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如同一条长长的青色丝带,在长沙这里打了一个弯,分成一支流向东边,张锋等人转乘的船就在这里停下,长沙城比现在要小得多,江的西边基本上无人居住,矮矮的山上绿油油一片树林。
城墙也不高,难怪历史上刘备打荆南时,包括长沙太守韩玄在内的几个不愿投降的都是出城接战,这么矮,又不结实的城墙,能守得住才是怪了。
张锋一路经过大大小小的城池时,均是按人头收的城门税,到了这里,守门的小校踮着脚看了看他们车队,只收了两金,就挥手让他们进城了。
张锋感到很好奇,叫过文聘去问问这税是如何定的,文聘过去对着那小校点头哈腰,指手划脚了半天,这才搞清楚了,回来报告张锋说道:“主公,据那小校说,这是太守张大人定的税,行人一律免交,有车队的商人才按车辆数交税。”
东汉末年,虽然大灾不断,但是朝庭的税反而科目越来越多,除了一律沿袭下来的租庸调,更是把“人头税”这种对普通平民来说缺陷极大的税种推到几乎泯灭人性的地步——自西汉开始,就有的农民为了减税,杀掉自己家的孩子。而这张机,显然是能深深体会到课重税对民生的危害。
怀着一丝对张机的好奇和敬意,张锋四下打量这小小的长沙城。虽然他后世去过这个现代“洗脚”等服务行业相当发达的城市,但是眼前的一切对他为说显然跟那些看到的灯红酒绿完全没什么联系。
一条大小不一的青石铺成的地,是这城里的主干道,高低不平不说,在一场雷雨过后地面还相当的湿滑,两辆车好几次打了滑,车里的黄叙显然是被撞了脑袋,在车里用他恢复了不少的力气来哇哇大叫,结果被黄忠一栗子敲得不做声了。路两边灰色的低舍倒是整整齐齐,门口坐满了乘凉的人,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雨水冲洗过的地上,根本不怕将来会患上风湿或关节炎。
如果告诉刘备,也许有些商业头脑的他会来这南方卖席子吧……想起上次他送给自己的那张席子,要是能保留到现代……名人亲手做的古董啊,可以卖多少钱呢?
虽然整个城都破破烂烂的,但是从城北到城南也没见到过一名乞丐,这叫张锋心里对张机的好感又上了一个档次。
王越从船上下来后,晃悠着脚步,便如同喝了半斤烧刀子一般。只得靠两个家丁扶着,想不到五大三粗的王越,既骑不得马,又乘不得舟……
一路问人到了张机的府前,只见跟普通民舍差不多的一套灰色石舍,差不多略大一些。门口却是连一个守门的都没有,张锋下马出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士兵,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名刺,那小兵蛋蛋只看见前面几个字,“汉太尉……”就如同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大喊着:“太尉大人来了,太尉大人来了。”随即,里面一阵鸡飞狗跳。
半晌,一个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色官服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后带着一帮乱糟糟的人,看见衣着光鲜的张锋,直走了过来一礼:“这位可是张公子?”神态不卑不亢,双眼有神,却黑了整个眼圈,大大的眼袋仿佛吊着两个小型的啤酒肚,一看就是长期缺少睡眠的样子。
张锋忙深深还了一礼,以期给这个大医者一个好印象:“不敢当,在下张锋,非以父职相欺。实有一事相求于太守大人。”
张机轻轻松了一口气,找他治病的莫不是什么高官显贵,皇亲国戚,来的时候都是气势汹汹。这张锋虽然年纪小小,名刺上也还是写了太尉之子,害得自己那没上任几天的小兵丢了大脸,以为是太尉亲至。但是他对人却谦恭有礼,没有一般显贵纨绔子气。
“可是有亲友患甚病?”
