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薇只当没听到她的话,转头看了一旁沉默不语,已经开始留起了胡须的崔敬平,却见他握了握拳,突然道:“爹,这一趟我也会随妹妹离开,以后爹就多保重了,儿子不孝,您就当少生了我这一个吧。我那儿也存了些银子,您到时拿着自己养老。”他现在在战场之中,哪日死了都不知道,自然不敢说给崔世福养老的话,只是将自已存了十五两的银子拿了出来,递到了崔世福手中:“也没有多少,您将就着用。大哥,以后爹就麻烦你了。”
现在杨氏死了,崔敬平心里记挂的人又少了一个,十来天时间,他整个人看起来又沉默了许多,突然转头又朝崔薇道:“妹妹,你借我五十两银子罢。”崔薇看他样子,便知道他是要安排崔世福的事,因此点了点头,又让自己身边的碧枝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果然崔敬平将银子一分为二,交了二十两到崔敬怀手上:“大哥,以后爹麻烦你跟大嫂多加照顾了,这些银子,便算是感谢您的。”说完,没等崔敬怀拒绝,又拿了十两银子交到沉默不语的崔佑祖手中,最后十两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崔世福,一半则给了林氏。
处理完这些事情,两兄妹都是松了一口气,将这群人送出了门口去,不知道是不是收了银子,有些人不愿意离开,有些人则是慌忙想回去分钱,崔薇却不管些人是什么想法,一并送出去了,与崔敬平约好第二日便起程,自个儿又跟聂秋染去了一趟聂夫子那边,聂夫子现在有了银子,不愁吃喝,又有下人服侍着,前半生他沉醉于权势之中,下半生享受到了女人银子的生活了,在村里地位也是有的,现在聂秋染就是请他挪窝他也不肯了,送了些东西过去,第二日夫妻俩早早的便起程离开了小湾村。
村里的房产等交给聂秋染身边的随从道一处理了,那些果树则是要运入京中。原本崔薇是想拉崔敬平回京替他说门媳妇儿的,但半路时崔敬平依旧要回西凉,崔薇也就由着他了。
大庆王朝正德帝刚死一年,新帝刘乾便又去了。先帝临终时托付的摄政王聂秋染又在刘乾留下的孩子中,选了才刚满七岁的刘宗为帝。刘宗十三岁时,自认能力不足,又感念聂秋染多年来对于大庆王朝的付出,因此欲让位聂秋染,聂秋染却是拒绝了。百姓们纷纷都盼望聂秋染上位,刘宗十五岁薨,身后却未留下子嗣,大庆王朝皇室嫡脉几乎到此绝了。
在民心所向之下,聂秋染又重权在握,只得顺应民心,又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推举下,使自己刚满十六的儿子聂霖为帝,自己依旧任摄政王。
聂霖登位四年后,改国号周,取周而复始之意,从此大庆朝正式改为大周王朝。
十多年以后,如今的崔薇自然已经是贵不可言,丈夫是摄政王,弟弟是门下令,总管宫内之事,而儿子则是成了一国之帝,生活自然舒心。岁月几乎像是未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一般,如今的她正在替崔敬平相看着合适的女孩儿想替他聘为正室。
崔敬平现在在西凉屡立战功,已经被封为二品西凉总兵,虽然如今崔敬平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因他家世以及自己地位,自然京中不少女孩儿愿意嫁他为妻,因此前来打探者倒是人数不少。
聂秋染回府之时,看到崔薇正拿着一张张画像正细细观摩着,整个人几乎快像是埋入了画中一般,忍不住便想笑。
“三郎人还未回来,你就开始已经想替他张罗人选,是不是太早了些,总得要让他自己来选吧?”最近崔敬平在西凉立下大功,将西凉外戎狄部落首领抓获,一面送俘虏回京,一面则是要接受聂霖封赏,算算时间,应该还差几天就该到了。
“先替他选着,到时回来之后便再定下就是。”崔薇头也没抬,看着岁月时光像是未在脸上留下印记的丈夫,脸色白皙俊雅,除了气质更深沉了些,他连胡子也都没留,如今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学着他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年纪了,看着却如同二十多岁一般。
