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冥府的亡灵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在奈何桥边。而且和人类身上的同质性气味不同,它们的味道通常都让叶挽秋难以忍受。
浓烈到呛人的香灰味,木炭被焚烧的气味。还有各个阴差包括白无常身上飘来的青稞酒味,湿润苔藓味,橙叶油味,还有各种乱七八糟杂糅在一起的味道,在失去了哪吒身上的莲花香压制后,简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炸开在叶挽秋的嗅觉里,差点把她熏到质壁分离。
她憋着气,五官都快皱成一团,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袖口里的面巾,然后悲催地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有准备过这种东西了。毕竟这些年除了在西域城那半个月,只要是外出,她基本都是和哪吒在一起,根本用不着面巾。
白无常没发现叶挽秋的异样,也不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对往生祭感兴趣,所以一出来就拉着她高高兴兴地朝周围的热闹地方跑。
“还好你们来了,不然姑姑还得骂我们好一阵呢。这段时间收集来的花籽质量都不太好,熬不出孟婆汤来,姑姑都快气死了。”说着,她顺手从几个刚好经过身边的养花灵怀里抓来几朵鲜红馥郁的花朵,转身递给叶挽秋,“好闻吗?”
叶挽秋的眼睛都快晕眩成蚊香,冷不防被彼岸花的奇特香气盖一脸后,再也忍不住,摇摇晃晃地趴在奈何桥的桥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白无常吓一跳,连忙挤开桥上那些哭天喊地的亡魂,跑到她旁边:“神使大人,您没事吧?”
叶挽秋竭力放缓呼吸,强迫自己去努力适应空气里的繁杂浓郁气味,摆摆手随口胡扯道:“我没事,就是第一次来冥府,可能有点水土不服。”
“可您刚刚不还好好的吗?”白无常茫然地看着她,“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姑姑那儿吧?”
“别别别,我没什么事,只要去个人少……不是,去个鬼少的地方就行了。”
“呃,往生祭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儿的亡灵和阴差肯定只会多不会少的,眼下估计也只有灵渊那边才会安静。”
叶挽秋一听,正合她意,立即点头同意:“那我们就去灵渊那边吧?”
“可灵渊是冥府的极刑之地,凡是被扔进灵渊的生灵都会化为六界的养分。”白无常惊奇地看着她,“那可不是什么值得玩赏的好地方,而且三太子刚刚不是说让您别走远了吗,您还是别去那地方了。”
确实是,如果要说是去灵渊放松心情也实在太怪异了,得想个像样的借口才行。
眼看着叶挽秋用衣袖遮着口鼻,眉尖紧皱着,像是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白无常冷汗直冒,符纸眼罩上的图案纠结成一团:“您确定您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带您去医鬼那儿看看吧?”
“不用不用,我就是一时间有点不习惯,去个没那么多亡灵的地方让我缓缓就好了。”
“那我们去酒馆吧,那儿有单独的厢房,离姑姑的府邸也很近,坐在阁楼上还能看到外面的祭会热闹。”
说完,她带着叶挽秋很快从拥挤喧闹的奈何桥,来到了一间画风奇特的酒馆里。望着面前的鲜红帘子被守门小鬼殷勤掀开的一瞬间,叶挽秋有种自己正在走进千与千寻里的那间魔幻汤屋的感觉。
整个酒馆薄烟缭绕,酒香缠肆,团团簇簇的橙红烛火燃烧在一个个小巧玲珑的不知名兽类头骨里,漂浮在半空中发着亮。因为大家基本都去参加往生祭了,所以酒馆里反而没有太多亡灵和阴差在,也就没有那么多纷繁难忍的味道,相比之下要好多了。
叶挽秋松开遮捂在鼻尖前的手,揉了揉之前憋气憋得有些发疼的额角。
白无常来到柜台,用腰间的栓魂锁敲了敲台面,朝里面正在记账的偻背骷髅鬼吩咐道:“来个独立厢房。”
骷髅鬼伸长脖子望了望她身后的叶挽秋,眼珠转到只剩恐怖的眼白露出来,嘿嘿一笑:“怎么不是和黑无常大人一起过来。你们俩也有分开的时候?”
白无常尴尬地呃一声,苍白脸孔上隐约浮红,咬牙切齿地朝对方凶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就说有没有!”
