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也是因为,这场动乱的发展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吧。
蒲英昨天看电视报道的感觉是——嘎达飞还牢牢控制着首都和西部地区的局势。
可是,当她所乘坐的埃航飞机在首都机场上空盘旋了好几圈,还迟迟不能降落的时候,她就在想:该不会是首都也乱了吧?
机组人员的解释是——首都机场的部分工作人员罢工,因人手不足造成了空中调度有些忙乱。现在停机坪上还积压着不少飞机。所以,他们的飞机必须等下面的飞机起飞,腾出位子之后,才能降落。
飞机继续盘旋滞空的时候,乘客们也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L国的局势。
蒲英听到邻座有两位白种男人的议论,才知道就在昨天——联合国安理会再次就L国的局势进行闭门磋商,并通过了在L国设立“禁飞区”的决议。
决议要求有关国家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护L国平民和平民居住区免受武装袭击的威胁。但也指出,为保护L国平民所采取的一切必要措施中,并不包括派遣地面部队占领L国。
另外,决议还将对L国实施更为强硬的武器禁运、财产冻结等制裁措施。
15个理事国中,有10个国家投了赞成票,中国、俄罗斯以及印度、巴西、德国5个国家投了弃权票。
蒲英虽然不清楚决议的全部内容,但她对禁飞区这个词很敏感。因为这会让她联想起1999年,北约在前南地区的禁飞区,联想起北约轰炸。
她也注意到,决议特别提出的“不包括派遣地面部队占领L国”这一条。显然,现在不包括,不等于一直不包括。
以嘎达飞的性格,这个决议应该是火上浇油吧!他一定会更强势地镇压反对派运动,从而让L国的冲突更加升级。
那样的话,L国的命运会不会和前南联盟一样呢?
蒲英忍不住透过飞机的舷窗鸟瞰下方。
此时天空是铅灰色的,正在下着小雨,玻璃窗上因为有水珠,能见度并不好。
不过,偶尔还是可以从云层的罅隙里,看到地中海海面上泛起的一道道白色海浪,以及海岸边有着鳞次栉比的房屋建筑的繁华都市。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朦胧的观感反倒让这座城市别有一番含蓄之美——难怪它会有“地中海的白色新娘”的美誉了。
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着陆了。
机场没有派来交通车,乘客们下飞机后,只得自己步行到航站楼。
蒲英随着人流走动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停机坪上的确有不少飞机,一个个或静止不动,或移动得很缓慢。
她经过候机大厅时,发现那里面乌泱泱的都是人。真没想到,在这个面积比中国的新疆略大一点,人口却只有六七百万的国家里,竟然也能出现好像中国春运时那人山人海的奇观!
进入航站楼,在向出关口移动时,蒲英看到了很多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有些外国乘客看到这里的情景,忍不住拿出相机或手机拍照。那些军警马上走过来,态度强硬地要求他们删除刚才照的东西,不然就没收他们的相机。
蒲英猜测,这大概是怕大家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弄得人心惶惶吧?
她还发现,与“飞机多、乘客多、军警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机场的地勤人员却很难看见几个。
这种现象的直接后果,就是各个关口前都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
还好,蒲英没有大件行李,拿的又是红皮护照,所以直接走绿色通道,避免了在海关处排长龙的麻烦。
但是因为缺少司机,机场的公交车停开了。
蒲英只能去停车场找出租车。
但她发现出租车也很少。偶尔来一辆,立刻就有一堆人蜂拥过来抢车。
蒲英看看那些人,要么是有老人小孩,要么是带了很多大行李,要么就是一伙人——她觉得自己单身一人,没有行李负担,所以不好意思去跟别人抢。
幸好,今天落地的飞机航班似乎不多,离开空港的旅客人数也远远没有候机大厅里的那么多。
蒲英在等了快一个小时之后,还是等到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和司机一打听,她才知道:从机场到中国使馆的路并不远,开车只需20分钟左右就到了。
不过,就在这么短的路途上,蒲英都看见了好几队打着绿色的标语和旗帜人群,他们占据本来就不很宽敞的马路,甚至是某些路口。
据司机说,这是拥护嘎达飞政府的人们在游行。
军警们对这些人都不加干涉,但是这种占道游行的行为,还是影响到了道路交通。再加上天雨路滑,本来20分钟的路程,蒲英花了差不多40分钟,才来到了使馆街。
蒲英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2点多了。她不禁苦笑,要不是因为不认识路,自己走路的话,也早该走到了。
不过,远远望见了中国使馆办公楼顶上的国旗后,蒲英的情绪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这条街上的行人还比较少,比较安静。
中国使馆是一栋靠着路边的三层楼,主体白色。一楼临街的一面,有两个门。一个是白色车库门,一个是黑色的正门。
这会儿,这两个大铁门都紧闭着。正门边上有一扇供人进出的小铁门,现在也是关着的。
小门在相当于成人眼睛高度的位置,开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口。
蒲英按响了窗口下面的电铃。
门铃刚刚“叮”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发出后面的“咚——”,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的面孔,就迅速出现在了小窗口后面。
蒲英冷不防还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是埋伏在门后,只等着铃一响就冲出来的呢。
她定定神,微笑着说:“你好!请问,武官处的冯垚,在吗?我是他的……”
“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看看——”蒲英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小伙子骤然打断了。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蒲英,很快说道:“哎,我认出来了!你是冯哥的新婚妻子——蒲英大姐,对吧?来来来,快请进!”