看她一副认真欣喜的样子,聂秋染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了,只是转了个话题:“娇儿呢?”聂娇在十年前曾醒过一次,但醒来的还是聂媛,最后聂秋染又给她喂过药,让她沉睡了,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这样久聂媛也有些害怕了,因此后来再醒来时,便不再是她,而是崔薇自己真正的女儿了。本来用这个方法只是舍不得女儿去死,又想让她活着,可没料到最后竟然真能将自己的女儿唤回来,崔薇自然喜出望外。
聂娇现在醒了几年,她如今已经快二十了,心智却其实如同十来岁的娇憨少女,只是因为她是皇帝亲姐,因此最近已经开始有人上门提亲,只是崔薇想着自己女儿的心理年纪,一律推了,只说想要再留两年,虽然背地里也有人腹议的,毕竟崔薇的女儿先是病了一场,后又醒了现在留到年纪这样大了还未出嫁,难免有人背地里要想想,但幸亏碍于聂秋染一家的权势,没人敢说出来的,崔薇也只当不知道了。
“刚睡了,你倒回来得不巧。”一听到聂秋染说起女儿,崔薇顿时笑了起来。其实聂娇刚醒没几年,但她其实聪明,人学得也快,虽然不一定心理年纪能赶得上她真实的年纪那般,可女儿能做到现在这样,崔薇心里其实已经很感激老天爷了,自然没有嫌弃不满的,她能重新再醒过来,崔薇已经很高兴了。
两夫妻正说着话,还当崔敬平要过几日才回来,直到下午外头有人求见时,聂秋染出去看了,才知道崔敬平已经回京中来了。
兄妹两人算算时间上一回见面时还是几年前崔薇儿子聂霖登位的时候了,没料到现在崔敬平竟然回来了,崔薇自然欣喜若狂。几年时间不见,崔敬平身上彪悍之气越发浓厚了些,聂秋染让人将崔敬平引了进来,崔薇一看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顿时眼泪便流了下来。
“怎么回来得这样快,薇儿正捉摸着猜你就这几天入京呢,正替你打算着。”聂秋染冲崔敬平笑了笑,一边眼光落到了一旁桌案上摆满的画卷上,崔敬平还没开口,一看到这情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脸庞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回来了,一路我先赶着回来的,就是想进京看看。”崔敬平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脸庞晒得微黑,如今他已经开始留起了胡子,虽然算不得样貌俊郎,但身上却自有一股刚勇之气在,他身材魁梧,这会儿脸一红,身上的气势便继了下来:“我回来时先快马加鞭回了村里一趟,才回京的。”
七年前崔敬忠自个儿偷了崔世福银子想柱了拐杖逃时,落进村里的粪坑中死了,消息当时便传进了京中,崔世福当时还曾让自己大儿子进京一趟,本来是想让崔薇回去看看的,只是崔薇早说过跟崔家再没关系的话,因此没有回去不说,也没有给崔敬忠出安葬费,崔世福自己倒是出了银子将崔敬忠给葬了,听说葬礼还不小,而崔敬怀怕自己的弟弟没有儿子送终,特意将崔佑祖拜在了崔敬忠膝下,如今自己倒是空虚了,两年前曾来过京中一次,隐隐像是要让崔薇给银子让他再纳个小妾的,毕竟罗氏现在年纪不小了,三十岁的人了,也不能再生,崔敬怀将儿子过继出去了,往后崔敬忠倒是有了人供香火,他却是没有了,心里肯定是急的。
但崔薇早在多年前杨氏死后便将话说得一清二楚,自然直接便将崔敬怀的要求给拒绝了,如今崔家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见气了,这两年倒真没有来过京城。
“爹现在老了,大哥也老了。”崔敬怀这两年正准备物色个妾室,想留个儿子传宗接代,崔敬平这趟回去时留下了三十两银子,不过看样子是肯定不够崔家人花的。林氏现在年纪大了,而大房没有儿子,可说是断子绝孙了,现在就靠着一个崔佑祖,往后还想让崔佑祖多生几个儿子好过继到大房那边去,一来崔敬怀那边也要孩子继承香火。看得出来崔敬怀当初对于将儿子过继给崔敬忠一事儿已经有些后悔了,隐隐在打探崔敬平的事情,像是希望他有了儿子能过继给他一个般,有了崔世福在一旁说和,崔敬平本来想多呆两天的,可也没呆住,直接便朝京城里来了。
“他们老了要过继儿子是他们的事儿,三哥你自己也该多考虑了。”崔薇虽然不想干涉崔敬平的事儿,但她自己也是当娘的,知道得很清楚,什么孩子过继来过继去的,表面看似为了兄弟亲情,可实则最残忍不过,明明是唤自己爹娘的儿子,转个头便成别人家的了,要换了她也舍不得。崔敬怀自己要当好大哥,好兄弟,便不要喊苦,也不要想着自己做了善事,再来找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他年纪又不小了,要是也学着崔世福一般的老好人性子,这辈子可以想见得过成什么样了。
