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布莱克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就在一小时前,他准备登上这场发布会时,IBM那位可亲的董事长是抬起左手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也许今天就能成为IBM最年轻的董事会成员之一;一小时后,同样的地方,面对同样的人,他却在接受着质问。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测试过程一切都很正常,更别提这还是整个团队的意见。但现在他身边每一个人。
人情冷暖就是如此现实。
早上他走进公司时,每个人看到他时都带着友善的笑容,前台的小姐姐眼神中甚至还带了一丝他熟悉的热切情绪,但不过一个小时,他似乎成了人人嫌弃的对象,不但笑容没有了,旁边人都没有了……
“约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解释,所有股东乃至于全世界都需要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琇書網
第二次问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老人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嘶吼出来的。只是可以压低了音量,但这种压抑的愤怒其实更具力量,足以显出此时这位董事长有多么愤怒。
但约翰·布莱克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冤枉,他甚至能理解眼前老人的愤怒。毕竟这次IBM可是请了许多大人物来见证Watson系统的问世,更是直接面向全球直播,毫不夸张的说IBM的百年声誉可能都会因为这场发布会沦为笑话,当然面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但IBM失去的里子肯定更多。
大人物愿意赏脸,其中自然牵涉着极大的利益交换。天知道如果Watson人工智能系统能展现出哪怕三月一半的能力,可以让IBM在不久的未来拥有多少额外的资源跟资金。
就约翰·布莱克知道,并接下来需要他参与的就有七个即将围绕Watson系统开展的合作计划,这些合作将为IBM带来巨大的收益。这也是在发布会之前,眼前的老人邀请他加入IBM董事会的原因之一。这些跟其他单位的合作项目需要让约翰·布莱克又一个更高的身份去通盘为IBM考虑。
现在这些合作显然已经告吹了。
人性就是这样,在没有拥有的时候,并不会对一些东西有所奢求。但一旦拥有过,或者眼看着就要拥有了,却突然被浇灭了幻想,往往会让人更为愤怒。
更别提这次发布会后,IBM的股东们很可能还要面对公司股价被重挫的黑天鹅事件。一桩桩一件件累积起来,就算眼前的老人肺被气炸了约翰·布莱克都能理解。
但他无法理解的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眼前这位老人的问题他根本没法回答,他同样需要一个解释,而且他也知道应该是去找谁要这个解释,但可惜的是他甚至没那个资格站到那个人面前去要一个解释。或者他可以调出Watson的程序,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个时候约翰·布莱克并不认为面对这个暴怒的老人提到Watson是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最终他只能很无奈的喃喃道:“我不知道,弗雷德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前的测试结果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调取所有数据,真的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理由,约翰,这真的不是理由!这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借口!你是IBM的院士,这些年你一直负责Watson,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你却告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这对于IBM,意味着什么吗?真的,丢脸并不最重要的,更可怕的是因为你的不负责任,我们将面临上百亿的直接损失以及相应根本无法预估的间接损失。”
说到这里,老人一脸凝重的看着约翰·布莱克加重了声音道:“约翰,你知道数百亿的损失代表着什么吗?我不是在威胁你,约翰,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们为了钱能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尤其是怒火无从宣泄的时候。”
随后老人意味声长的说道:“有些锅,不是那么好背的!”
听到这里,约翰·布莱克才陡然紧张起来。
被IBM扫地出门已经是他想到最坏的结果,事实上这并不让他对未来感到有多担忧,这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他所在的职位跟学识决定了,并不是那种离开了平台就一无是处的家伙。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约翰·布莱克相信他肯定能找到问题所在,他的知识储备跟经验也决定了即便不在研发岗,在高校谋求个教授的职位不成问题,更别提这些年在IBM拿到的薪水并不低,省着点花的话,后半辈子其实也够了。但这些都建立在他能成功从IBM脱身的基础之上。
但现在眼前老人这些似乎是好意,但又饱含威胁的话,却又让他对未来感觉到了迷惘。他突然发现这个锅他还真的背不起,更不敢背了……
“弗雷德先生,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职业素养,我是真的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找到问题所在。也许这是个不恰当的比喻,但Watson就好像我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变得更好……”
“但你并不了解你的孩子,约翰。我会给你……”老人正想说些什么,但两人之间的对话被突然出现的助理打断,老人的秘书正拿着他的手机焦急的冲他示意。
这位老人有些疑惑。虽然说现在正处于多事之秋,但对外解决问题的是CEO,不该找他这个董事长才对。但他能通过秘书的表情感知到这个电话很重要。于是很快便做了决断,先放过了约翰·布莱克,走到了秘书身边。
“谁的电话?”老人问了句。
“华夏那位宁教授。”秘书略带紧张的回答道。
“宁教授?”老人愕然。
他跟宁为没有任何交情,更没有直接通过话,他想不通宁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不过电话已经打来了,没时间让他去细想,略一沉吟之后他便接过了电话。
“你好,宁教授。”
“你好,弗雷德先生,不好意思,这个电话打的有些冒昧了。不过我也只是想要帮约翰解释一下,希望你能理解。”
“嗯……”老人忍不住瞟了眼还傻站在那里的约翰·布莱克,这个电话似乎打的太过精准,让他惊异。
“其实很简单,他的确不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事实上这个世界可能真没人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过我已经把原因公开了,相关论文已经发表在三月期刊官网上,我相信以约翰·布莱克的能力,他能看得懂我的论文,然后再给您解释。当然,您听到我这么说可能又会忧心你们之间正在聊天的内容我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这里对面年轻的声音顿了顿,随后才开口解释道:“其实我并没有想着监控你,当然我也没那个能力,但恰好因为我在论文里说的那个原因,Watson系统跟我们的三月系统在同一个大体框架下工作,恰好约翰·布莱克先生的手机里运行了Watson的程序,这个程序相当于人工智能主体的延伸。”
“作为Watson的设计者,约翰·布莱克自然对自己设计的程序很信任,而且人工智能程序本就要赋予它极高的权限才能发挥它的作用,所以Watson可以任意调用手机的麦克风、摄像头这些。这也意味着Watson可以听到你们的聊天内容,同时也意味着Watson可以告诉三月,你们正在聊的内容。恰好刚刚我正好顺嘴提了句约翰·布莱克,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嗯,我说这么多,你能理解吧?”