“对,我是他妻子。能问一下,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那人一边打开小铁门,一边飞快地说:“我叫惠卓义,大家都叫我小惠,我在经商参处工作,平时和冯哥的关系可好了。你问我怎么认识你的?嗨,冯哥的房间里,墙壁上,书架上,钱包里,还有电脑屏保,到处都是你的照片啊。对了,我还见过你们的婚纱照呢!很漂亮!”琇書蛧
“哦——”蒲英笑着点头,迈步跨进了门内,“婚纱照嘛,都那样!这回你见了本人,是不是觉得比照片差远了!”
小惠又仔细看了她一眼,才说:“没有啊,还是挺好的!就是黑了点瘦了点!对了,听说你前阵子得了急病,可把我们冯哥急坏了!怎么样,现在好利索了吗?”
“都好了。要是没好的话,我也不可能出院,还飞这么远来看他吧?”
“嗯,好了就好!”
蒲英发现这小惠热情又实在,缺点就是话有点多,还总是一口一个“大姐”地叫她。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蒲英听着可有点不自在了。
“小惠,你也别大姐大姐地叫我,咱俩的年纪好像也差不多。你就叫我名字——蒲英,或者叫我小蒲,也可以啊。”
“哦,这样吧——你叫我小惠,我就叫你小蒲,谁都不吃亏,好吧?”小惠倒也爽快地改了口。
“好的。”
说话间,蒲英顺便打量了一下使馆办公大楼一楼的大厅。
这里很宽敞,似乎是可以用来当宴会厅的地方。厅内除了一些圆桌和椅子,就没有更多的摆设和家具。三面都是雪白的墙,只有中间那面挂着一幅八达岭长城的巨幅油画。
整个大厅给人的感觉并不奢华,却比较朴素大气。
“小蒲,一路上辛苦了吧?冯哥就在楼上武官处呢!我带你上去!”
小惠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说:“诶,对了,你不是在苏丹维和吗?怎么有空来这里?这两天,我好像没听冯哥说过,你要来啊?”
“我是临时请假过来的,事先没告诉他。”
“嗨——说实在的,你这回来的有点不是时候。你还不知道吧?我们使馆,今天刚刚对中国公民发出了安全警告,希望大家最近不管因公因私,都不要到L国来!”
“是吗?什么时候发的警告?”
“就是上午10点。”
“哦,那时候我早都在飞机上了。”
蒲英虽然这么解释着,却也心虚地想:如果是早上在美上飞机前,看到这个警告,自己就不会登机了吗?——恐怕也未必。
她紧跟着小惠上了二楼,发现这里比起下面空荡荡没有人的大厅,要有人气多了。
原来这里才是主要的办公区。
楼道两旁的办公室里,不时传出“喂喂——你好——”之类的大声讲电话的声音。走廊里,也时不时走过一两名工作人员。他们看上去都很忙碌,走路都像在小跑。
快走到一间挂着“经济商务参赞处”的大办公室门口时,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出来。
他一瞥眼看见了小惠,眉头立刻皱得更紧了,“不是让你去那些公司转转,顺便看看街上的情况吗?你怎么还没走?”
“王参赞,不是我不想去,是司机跟着马大姐她们上街采购物资去了,没车啊!”
“没车?那就打车去啊。”王参赞的脸色越发黑了,显然是个对工作要求很严的人。
“是,是,我本来是要打车去的。这不——在门口遇到了冯垚的爱人来找他,我先把她带上来,找到冯垚后马上就出发!”,
“哦——”那位王参赞这才看到了蒲英这个杵在他眼前大半天的大活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是冯助理的媳妇啊?没看到大使馆的通知吗?怎么这时候还往这儿跑?”
“呃……”接连被两个人说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蒲英也窘迫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算了,来了就来了吧。”王参赞又不在意地转头对着小惠说,“我跟你说,一会儿快点去啊!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不着四六的?”
说着,他就大步流星地向着走廊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小惠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蒲英小声地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办事了。”
“没事,我们这个王参赞就是这么个人——说话直,批评人的时候不留情面,其实人还是好人。来吧,我带你去武官处。”
不一会儿,武官处的办公室就出现在蒲英面前。
门大敞着,可以看到里面只有冯垚一个人。
他正神色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不停地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冯——”小惠刚开口叫了半声,就被蒲英拉住了。
她轻声说:“别叫了,等他打完电话吧。”
“哦。”小惠点点头。
可冯垚这个电话有点长,半天还没打完。
小惠有点耐不住了,又举手想叫人。
蒲英再次拉住了他,“哎——算啦,你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是了。”
小惠看看她,想想也是——人都带门口了,我还站这儿干嘛?想当电灯泡啊?还是赶紧闪人吧!
他冲蒲英摆摆手,轻声说:“那就不打扰你们的鹊桥会了!”
蒲英笑着向他点头致意,“谢谢,再见。”
小惠走后,蒲英见里面的冯垚还在低头专心打电话做记录,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还自顾自地坐在了在门边的沙发上。
大约一分钟后,冯垚终于打完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长出了一口气,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它抓在手中,站起身来。
等候多时的蒲英,马上屏住呼吸,冲着冯垚抿嘴一笑。RS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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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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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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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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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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