“我心里清楚的。”崔敬平顿了顿,半晌之后才笑道:“对了,我这一趟回去也见到了聂二,都变了。”聂秋文当初因为孙氏的事情跟聂秋染闹翻了,他倒也是个硬气的,一直没再来找聂秋染过,从这一点来说,聂秋文其实醒悟之后比起崔家人还要有骨气,他自己在村里修了个房子住了下来,又开始种起了地,虽然如今还没有成婚,可与以前相比,他整个人倒是变了模样。
因前世的事情聂秋染还有疙瘩,因此听到崔敬平这话,只是笑了笑,并未出声。
当夜聂家里给崔敬平接风洗尘,崔薇自个儿也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宫中罗玄跑出来便不说了,连聂霖也偷跑了出来。如今虽然做了皇帝,但其实聂霖心里对于崔敬平这个在他年纪小时就让他颇为崇拜的舅舅很有好感的,这会儿听到崔敬平先回京,不止没有猜忌,反倒兴奋得很。
这一趟崔敬平因有大功,聂霖赐了他定安候的爵位,崔薇与王国公府的冯氏交好,又经由冯氏牵线,娶了冯氏未出阁的侄孙女儿为妻。
婚礼当天时,崔敬平因是皇帝亲舅,又深得皇帝看重,还是摄政王聂秋染的舅子,自然当天前去贺喜的文武官员以及权贵们不少,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在这一天里,一个穿着道袍面容清秀的道姑正坐在一个离定安候府最近的客栈二楼里遥遥往那方向看着,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而另一厢一所小宅院里,许氏正不甘的叫骂着,如今她的丈夫秦固官职是没有了,但聂秋染却是看在当初秦淮与他的交情上,在京中给秦淮在大理寺中安排了一个七品寺丞的位置,许氏依旧是老夫人,只是如今这个老夫人却跟以前的身份地位相差甚远,她在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与鞭炮声,一路沿着宫中出来,像是在整个京城都绕了一圈儿般。
以往她看不上的废物,出身低下的崔敬平,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定安候,而她当初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还能对他挑挑捡捡的人,现在却连去参加他婚礼的资格都没有,许氏心中想着自己的女儿,又再想着崔敬平如今的风光,终于心里开始悔意滔天。
崔薇替崔敬平将婚事一办,心里的事儿放下了,整个人也松了一大口气,成天倒是开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来,每天生活倒是悠闲,也没哪个敢让她不顺心,可偏偏一些烦心事儿没了,她的丈夫聂秋染为了讨好她至今未刮胡子,都三十多的人了,看上去却如同小白脸般,俊郎帅气,勾得许多年轻小姑娘开始心思浮动了起来,尤其是一个当初跟在聂秋染身边的那个黑姑娘菜花,竟然为了聂秋染到现在还未嫁人,自己梳了头做姑姑,倒开始令崔薇在安逸的生活中,又开始有些担忧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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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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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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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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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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