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去,六轮大日次第而升,洒落下霞光万斛。
金灿的朝晖,洋洋洒洒,渲染无垠天际,宣示着新的一天又到来。
金财城中,阵阵炊烟袅袅升起。
此时已然是深秋过后,虽然没有下雪,但隆冬的寒流已经席卷了整座金财城,各家屋檐下,都挂上了冰柱。
乾元王朝,地处南岭东南之边缘,而金财城则位于乾元王朝的边缘最大的一座城池,属三大王朝交界之地,四季分明,且最是繁华与富有。
此城雄伟如山,壮阔无比,青黑色的城墙东西拉开,犹如堤坝一般,不知几十还是几百里。
呼呼~
灿金色的朝晖洒落山林,昨夜的薄霜已开始散去,金财城外的一条条官道上,已是车流如织。
城池上空,也有飞舟穿梭,更不乏剑光、云气闪过。
遥遥望去,就像是一座张开大口的青蟾,鲸吞着八方人流财货。
“坐北望南,通三国之有无,纳八方之财货,难怪那老家伙晋位财神也不挪窝……”
云海之上,一艘上下九重,犹如小山般的淡金色飞舟上,一身着锦袍的青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的城池:
“林师兄,你可知道这财神的神通是个什么?”
“不过是个辅佐之神罢了,若非侥天之幸,锤炼了一支‘金甲道兵’,早被附近宗门吃個干干净净了……”
被称之为林师兄的中年人,盘膝坐于甲板之上,擦拭着掌中的飞剑。闻言头也不抬,却还是警告道:
“但怎么这遭,是陪着钟师兄行走天下,增长见闻,万不能节外生枝!”
“钟师兄……”
锦沐白呼吸一紧,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飞舟九重,又很快转开目光,低声道:
“林师兄,据门内传言,钟师兄身怀天运,是必能得道的人物,怎么还要咱们相助?”
“你以为钟师兄真要咱们助力?是宗门师长强行让他带着咱们增长见闻,咱们这点神通修为,也配助力钟师兄?”
林经闻言收起了那口从不离身的飞剑,冷眼扫过:
“多看,少说,照料好这些师弟才是正经,此行,他们中但凡能成一个十都主,那也是咱们一分功劳……”
“林师兄说的是……”
锦沐白忙陪了个笑脸,旋即冷眼扫过甲板那头俯瞰云海,大呼小叫的一干弟子。
瞥见其中一人,又觉十分膈应:
“也不知玄丹师伯怎么想的,居然收了这么个老家伙入门,也不怕他十都未成,就老死……”
“闭嘴!”
林经眼皮一跳,压低声音,却还是小心淡淡瞧了一眼飞舟九重。
此次下山,他本人是极不情愿的,不是因为巡查使乃是苦差,也不是要带着一众有望十都的外门弟子麻烦。
而是因为这位大师兄……
自从那剑仙南岭登顶金榜第一,这位师兄的脾气就极差极差,门内长老都要避开,他自然也想。
奈何……
飞舟另一角,一众万始天宗外门弟子,正在观望风景,直抒胸臆,畅想未来。
角落里,李凝阳拄着铁杖,也在俯瞰云海。
但比之其他弟子的热闹,他所在之处就显得冷冷清清,鲜少有弟子与他交流,好似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他们分隔开来。
“吸溜!”
深吸一口气,将大鼻涕拉了回去。
看着一众朝气蓬勃的师兄弟,再摸了摸自己满是褶皱的老脸,李凝阳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一瘸一拐的向着船舱而去。
呼!
突然,李凝阳微微一怔,只觉四周变得落针可闻,下意识一抬头,吓的差点跌在地上。
一条昂藏九尺,俊目美髯,气息内敛却仍觉十分霸烈的青年,突兀的出现在甲板上。wWW.ΧìǔΜЬ.CǒΜ
一时之间,飞舟之上落针可闻。
包括锦沐白、林经这两大真传弟子,也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们感知敏锐,已经察觉到了自家大师兄平静下的狂暴。
‘南岭……’
钟离烈漠然而立,剧烈震颤的瞳孔却显露出他心中的震动来。
以他的身份修持,哪里需要做什么巡查使?
