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黑雾之中,传来沉闷声响。
好似有人在重重叩首,又好似近距离贴近胸膛,听到的心脏跳动声。
“这群人……”
杨狱心中惊疑不定。
这群人对于这什么幽灵山庄必然是有着极深的了解,如若不然,面对这样的诡异之地,正常人都该和他一样观望才是。
心中思量着,他攥紧弓刀,凝神细望,内息游走于泥丸七窍,拔升五感感知,不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
这一看,还真发现了异样。
围着那阴木搭建的木台席地而坐的人,足有百人之多,不过,除却门开之后进去的十来人之外。
其余人都冷硬的好似没有生机,乍一看,像是活人,可细看之下,发现他们的气息、颜色,都迥异于其他人。
“方其道,就这么死了?”
杨狱心中喃喃,却不相信。
以方其道一路上展现出的强大求生欲来看,他怎么都不该是个自寻死路的人。
可~
呼呼呼……
这时,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凉风。
板肋虬筋成就,又接连换血,杨狱虽不至于寒暑不侵,可即便行走在隆冬大雪中,也只有些微凉意而已。
可此时,夏秋交接的深谷里,他居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急速窜到了天灵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此处。
然而,就是这样细微的后仰,杨狱的神色就又是一变,这一靠,他居然靠到了实体之上!
“什么东西?!”
杨狱回头,瞳孔不由的一缩。
他的背后,正是紧闭的木门,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也跟进了这扇门。
那阵阵凉风,赫然就是涌动的黑雾,几乎盖住了这扇门,甚至向他蔓延了过来。
“我绝没有进门!”
“我的五感,被人蒙蔽住了,我看到的门,不是真个门……是那阵风?”
“这鬼地方,邪门!”
他看向院落,可此时,黑雾浓重的多,以他的目力,居然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他仍可凭借之前的惊鸿一瞥复盘出此刻院子里的分布,但有着之前的教训,他也无法判定自己所见是真是假。
甚至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处。
假设之前看到的木门是假的,那谁又知道这宅子不是假的?
四周黑雾之下,是那青石院落,还是万丈深渊?
“鬼打墙?还是……”
杨狱没有敢轻举妄动,他余光扫着深沉的黑色,强行压住心中悸动,按刀持弓,盘膝坐了下来。
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他这一坐,才又有惊觉。
院落里的那些人盘膝而坐,难道都是和他一样的遭遇?
自己是在门前?
还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全都在那高台下坐着?
心中一惊,却也不乱。
杨狱心中雪亮。
无论是苏鲸、王福,还是慧安老和尚,很显然对于此处都知之甚详。
他们苦等一年才等到门开,那么就说明,从门进,必然没有那么巨大的危险,否则,再有什么宝贝,还能比的了他们自己的一条命?
呼!
吸!
心念转动,杨狱平静了下来,精神却高度紧绷,始终感应着四周,等待着变化。
这一等,就是许久。
深沉的黑暗中,静的可怕,哪怕是杨狱这样超人一等的五感,也没听到任何杂音,直到……
“杨,杨施主?”
飘忽不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杨狱眸光一凝,看到了细微亮光,不是火把,不是油灯,而是一金红夹杂,约莫人头大小的不知名佛像。
佛像在发光。
微光之下,是素明略显复杂的脸:“你怎么还是进来了?”
“素明?”
杨狱拧眉,循着微光,他看向左右,仍是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有人没有。
“这宅子里镇压的,是一株山中老槐。以佛经中的说法,这类精怪最是难杀,而且在山中极为可怖……”
素明小心的环顾四周,不无担忧的道:
“你没有佛法傍身,进来只怕有危险,还是先拿上这佛像出去吧。”
“老槐?精怪?”
杨狱仍是静坐,也不接这佛像,反而问道:
“你爹还好吧?”
“嗯?”
‘素明’一怔,旋即复杂一叹:“出家则无家,我……”
“滚!”