“正是,我一至交好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张锋一边介绍黄叙的病情,一边引张机到黄叙的车前,黄忠一看张锋口中的“神医”到了,打拱作揖,张锋只一把抓住黄叙的手探脉起来,却不理他。
“此子据其脉象看,当是肺痨之症,奇怪的是,似乎又不甚严重,当是有他人医过?”张机翻翻眼皮,大眼袋一阵抖动。
“是我家主公喂了些又苦又甜的东西与我吃了,才有得力气这般大声说话。”黄叙说了一番在黄忠看来又是逾越的话,又被狠狠的瞪了一眼,赶紧闭上嘴。
“噢?想不到张公子也精通歧黄之术!”张机是一名医者,一听到是出自张锋之手,顿生好感,加上张锋称黄叙为友,黄叙地称张锋为“主公”,更是觉得此子平易近人,优点甚多。
张锋忙逊谢道:“哪里哪里,也是听得来一味偏方而已,然而确有微效。”
“公子不必自谦,不如你们好生长谈一番。”看到自己府里的师爷挤眉弄眼了半天,张机这才猛醒让人家在外面站了好久了。“只是敝居颇陋,且一半为医庐,一半为办公之所,恐……”张机为难的看了看张锋身后一帮子人。
“呵呵,这却不妨事。”张锋只留了黄忠父子,加上王越,张安,其他人都遗其自去寻住处了。
这张机府,恐怕还比不上张锋家里一个门房大,左边一间敞院,摆满了大大小小正冒着许许淡烟的药鼎,散发的气味中合在一起,令人欲呕,张锋看张机却神色不变,心下暗赞。
那王越忍得心中翻腾好久,再闻到这味道却怎么也忍不下去了,哇的一口,把张机家里地上本来就黑一块白一块,不知是什么药的残渣年久留下的颜色,又多加了一笔的花花绿绿。许是吐出了前几天的存货,觉得肚中一片清爽,虽然身上无力,却没有那种难受的感觉了,不由得脸上浮出微笑来,谁知张口就是一个酸酸的嗝,在小小的斗室里传遍开来。黄叙捂住鼻子,艰难的忍住笑,身子却在急剧的颤抖,脸也憋得通红。看起来,不笑出来是很辛苦。
张锋脸都红了,王越白里泛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张机笑着说:“不妨事,张公子这位家人许是乘舟不惯,喝些许汤药即无事。”
张锋忙行了一礼:“却是有劳了,”心里却在叹好好的形象就叫王越一个土包子丢完了,不知道将来进了皇宫,又会丢什么样的人。
张机令下人为王越煎药去了,又对着张锋说道:“肺痨之症易耳,当于药石止之,辅之针炙,包管三月而愈。”说到拿手的药术,张机脸上自然而然的发出红光来。
“只是这三月间,贵属便居于此,可行?”
“如此便有劳太守大人!”张锋一礼,又自袖子取出四四方方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四锭白花花的银子。
这时流通的一般都是铜钱,银子那时候的古代很少产量,故而不多。
张机一见,脸色就变了,原来这小子也是当我是逐利之人!正准备板着脸推辞,却见张锋笑呵呵说道:“久闻太守大人贤名,不扰民,不课税,锋自外入城,仅收得入门税两金,天下莫有如太守这般清官!然太守大人为贫者诊治皆出自俸禄,患者何其多,其药资何出?权以聊表锋拳拳之为民心也。”
张锋十岁光景,左一个天下,右一下为民,当真没让张机小看了这小公子。当下便不作那惺惺之态,施了一礼坦然受之:“若我大汉天下皆为张公子这般,何愁不强!”
“太守大人过誉了。”这话却是说到张机心里去了,他政事普通,倒把小小的长沙城治理得无流离之所之人,倒是放了大部分精神在治病方面,但求病的人多,却没几个是出得起钱的。这张锋,哪里象是一个十岁小儿,倒比许多大人懂事明理。
张机大起知己之感,定要留张锋用食。(注:下午五点左右吃饭,称为大食)张锋推却不过,只得应允。当下称辞,待去沐浴更衣之后再至。
张机怕怠慢张锋,便在这长沙城中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酒馆,就用张锋所赠之银,点了一席酒菜。这就算是开荤了。
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二楼雅座,正担心张锋好歹也是个世家子弟,估计这洗个澡换套衣服也要一两个时辰,这满席的酒菜怕不得又要重新热过一遍。张机心里想着,看着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心里便跟着乌云一般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正烦闷间,听得楼梯口“噔噔噔”一阵乱想,一人脚步轻盈,另两人脚步却如同笨熊般沉重。当先一人上得楼来,白衣红鞋,头束发带,虽是一身普通布衣,却照样鹤立鸡群,神采奕奕,把后面那探头探脑,一眼只瞅着有啥酒肉的文聘比下去不知道多少海里。
张锋呵呵笑着说道:“有劳太守大人久候。”说罢一礼,后面黄忠,文聘两人抱了抱拳。黄忠目不斜视,那文聘却一脸谗相,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王越自己也心知丢了大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来了。张锋也只得由他去。
张机也是一笑,心中郁闷一扫而空:“休再提甚太守,如不嫌弃,可以‘仲景’相称也。”
张锋大喜,古代人互称表字乃是感情深的表现。
“既如此,锋便谮越了。”又是一礼长揖,“仲景兄!”
