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沫吼出来,她的背紧紧贴在婴儿房的门板上,和靳烈风拉开一段距离。
“我做不到!靳烈风!”她摇着头,长发散乱,“我做不到你这样冷静,我做不到自己的孩子死去,却完全一点也不为所动,我不是你!靳烈风!”
也许母亲和父亲,真的不一样。
靳煦在她的肚子里待了那么久,每天接触得最多的,也是她。
她过不了这道坎,更不可能像靳烈风那样,在关键时刻做出那样的决定。
如果阮如烟当初问的是她,靳煦……就一定能够活下来了!
靳烈风朝她逼近着,俊美的面庞上,是如同冰雕出来的冷静神情。
看在阮小沫的眼里,那却如同扎进心脏的刀刃一样锐利。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冷漠?
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你,靳烈风。”她推着他,不让他靠近自己,“你走开,你走啊!!!”
“阮小沫,跟我去饭厅吃饭!”他坚持着,视线锁着她消瘦得双颊凹陷的脸不放,“听话!”
她不能再瘦下去了!
她就算暂时走出不心理阴影,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去!”阮小沫推搡着他,毫无章法地拉扯着他探过来的手,不让他碰到自己,“你走开!我不去!我不去!!!”
一声布料的裂响,忽然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靳烈风衬衣的领口被扯开,露出大片的皮肤来。
阮小沫愣在那里。
在那个位置,有着密密麻麻新的、旧的伤口。
最旧的,已经愈合脱痂,只留下一个还没有长好的印子,最新的,因为刚才的拉扯,还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这不可能是别人对靳烈风造成的伤口。
靳烈风飞快地反应过来,要扣上衣领。
“这是什么?”
她呆呆地问他,伸手更加拨开他的领口,而后,看到了更多的伤。
小刀子划出来似的,一道一道,密密麻麻。
她伸手抚了上去,手底下结茧的伤疤触感粗糙。
“没什么!”
靳烈风要拉开她的手,并没有打算告诉他这都是什么。
“没什么?靳烈风,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阮小沫不肯罢休,追问着他:“那些伤口,是怎么回事?!”
“是少爷自己划的。”
走廊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詹妮弗,正站在那里。
大约是有佣人听到他们两人吵架,所以连忙去通知了心理专家组的詹妮弗。
靳烈风脸色一沉:“不需要你解释!滚!”
詹妮弗却难得地没有理会自家少爷的命令,反而走上前。
她盯着阮小沫,道:“少夫人,少爷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自己的孩子死了,作为父亲,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为所动?
“您天天待在婴儿房里,帝宫的事、靳家的事、KW的事,总需要有人打理,少爷身上扛着的责任,是他不可能推卸的。”
靳烈风阴沉地瞪着她:“詹妮弗,你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帝宫!”
詹妮弗低下头,静静地道:“少爷,您扛下所有的责任,想要尽可能地减少对少夫人的压力,可是这样下去,并不能就减轻得了,她需要知道您的想法。”
阮小沫上前,挡在靳烈风和詹妮弗中间,也挡去靳烈风恐吓詹妮弗的视线。
“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问。xǐυmь.℃òm
那些伤口,看时间长短,应该就是这一个多月来的事。
“人的情绪,不可能仅凭着意志力,就能达到一个平衡的。”
詹妮弗缓缓说到:“痛苦,如果不能由欢乐来平衡,那就由另一份痛苦来平衡。”
心理上的痛苦。
身体上的痛苦。
靳烈风需要冷静地处理所有的事,帝宫不能乱,KW不能乱,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来平衡失去孩子的痛苦。
阮小沫愣愣地听着,泪水未干的脸上,满是意外。
她以为靳烈风是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她以为,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孩子的死活。
她以为他是不痛苦的。
她以为,他只是因为冷血而冷漠。
“少夫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少爷的选择,是逼不得已,您也许希望孩子能够活下来,可少爷也不想失去小少爷……”
詹妮弗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这场悲剧里,您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也不是唯一痛苦的人。”
靳烈风承受的,也许更甚。
她尚且可以把所有的悲痛外放,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痛哭、来婴儿房怀念宝宝。
可他呢?
所有的痛苦,他都必须咽在肚子里,表面上,还必须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的事情。
比其她暴露在空气下的伤痛,他则是把所有承受的一切,都藏了起来。
阮小沫转过身,仰望着靳烈风。
他低头看着她,动了动薄唇,却只是说:“阮小沫,你别听她胡说,我——”
阮小沫伸手,摸上他轮廓分明的面庞,这才发现,靳烈风似乎也瘦了不少。
他的眼窝更深、下颔线更加分明,鼻梁更加高挺,他面部的轮廓更加清晰……
他不是天天按时吃饭的么?
为什么也会瘦了这么多?
阮小沫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靳烈风了。
她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瘦了没发现。
她还以为他每天都好好的。
她把孩子没了的所有怨气,都怪在了他的身上。
她恨他选择了自己没有选择孩子。
她以为他并不会因为孩子没了,而痛苦。
“对不起。”阮小沫声音颤抖,带着内疚的悔意,“对不起,靳烈风。”
詹妮弗说得没错。
这场悲剧,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靳烈风强大,靳烈风冷静,靳烈风看似比她更冷漠,只是因为他需要保护她。
他不能像她一样歇斯底里,更不可能像她一样放下所有,天天耗在对孩子的想念上。
她抓着靳烈风的手,贴在脸上,哭得泣不成声。
詹妮弗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
然而下一刻,那种欣慰的神情,又消失变成不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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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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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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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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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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