“当然有。就算没有,无常大人肯赏脸来,腾也得给您腾一间来啊对吧?”骷髅鬼一瘸一拐地从柜台后走出来,窝在白骨眼眶里的眼珠又忽然转回来,“两位贵客请跟我来。”
这间厢房毗邻街道,朝下一望就能看到外面的欢闹祭礼,还能看到孟婆府邸的大门口。
叶挽秋接过白无常递过来的酒,问:“话说回来,往生祭是冥府独有的祭礼吗?在神界都没听说过。”
“对。”她喝口手里温热浓烈的酒,舒服地眯起眼睛回答,“在这一天的人间夜里,除了被定罪的亡灵以外,包括阴差在内,所有的冥府生灵都可以去往人间。”
听起来有些像人间的中元节。
叶挽秋点点头,试探性地引导着话题:“那这些亡灵都是怎么定罪的?”
“初判是我和小黑一起,只判有罪与否。至于罪行的深重程度与相应责罚,得看判官和冥主的意思。”
“那罪责最重的那些亡灵,是不是就会被丢下灵渊?”
“是这样。”白无常回答。叶挽秋闻到她身上的橙叶油气味在被酒香醺过后,开始变得有些甜腻而迷离:“那这样的亡灵多吗?有哪些啊?”
“不太多,毕竟只有罪无可恕才会被惩处至此。所以历来被丢下灵渊的亡灵,大多都是些叛乱神冥两界的同族,或者假冒神族来恶意侵扰甚至屠戮人间的妖魔。”白无常解释着,一边朝杯中添酒,一边接着说到,“至于有哪些,我知道的也不全。神使大人要是真好奇,其实可以去问问三太子。自从新纪年开始,他成了统领天军的中坛元帅,绝大多数被丢进灵渊的叛孽都是被他抓回来的。”
“这样啊。”叶挽秋用手支着白净下颌,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目光看着窗外的孟婆府邸大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白无常倚在窗边,摇头晃脑地回答:“那可不是?都说这位新上任的太子元帅虽然生得风华绝代,容色无双,却是个命带一千七百杀戒的少年杀神,性格更是桀骜乖张,不爱言语,也不喜与旁人往来。封神十载,恐怕有八年都是耗在腥风血雨的各方战事里,处决过的六界生灵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说是除墨琰以外,冥府众生最熟悉的神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原来他这十年都是这么过的吗?整年整年地放任自己浸在各种杀伐征战里,无休无止?
叶挽秋有些怔愣,因为哪吒几乎没跟她说起过这十年分别里的任何事,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他看起来还是当初那个红衣烈烈的不驯少年,却把全部的温柔都捧在手里交给她,半分不曾保留,也不曾改变。
一如那日在扶桑树下,漫天红花飞扬纷洒,浓艳如血。向来傲骨骄矜的三太子将她拥入在怀,轻言细语地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同他成婚,清隽无暇的眉眼间全是积淀了十年的期待。
可那时自己却不得不做了推脱。
他那一刻的感受该是如何?
“神使大人?”白无常叫她一声,“您怎么了?”
“噢,没什么。”叶挽秋回神,听着耳边的各种冥乐与喧嚣,又问,“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被扔下灵渊,就一定等于死路一条?”
“当然。就像神界边缘的溺海,掉进去就是个神形俱灭,根本不可能有生还机会的。”
讲到这里,白无常突然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您为什么对灵渊这么感兴趣?”
“噢,因为我如今和古神们一同住在划星阁,离溺海很近。之前也有听说冥府的灵渊和神界的溺海很相似,都是六界生灵无法涉足的地方,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可自己确实是在灵渊之下看到了那块完好无损的荧光巨石,而且就是被它给弄到了三千年前的时代。为什么白无常会说所有被扔下灵渊的生灵都会灰飞烟灭?
思虑至此,叶挽秋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那如果不是六界之内的生灵呢?”