话都不曾说完,杨狱肌体就是一红,一抹森白刀光一掀,好似择人而噬的恶龙张口,将那‘素明’一下吞入其中。
呼!
然而,这一刀斩下,却空不受力,不像是斩到人体,更像是在空气中劈砍了一刀。
“就是你在装神弄鬼?”
一刀无功,杨狱也不追击,冷然望去。
那佛像已变成灯笼,拿灯笼的也不是素明,而是一面目狰狞如恶鬼的中年‘人’。
“吼!”
形如恶鬼,低声嘶吼,凶煞的气息滚滚如潮。
“嗯?!”
衣发后扬,杨狱的眸光却是一亮,感受到了暴食之鼎熟悉的躁动。
这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身上,有着‘道果’的气息。
只是,这黑雾遮掩的太好,非是其主动释放气息,否则,他根本都感知不到。
他感知不到,则依靠他的五感捕捉外在气息的暴食之鼎,也察觉不到。
“滚,或者死!”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又是一声低吼,凶煞气息涌动的更为激烈。
“滚?”
听得这话,杨狱却没有发怒,反而,在感应着暴食之鼎中的细微变化后,他的眸光越发的亮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依着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所说,同属一位阶的不同道果,彼此之间,是会有种冥冥中不可言说的吸引的。
杨狱之前一度以为,是暴食之鼎隔绝了这份吸引。
如今看来,并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轰!
杨狱足下一点,雄浑的气血随之爆发,人如烘炉般散发出强烈的光与热,悍然拔刀,杀向了那狰狞鬼影。
嗤!
一刀斩落,再度落空,然而那鬼影却发出一声惨叫。
“吼!”
灼烧,黑烟生起,痛苦嘶鸣不绝于耳。
“真是鬼?”
一刀斩中,杨狱眉头挑起,血气越发澎湃,刀下不留情,挥舞出漫天刀光,直追而去。
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但有着那灯笼的余光,杨狱勉强看得清道路,追逐的同时,也小心戒备着。
很快,四周的黑雾好似淡薄了许多。
呼!
杨狱止步不前,已隐隐看得清四周。
院落。
仍是那个院落,黑木搭建的高台依稀可见,只是四周没有了席地而坐的人。
取而代之的,是大群不似人的狰狞鬼影。
随着他的到来,所有鬼影都发出低吼,好似在威胁,又好似在恐惧。
“呼!”
杨狱单手持刀,目光扫过一众鬼影,在形似恶鬼的方其道身上顿了一顿,望向了黑木高台上。
在此处看,比之前看的要清晰许多。
搭建的木台之上,并非一无所有,如水般流溢的黑雾之下,隐隐可见一三尺之高,肤黑如墨的孩童。
“嘻嘻嘻~”
似是感受到杨狱的目光,那黑娃唯一不同于肤色的红眸盯着杨狱,咧着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而在他的手腕上,分明绑着一枚,泛着微光,上有不知名纹路的印玺。
那是……
轻按胸膛,不必感应,杨狱都能猜出,是什么在暴食之鼎中不住躁动。
“镇邪印!”
……
……
豆大的灯火摇曳中。
北风道人等人席地而坐,阴影下,脸色皆有些晦暗不明。
“依着教中的情报,这幽冥山庄最早,出现在九十年前,每三十年会出现三年……”
许似龙神色沉凝,说着幽冥山庄的来历:
“依着上两次教中的探索发现,但凡死在此山庄中的人,都会以一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存在,好似被背后的什么操控着……”
“不死不活?”
北风道人皱眉:“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什么叫不死不活?”
“字面上的意思。教中的情报这么说,咱们姑且一听就是。”
许似龙脸色幽冷,淡淡道:
“以教中的说法,这幽灵山庄里没什么魑魅、珈蓝,即便久远岁月以前有,怕也早就死了。
暗中操纵这一切的,应当是一枚道果……”
“道果难不成是活的?”
浮云和尚有些惊诧。
“得天地造化而生的东西,哪个说得准?”
