飞出小亭,远远地落在一株开得正茂的白流苏花上。
“人人都说女人像花,那么这天帝的后宫,便是这百花齐放的花会。若是一枝独秀,想必花会的风景定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宜人。”
娥姒笑着,一点仙法轻轻一指,不然手里半开的蔷薇顷刻绽放芳华。
“千花万花,姹紫嫣红,才稳得住这太平盛世。公主心胸广阔,能摒弃天炎嫌隙,想必容得下这朵蔷薇,亦能容得下那株流苏。”
她当然听得懂娥姒话外的话,手里一紧,那只蔷薇扎破了手指。
殷红的鲜血浸染指尖,连心的剧痛惊得她本能地扔掉了手里蔷薇。落地的一刹,花瓣纷飞,方才的盛世芳华好似黄粱一梦。
“不然……”她看着地上的花,怔怔地道:“不然先回去处理伤口,就不再陪着太后,失礼了……”
未等娥姒回应,不然几乎是逃着离开了琅琊台。
身上叮叮当当响做一片,头上的花簪步摇压得她一路喘气。眼前的花海盛景火红一遍,却好似熟红的辣椒,辣得人喉头刀割。Χiυmъ.cοΜ
“哗啦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回廊里,不然一边急行,一边将这一身的配饰珍宝一件件卸下来,中邪似地边走边扔。身后的仙娥忙做一团,只敢一路捡拾着不然扔下的东西,谁也不敢多问。
“公主,”一声清丽的女声在不然身后响起,她转身,只见映瞳一一接过仙娥们手中的物什,款款走向自己。
“能跟你聊聊吗?”说话间,映瞳侧身让出了一点空隙,不然不得不向她让出的方向进了两步。
半夏晌午之后,回廊上偶有夏风,将廊柱之间卷起来用于遮雨的竹帘吹得沙沙作响。两人沉默地行了一段距离,一直行到恭华殿远处的回廊中时,映瞳终于开口。
“她叫苏青容,青帝嫡长女。不满万岁便随父出征,通晓仙法,阵法,兵法,剑术更是让众多男仙都自叹不如。之前五族混战之中她率领青族兵将突围而出,在阪泉之战里为天族的驰援筑下汗马功劳。”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不然望着恭华殿的方向,语气淡然。
映瞳笑笑,将手里的配饰都呈给不然问道:“你可知帝后的装束中为什么这么多繁复的饰物?”
“不然不知。”
“因为,这就是身为三界帝后身上所要肩负的重量。君上……”后面两个字方才出映瞳的口,却又兀自断了。
不然并不做声,只安静地等着。
“君上……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
“嗯,”不然应了一声,仍旧是听。
映瞳若有所思,唤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不仅不善于表达,也不怎么与人亲近。所以……他是一个很难懂的人。”
“嗯,”不然答着,只觉站在身边的映瞳似乎向她近了几步。
“他从一出生,便向着这个位置攀爬,因为他想要一个没有战乱的万世……可是现在,他似乎想要一些别的什么了。”
半夏微暖的阳光下,映瞳神情落寞,一身娇俏青涩的鹅黄纱衣,此刻却映得她像是历经了沧桑。
她抬眼紧逼不然:“所以我不得不问,你有没有准备好与他共同分担这样的千斤重担?”
明明是一句疑问,却说得好像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不然似乎并不明白映瞳的意思,挑眉看她。那双对谁都是冷着的眼,此刻却盈出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情。
“你若是只为了天炎和睦而联姻,那就应该允许更适合的人去他身边。”
倏尔喉咙一紧,像是一把小刀被生生吞下,慢慢滑动。不然只能努力笑出来,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所谓的适合,指什么?”
“你是要与那样一个人并肩而立,万人之上,高处之寒,你当真想好了吗?”
映瞳一顿,呼吸间像是下了决心,“若是你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决心,亦不能够倒提江水,就不应该把别人推入水中。”
不然心头轰然一跌,像下楼梯的时候踩空的一级。心悸的一霎,只能张嘴,却发不出声。仲夏的风将这句话吹得七零八落,但空旷的回廊,仅有的两人,却让这句提醒无处遁形。
映瞳眸里的光一闪,像冷冽的月光落到碧波层层湖水上的一晃。手里的环佩玉饰叮当作响,她双手微微一抬,将东西递与不然。
如水摇曳的斑驳下,不然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眼前明晃晃的,依然是不堪重负。可是此刻她只觉得那些重,似乎都有了分量。
待她再抬起头,那个鹅黄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凉白的骄阳之中,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漫起。
阳光明媚的半夏,此刻更是不甚分明地拢在周围。
“她!跟你说什么?!”
“唔……”一阵惊痛骤然在她鼻尖炸开,她捂住鼻子抬头一看——阿半不知什么时候,鬼鬼祟祟地窜到了她眼前。她突然被这么一吓,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前。
不然揉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关你什么事?!”
“你忘了上次她将你扔进水池,害你大病一场差点仙寂的事了吗?!这么大人了,也没个心眼儿。”
“上次我喝醉了!现在谁敢扔我,我一把火烧了他。”
“你那几把火苗,留着烤鱼吧……”
不然猛瞪了阿半一眼,阿半见不然生气,莫名软了下去,只赶快埋头去袖子里找他师傅要他带给不然的丹药。
不然懒得搭理他,抱着手里的东西,大步将他甩在身后。方才走出几步,却被一声凄然的惊呼吓得腿下一软。
“还说她没害你!”阿半手里的丹药嘈嘈切切落了一地,“你都受伤了!!!”
不然惊地停下脚步,转身往阿半眼神落驻的地方看去——她一身月白色纱衣,臀下三寸的地方,似乎渗出了点点血迹……
所以,刚刚肚子痛是因为……不然只觉耳边一阵嗡响,似乎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不是……啊!!!”
阿半不听她解释,不容分说地将她大头朝下扛在了肩上,朝着璇吾宫一路狂奔而去。
“杜若!!!快去找药王!!!”
手里的珠宝玉饰哗啦啦又落了一地,跟着不然的一帮小仙娥还懵着,相互看了一眼,只剩下欲哭无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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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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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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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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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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