白无常被她问得蒙了一下:“不是六界之内?您是说异种?可那种东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从来也没有谁见过啊。”
听她说到这里,叶挽秋隐隐有预感,也许自己想探究的事情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没发生,而是要在不知多久后的未来才会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了,否则很容易出问题。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生灵在集结着朝这边走过来。白无常皱眉站起身,习惯性地解下腰间的栓魂锁握在手里:“我出去看看。”
“好。”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叶挽秋转头又朝依旧大门紧闭的孟婆府邸望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白衣长袍,兜帽宽大到几将整张脸都遮住的人,正站在无数拥挤着狂欢亡灵的街道对面,抬起兜帽的一角,用那双透白如晶石的眼睛无悲无喜地回望着她。
只一眼,叶挽秋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抽离成苍白的噪音,只剩自己混乱到接近愤怒的心跳声,还有沸涌起来的血液在耳膜拍打出的嗡嗡杂音。
他放下兜帽,转身就要消失在那些亡灵与阴差之间。
叶挽秋猛地站起来,想都没想就翻窗追了上去:“混蛋别走!”
她踩在狭窄的窗沿轻轻一点来到地面,洁白裙摆浮绽如花。顾不得被无数闷厚气味包围折磨的痛苦,叶挽秋费力地穿行在那些或人或妖魔的亡灵中,还要躲避那些阴差手里的各种旗杆和锐利武器,竭力朝那抹白色身影追去:“等等,该死的,你给我站住!”
然而对方丝毫没有理会,依旧走得轻快又迅速。
渐渐的,隔着层层叠叠的亡灵和呛人的混杂气味,叶挽秋已经越来越难看清那个人的身形,甚至感觉自己就快要把对方跟丢了。宣告冥府大门即将打开的钟声在日落之时准确地响了三次,悠长沉闷的声音不断远去,消弭在周围如磅礴海浪般的欢呼嘈杂声里。
无数嫣红花瓣从那些亡灵和阴差手中抛洒开,密密麻麻地掉落下来。隔着道细小的缝隙,叶挽秋艰难地透过那些扰人的花雨朝前张望,发现果然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白色影子了。
她挣扎着从流水般的狂欢队伍里脱离出来,头晕脑胀地来到街边,还没来得及喘匀呼吸,忽然被一只冰凉无温的手一把抓住,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冷甜藕花香气,将周围所有生灵的味道全都驱散开。
“哪吒……”
她还没说完,就被哪吒强行从街边拖进面前的狭窄巷子里,避开了外面的一切喧闹。浓烈的黑暗兜头而来,叶挽秋踉跄着跟在他身后,视线在有片刻里完全是盲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对方推按到了身侧的石墙上,双手被轻而易举地扣住拉举过头顶,死死按在墙壁上,手骨撞上粗粝的墙面,牵扯出一阵细小的锐痛。
叶挽秋刚疼得唉一声,又被哪吒欺身紧贴上来,不由分说地捏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埋首含住她的唇瓣,用齿尖近乎凶狠地咬上去,像是在泄愤那样。
短促的痛楚让叶挽秋忍不住朝后缩了缩,却只能徒劳无功地被困在少年冰凉如玉的身躯和石壁之间,进退两难,动弹不得。面前的人却愈发得寸进尺,密集的亲吻间或夹杂着带着怒意的咬弄。
在被哪吒身上的熟悉花香和嘴唇上传来的湿冷触感弄得彻底昏头之前,她意识到对方应该是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良久,他终于松开叶挽秋,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线和脸,类似被薄冰划过的触感,激起她一阵轻微的颤栗:“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走远的么?”
“我没走远。”叶挽秋气息不稳地回答,想试着活动手腕去给他指刚刚自己一直在的酒馆位置,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只能干巴巴地解释到,“我和白无常一起的,就在街对面。”
巷道昏暗,只有零星的微弱光源从出口渗漏进来,星辉般浮动在哪吒漆黑的眼底,泛起的光弧又尖又戾。叶挽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被浓重的深黑包围着,像是已经掉进深渊。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好像看到了三千年后的哪吒的错觉。只是相比起来,面前这个人的眼神要更加锋芒毕露和直白。
“可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跟我说你不见了。”哪吒垂眸看着她,墨色的眼瞳被祭会上传来的明灿光尾扫出一层薄弱而清晰的深金,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平静,问,“你刚刚在找什么?”