他此次下山,意在南岭!
而下山之后,他就在飞舟上闭关,刚才才将自己最后一门神通修持到六重,自问功行大进……
然后,就看到了剑仙南岭登顶金榜第一的消息……
“钟,钟师兄……”
“既为巡查使,为何遇大城而不停?”
钟离烈神情冷漠。
“回,回师兄。这金财城虽在乾元地界,但不属任何一国,也不归其他宗门统辖,名为城,实为宗,不在巡查之列……”
还是林经,硬着头皮回答。
“随我入城!”
钟离烈面无表情。
其余两大真传也只得低头称是,虽然同为真传,但他们与这位大师兄之间的差距,可远比凡人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大……
呼~
一招手,林经收起飞舟,而钟离烈拂袖间红光如潮,将一众外门弟子裹挟着,化作虹光落在城池之外。
“这城,比之悭山要大太多了!”
于高空俯瞰,李凝阳还未觉得什么,此刻近距离观看,只觉此城好似一座大山,气息雄浑至极。
而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与车辇,更让他十分亲切。
“此城的位阶主,似乎有些过于多了……”
林经、锦沐白随后而来,刚一落地,两人的眉头就不由得拧了起来。
龙泉界虽无什么仙凡不混居的说法,可正常而言,一座城池至多也就有那么十多个位阶主。
但此刻,在两人的感应中,十都之上的位阶主,只怕已过百了,且有着九耀的气息……
啪!
两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就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家大师兄,钟离烈随手抓起一道旁的神通主。
“前辈……”
那神通主面色煞白一片,就听钟离烈沉声道:
“你可听说过,剑仙南岭?”
“啊?”
许是被钟离烈的气息所慑,那神通主只觉眼前空白一片,还是林经摇头劝道:
“钟师兄,那南岭横空出世不过几年,此人既无万仙之匙,怎会知晓……”
“回,回前辈,晚辈知道,知道此人!”
谁料,林经还未说完,那神通主已是回过神来,点头如捣蒜,更没有丝毫隐瞒:
“真火煮海碧波潭,八万里追杀苍龙将!莫说是晚辈,便是寻常的百姓,也全都知其名讳!”
“哦?”
“嗯?!”
万始天宗三大真传,连同一干外门弟子,无不惊咦着瞧向这神通主。
剑仙南岭,两次名动天下,一次登临金榜第八,再一次登顶十都第一。
其名声传播自然是非常之广,但也不该流传如此之广吧?
万仙之匙,可不是谁人都有的。
“南岭剑仙横空出世数年,先杀悭山龙灵,再斩九耀妖蛇,杀盘踞碧波潭的龙王,又追杀龙将……
一路斩妖除魔,名声之大,乾元王朝,几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神通主缓过神来,滔滔不绝,说了小半盏茶的功夫还没停口。
“你说,那剑仙南岭,追杀的是瀚海龙君座下的分水龙将?!”
闭关多日的钟离烈听闻这个消息,饶是如他这般修持,也只觉心头一抽。
分水龙将何许人也?
九耀,九耀绝巅!
诚然,其靠的是年岁硬熬到九耀绝巅,又非极道位阶,在九耀榜上名次不高。
可那也是九耀绝巅,且不是那些散妖、散修,是真正拥有龙族传承的大龙!
他自问,穷尽手段,或可不败,但追杀、诛杀未免太过惊悚了些?
要知道,那剑仙南岭,晋升十都,才数年,数年……
“钟师兄……”
一众外门弟子无不惊骇,倒是锦沐白与林经讪讪低头,好似早已知晓这个消息。
“怎么,你们早知道此事?”
钟离烈的语气不善。
“回钟师兄,此事发生在月余之前,据说,是有条什么妖蛇要屠城,惊动了南岭,他杀了妖蛇以及沧江门两大真传……”
锦沐白忙回答。
“说重点!”
“是,是!”