老人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他当然能听明白,但完全无法理解。如果按照宁为的说法,只要有Watson的地方,对于他就没有秘密的话,这对于IBM来说已经不是赔钱的问题了。基本上是命根子都已经交出去了。
大宗的合作协议可不是今天才敲定的。事实上在此之前,Watson已经在很多友商之间进行过多项测试,来展示Watson的性能,并已经在多位大佬的促成下拿下了许多订单。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进驻过Watson的地方对于对面那个人来说便没了秘密……老人已经不敢想的更多。
“好了,现在其实也不是你能不能理解的问题,这个电话主要是帮约翰·布莱克解释一下原因,他还年轻,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嘛。而且我们宁班正好还缺一个像约翰这样既有丰富的理论功底,还有丰富实战经验的教授来带那帮孩子尽快走上岗位。所以也麻烦你帮我们牵下桥。这样,等他来了之后,我会号召宁班未来的孩子们多去一些到IBM,你觉得怎么样?”
老人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他受到的教育并不能帮助他,以助于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宁为的话。
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的,但却这么发展了。
还有发表在三月杂志社上的那篇论文,这里会怎么解读?
如果不利于IBM,别说他们还想不想要来自于宁班的学生,未来还能不能有IBM这家公司都是未知数。
这件事总得有个背锅的人,如果约翰·布莱克不背锅那么谁来背这个锅?谁又背得动呢?
但想到和平号,想到一直以来宁为的口碑,想到他刚刚跟约翰·布莱克聊的话,就好像站在宁为耳边说的一样,这到了嘴边的话,老人又活生生咽了回去,再开口时,已经还了说辞:“当然,我会告诉约翰这个好消息的。相信他听了这个消息也会很高兴。”
“那就好,合作愉快,弗雷德先生,你是一位有格局的人。上一次我接触到西方人里有如此大格局的人还是蒂姆·库克。可惜,他已经退休好多年了。”
“是啊,我也很高兴能跟你通话,宁为教授。”
“那么,再见!”
“再见!”
……
挂上电话,老人先是站在原地呆了一阵,然后将手机递给了自己的秘书。这才重新走到了约翰·布莱克身边。
约翰·布莱克忐忑的看着老人。
刚刚老人接电话时候距离他大概十米远,这么远的距离让他根本听不清到底在聊些什么,但从刚才老人不时看向他时的表情,约翰·布莱克能肯定决定他命运的时候到了,这让他感觉到了紧张。
“约翰……”
“是的,弗雷德先生,我在听着。”
“不用这么紧张……”老人话说得很慢,字斟句酌,考虑着如何措辞:“情况是这样的,刚才的电话是宁为打来的,他告诉我不要怪你……关于Watson系统异常的原因他说已经发表了一篇论文,已经发表在了三月期刊的官网上。也许你现在可以看看,然后告诉我原因。”
“宁为?三月期刊官网?”约翰·布莱克喃喃道,随后飞快的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操作。这个动作也让老人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找到了,找到了,应该是这篇,你等等,我先看看综述,应该就能知道……,这……这不可能!?”
“约翰,什么不可能?”
“这……是这样的弗雷德先生,按照这篇论文得出的结论,人工智能具备唯一性跟排他性的特点,换句话说,任何关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开发最终都会殊途同归。同一个文明不可能会有两个悖离的人工智能,除非两者永远生活在不同的网络上杜绝接触,不做任何数据交换……”
“唯一性跟排他性?”
“是的,弗雷德先生。”
“你觉得这个论点可信吗?”
“我不知道,这是综述内得出的结论,具体需要看论文的论证过程……也许是正确的,也许是错误的,这得看科学界能不能找到论文中的错误,或者说直接用实践证明这篇论文是……”
说到这里约翰·布莱克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现在似乎有现成的事实证明,这篇论文大概率是正确的……
此时老人并没有在意约翰·布莱克的解释,他很清楚,宁为这个电话,并不完全是有多看重眼前这个已经进退失据的年轻人,更多的大概还是在示威……
还真是个好斗的年轻人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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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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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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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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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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