“哈哈,不必客气,来来来,入座。”张锋坐了客位,张机坐了主位,相对遥遥。黄,文两人侍立在张锋身后。
“未知贤侄此番出得洛阳,除送贵属就医,别有他图?”张锋不简单,张机相信他肯定不会只是送一个属下来看病的。
“锋听闻荆州书院名气甚大,本欲一往,却不料途中幸遇黄氏父子,因此直抵长沙。待黄兄病愈,即返襄阳。”
张机听张锋称黄叙为“兄”,更是惊奇。这时候士大夫是绝对不可能折节下交的,张锋的行为,为很多士族大家所不齿。
张锋觉得左边肩膀上微微一颤,回头一看,却是文聘不知不觉中口水流到他肩膀上了。
这下可好,继王越之后,文聘这小子也给他丢了人。
张锋微微一笑,“倒忘了仲业一天也滴米未进,都坐都坐,”说着招呼黄,文二人坐下。xiumb.com
文聘大喜,挪了身子就要走过去。黄忠眼观鼻,鼻观心,口中说道:“主公面前,哪有属下座位。”却是说给文聘听的。
文聘一听,脸上就不自然了起来,嘴里说道:“正是,正是。”心里却大叫可惜。
张锋却知道他们心里各自想的什么,起身来走过来,强拉了两人坐下:“我便没有那么多规矩,随便坐,随便吃。”
张机几乎要吃惊了,怀疑这张锋是不是张温的亲生子,或者只是抱养的?过继的?为什么除了礼节周到之外,看不出有一丝一毫士族该有的把普通人踩在脚下如烂泥一般的身份举止?
“这次来相求仲景兄,锋以酒相敬,万望勿却。”张锋又重新坐下,举起酒樽,遥遥对着张机一示意,一饮而尽。
看他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这大家风范,必是从小家教所成,做不得假,为什么却没什么身份门别的觉悟呢?张锋摇摇头,干脆不去想了,端起酒樽也是一饮而尽。
这酒才算是正式开始,主人不动箸,别人都不能动,文聘眼巴巴的看着张机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心下暗自欢呼一声,急急开动起来。
黄忠却不慌不忙,甚是斯文。
酒过三巡,张机也微有些酒意,张锋却言笑晏晏,没有一丝醉态。
“仲景兄治理有方,将来差不得为一州之守,锋在此谨祝兄前程似锦。”张锋看喝得差不多了,开始套张机的话。
果然,张机本红砣砣的脸上,黯然下来,放下了酒樽说道:“即为一州之守又如何?不出旬日,朝庭里派的黄门便要至这长沙城里巡查。说是公干,还不是想找我索要贿赂?某治民且尚自不及?安得有余钱与这厮?欲辞官不做,又恐这满城百姓刚刚升平的日子又将颠沛起来。”
有戏!张锋忙言道:“锋观兄有秦越人(注:即大名鼎鼎的扁鹊)之才,何不去此官,一心从医?况兄有济民之心,匡民之志。且天下累年大灾,灾后又大疫,一村往往十去七八。三辅,槐里数郡今年便有无数流民逃至洛阳,锋心里也甚戚戚。不若由锋出资,开设一家医馆,分为医所,医院两部,医所专管诊治,医院专管授徒,不出五年,当医满天下,如此患者有其医,疫病又得以止,此大功于天下,兄意何如?”
张机的脸上一片憧憬,那是多么美好的一番图画……一边开课教医生,一边医生在治病,这样自己的歧黄之术可以流传到更多人,可以治更多的人……
文聘才不管什么灾什么旱,嘴里呼哧呼哧咀嚼塞满了的猪肉,自己有吃有喝才是正道,管得了什么流民有没病,自己没饿出病才最重要。
黄忠冷眼看着文聘,听着张锋的一番话,想着以为自己儿子已经无救了的病,脸上也有一丝微澜的激动,手里捏得紧紧的酒樽也不觉得居然有些变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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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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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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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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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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