许似龙摇摇头。
“行了!”
雄道人满脸烦躁,四周的黑暗让他十分不喜:“别废话那么多了,你就直说,怎么才能拿到那道果吧!”
其余人也都点头。
这幽灵山庄十分之诡异,他们的火把什么完全没有用,若非这灯笼,他们几乎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
这种地方,带着太压抑了。
“拿不到。”
许似龙非常坦然。
“什么?”
“拿不到?拿不到你叫我们来作甚?”
“你耍我们?!”
听得这话,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狂躁如雄道人,几乎按耐不住的露出了凶相。
“你们当道果是什么?当年秦皇穷天下之力都拿不到的东西,你以为现在就好拿?”
许似龙也觉心中烦躁,声音发冷:
“就凭你我,拿什么拿?”
“你!”
眼见得众人间的气氛不对,一直低头捣鼓东西的王福抬头,开声了:
“诸位还是沉凝心神吧,否则,不要多久,咱们就要自相残杀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浑厚的内气。
众人听到,心中皆是一震,这才发现,自己等人的情绪都被影响到了。
“道果认主这条路子,走不通。”
王福叹了口气。
道果绝不是好拿的。
事实上,进入此山庄这么久,都没有什么诡异之事发生,他就知道,想要凭借他们自己拿到道果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拿到道果的法子有许多,非只有认主一条路。”
许似龙也冷静了下来。
“可惜,血祭之路,也走不通。三十年前,教中曾在此处深谷,分别以‘幼童’‘少女’‘青年’‘老妪’做过九次血祭,都没引那道果出来……”
王福捣鼓着自己的瓶瓶罐罐,漫不经心的说着:
“不过,那烂柯寺的老秃驴此次前来,可不是空手来的,以烂柯寺的手段,敢万里迢迢而来,必是有着把握的……”xǐυmь.℃òm
“你的意思是?”
其余几人心中都是一动,已猜出王福的心思。
分明是想等那老和尚施手段拿下道果,然后出手暗算于他。
“不过,那老和尚虽然看似垂垂老矣,但敢万里前来,只怕也不是等闲之辈,就凭咱们……”
浮云和尚皱眉。
其他人不知道,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烂柯寺是什么地方了。
那里的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老和尚看起来其貌不扬,可真爆发出雷霆手段,他可一点都不奇怪,烂柯寺的和尚,绝小看不得。
“老夫自然也不是没有手段。”
王福小心翼翼的合上身前的瓶瓶罐罐,略有些自得道:
“老夫这‘百精气’乃是自百虫、百草、百类土石中提取混杂而成,最是剧毒不过,只需一滴,毒死万人也是等闲!
那老和尚但凡不是武圣,中了此毒,就万难幸免!”
“这么毒?!”
听得这话,浮云和尚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远离。
“几位不要怕,你们虽然中了此毒,可只要我不放出另外‘百灵散’,就不会有什么妨碍。”
王福笑容和煦。
“你!”
一众人却是又惊又怒,这胖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对他们下了毒!
“王兄真是好手段。”
许似龙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自问也算小心,哪里想到居然也着了道。
“非如此,如何瞒得过所有人?那苏鲸不说,那老和尚以及后来的朝廷走狗,可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王福说着,突然神色一变。
其余人心中也是一惊,就听得声声凄厉至极的嚎叫自四面八方传来。
“小心!”
几人全都抽出刀兵,背对彼此,面向黑暗,如临大敌。
“又是怜生教?”
黑暗中,有人冷淡开声。
“谁?!”
几人这才发现,四周萦绕的黑雾也在缓缓散去,淡淡的月光落下,照亮了四周。
众人望去。
才见得此处院落轮廓,黑木搭建的高台。
“这阴沟里的老鼠……”
几人心中一跳,那高台上,神色疲惫,却仍带有厌恶的青年,漠然松开了掌中拉满的长弓。
“怎么就杀不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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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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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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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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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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