锦沐白额头见汗:
“……那夜,纣绝阴天宫现世,那南岭同时登临金榜第一,是夜,当着沧江门一众弟子与三尺道人的面,将那分水龙将打成了重伤……”
“居然,居然……”
钟离烈雄壮的身躯晃了那么一晃,这位万始天宗当代真传之首,眼底甚至闪过了迷惘。
什么天纵奇才?
晋升十都不过数载,就能搏杀九耀绝巅的苍龙?!
那再过几年呢?
是不是要破限称帝了?!
开什么玩笑……
“入城等我!”
林经、锦沐白有些担忧,但不及说话,钟离烈脚下已是腾起火光,只一刹,已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这……”
一干万始天宗的弟子面面相觑。
“钟师兄,只怕有了心魔……”
锦沐白低声传音。
门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钟离烈早已能晋升九耀而不晋升,为的正是金榜第一。
而事实上,他比之雄踞十都金榜数百年的,霍乱老魔,寒蝉童子,笔道人等老怪,也只差了几分火候而已。
依着宗门大长老所说,十年之内,就必可登临绝巅,谁料……
“或许吧……”
林经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就自看向金财城,却见一行人纵神光而来,正是城中的大小家族。
“先入城吧……”
……
呼呼~
寒风吹卷,碧波潭面涟漪泛起,一叶孤舟在湖面上漂流而过,其上一青衫儒士,静坐垂钓。
未多时,一尾大鱼已被他吊了上来,随后,一干枯瘦弱的老者,也随之迈步而出。
“这潭水,还是温的,已过半月有余,居然余温不散?煮海神通也不该有如此能耐才是,莫非,那小辈还掌握有一门强横真火?”
那老者的声音沙哑而冷:
“碧波潭中的水族法阵已被破掉,水晶宫连同其内的水族死伤殆尽,只剩几个痴傻的废物!”
“可笑啊,可笑。”
青衫儒士以指甲割下几片鱼肉慢慢咀嚼,却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霍老魔,这几百年来,咱们几个争来争去,厮杀多场,却不想,被这么个横空出世的小辈夺走了第一,呵呵……”
“很好笑吗?”
那干枯老者抬头,纯黑的眼眸中闪过森冷白火:
“这世上,绝无人能在数载之内,超迈你我,这小辈,只怕已‘道鬼’夺了庐舍!”
“道鬼……”
青衫儒士神情凝重,这个怀疑,他心中也有着:
“相传,那小辈得了北斗道果,莫非,是远古之前的哪位北斗大星君……”
鬼藏道果内,随位阶晋升而夺人庐舍的事情,在百万年里,着实不少。
但从外表,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甚至,直至如今,也没人知道,古往今来的那些天骄豪杰之中,有多少远古归来的神魔。
“未必就是北斗大星君……远古之前,由北斗大星君位晋升上去的大神,可也不少……”
霍乱老魔冷然道:
“那南岭小儿登顶金榜第一那夜,纣绝阴天宫正巧出世,这,真是巧合吗?”
“只怕未必!”
“你是说?!”
青衫儒士眼皮一颤:
“司法……”
“未必没有可能,但,也说不准……”
霍乱老魔面色阴沉。
“百万年里有记载的道鬼,在远古多也只是些小角色,这等大人物,不该吧?”
青衫儒士紧锁眉头。
“是或不是……”
话至此处,霍乱老魔突然闭上口,两人先后抬头,望向北面,只见一道赤红流光贯空而来,气息暴烈:
“天理教霍乱老魔,风雷阁笔道人?!”
“钟离烈?!”
窥见彼此,三人心头皆是一惊:
“你居然也来了?”
“来!怎能不来?聚运金塔之争,干系我辈证道八极,那小辈凭空夺去,不来看一看,哪个能安心?!”
潭水上,长空中,钟离烈三人对视一眼,已望向远处,只听得笑声如蝉鸣,百里可闻。
“寒蝉童子!”
钟离烈的眉头拧起。
他当然知晓剑仙南岭的横空出世会引来诸多高手,却不想,曾经的金榜前三居然全都来到此间……
“诸位都来了,好,好啊!”
远远地,寒蝉童子大笑声已传至此间:
“金榜第一,虚名而已!可他要先入聚运金塔,那,就是取死之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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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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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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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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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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