不知道是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紧张,还是因为他身上的温度实在太低,叶挽秋感觉自己开始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同时也忽然意识到,哪吒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不管从神态还是举动,都给她一种好像开启了什么不得了属性的恶寒感。
“我……我在,在找你。”她尽量放松地说到,强迫自己不去躲闪他的视线,“外面的亡灵和阴差实在太多了,那个味道我受不了。恰好白无常那会儿不在,所以我就从酒馆出来找你。结果街上太挤了,我根本喘不上气,所以才停在街边歇了会儿。”
确实。
她生来就嗅觉有异,没办法独自长时间待在生灵混杂且众多的地方,那感觉就跟溺水差不多。
所以到底来说,她其实也是离不开自己的。
意识到这点后,哪吒心口间忽然蔓开一阵有些病态的满足感,眼睫轻垂着沉默几秒,松开她的手,转而将她抱进怀里:“那现在好些了么?”
“嗯……已经没事了。”就是太冷了。
察觉到她还是有些颤抖,哪吒偏头贴在她耳侧轻声道:“抱歉,刚刚是我不好,不该那么对你。你别恼我,也别害怕。”
“我没害怕。”叶挽秋困难地活动着手指,捏住他的发尾象征性地扯了扯,试图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是你身上太冷了,我冻得发抖。”
哪吒,“……”
只须臾间,叶挽秋就感觉他的体温开始逐渐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却依旧没放开她。
还好自己没真的去灵渊。她一边伸手轻轻抚着哪吒的后背一边想,不然到时候浑身是嘴也编不出理由,更不知道哪吒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换做是自己来近乎绝望地等他十年,然后转眼又不见,估计自己也得暴躁到发疯想咬人。
等等,从时间线上来讲,她本来就是要再次消失的,这不就……
叶挽秋想到这里,抚在他背上的手立刻僵硬住,嗖地一下惊出一身冷汗。她好像明白自己在成为神使那天,太乙说的那句“只要你不突然不见,你就是在造福众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太让人头秃了,为了大家的可持续发展与绿色循环运用,她必须要渡人渡己地漂白一下哪吒目前完全无法读取的黑化值。
于是她斟酌了几秒,主动解释道:“是我不好,我以为你们可能没那么快结束,所以就跟白无常一起出去玩了,不过我真的没走远,就在街对面。你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哪吒松开她,捧起她的脸,和她额头相贴在一起。
他是害怕。
害怕她会像十年前一样,忽然就消失不见,怎么找都找不到。而他除了一年年地等下去,毫无办法。
也是在那时候,他才明白女娲曾经说过的,若是无望,神灵即使身躯不会衰老,心也会跟着死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起生气。”叶挽秋看着从他袖口处露了半截出来的佩囊细绳,将它一下子取出来,表情很不好地看着他,“我还没生气你收了那个公主送你的这东西呢!”
哪吒愣了下:“这是你给我做的。”
“???”
“汝临关外,灭杀九婴那次。”哪吒耐心提醒,“你把它和那时新做的衣服一起给我的。”
叶挽秋将它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确实看得出有自己手艺的痕迹,只是已经被磨损了许多,而那朵自己绣的红莲花旁还被加上了新的纹样,一尾灵鱼。
鱼伴红莲。
是虞娴的名字和哪吒。
她皱起眉尖,伸手贴上对方的胸口,将他朝外推了推,依旧不悦:“可它已经被别人弄坏了,根本不是我给你的那个。”
光线昏暗着,叶挽秋的眼睛却依旧明亮,长睫扑闪如沾满阳光的蝶翅,让人想去捕捉:“而且她手艺没我好,绣的东西我也不喜欢。”
哪吒根本不想去管那上面被重新缝制了些什么,只看着她的眉眼:“你说得对。”
“那就别要了吧?”叶挽秋一脸计划得逞的灿烂笑意,“我再做个新的给你。”
“好。”
“至于这个……”她用食指勾着那枚佩囊上的细绳晃了晃,开玩笑地说到,“烧了它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哪吒想都没想就直接将它从叶挽秋手里扔开,金红火焰从细绳顶端蹿腾而起,还没落地就已经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叶挽秋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都不带考虑的。
望着那些凋零在尘埃里的火星,她忽然笑起来,踮起脚凑近对方,在他浅红的薄唇上印一下,眼睛里的光点愈发细碎闪亮:“奖励!”
这对他来说,甚至算不上吻,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触碰,唇角残留的余温却几乎慰烫他的心脏。
明明莲花化身是不受任何幻惑蛊毒影响的,可当哪吒注视着面前少女带着笑容的脸庞时,他真的有种被摄魂术控制住,再往前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感觉。
然而,等在前面的人是叶挽秋。
所以,执迷不悟又怎么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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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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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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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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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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