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她看到了,一板药里只剩下几颗了,靳烈风在她来之前,已经吞了那么多药了。
这是已经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了。
她做不到明知道他接下来还要自我折磨,自己却跑去蒙头睡大觉。
她要留下来看着他。
如果……如果药也不起作用,或者他真出了什么状况,她起码也可以帮得上忙。
“有什么好等的?”靳烈风不赞同地拧起眉头,要让她出去,“阮、小、沫,去睡觉!”
“我就是现在回床铺上,也不可能安心睡着的,靳烈风,你别赶我。”阮小沫的声音不大,态度却十分坚持。
靳烈风看向她亮晶晶的眼眸,过了会儿,才冷嗤了声,嫌弃地道:“要待在这儿可以,待会儿见了血别叫得我耳朵疼!”
阮小沫点点头,乖巧地坐在浴缸里。
靳烈风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去拿针管,似乎心里想了些什么,在沉默了片刻后,才伸手去拿那些染着他的血的针管。
阮小沫能看到他触碰到那东西的时候,胳膊上血管分明,在蓦然绷紧的肌肉上,显得尤其分明清楚。
靳烈风的手仿佛在抵抗身体本能一般地有些僵滞,但他还是猛地一抓,把一只粗针尖的针管抓在了手里。
额头上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渗出的汗珠,沿着他笔挺的鼻尖往下滑。
握紧针管的手有些微微的不稳,像是他在尽力的控制着自己。
阮小沫有些担心之前医生说过的话,如果超出他精神承受的最高值的话,他就会……
靳烈风的薄唇抿成一线,用力地闭了闭眼,长睫毛覆在他的下眼睑上,掩住他眼底的神色。
就像是他身体每一寸的力量,都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做着殊死的搏斗似的。
靳烈风低下头,轮廓深邃的侧脸,被覆上一层阴影,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他下颔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后牙槽咬紧,整个人就像是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笼罩在一层晦暗之中,对抗、挣扎。
阮小沫看着他抓着针管,看着他摸索到自己胳膊的位置,看着他完全没有睁开眼,就挥手将针管朝自己的皮肤扎去——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看到他手里的针尖扎破皮肤的角度歪斜,顺着下去划开一大条血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啧!”
靳烈风没有呼痛,睁开眼,只是极其烦躁地将针管一丢,重重地把针管丢回那堆针管中间。
阮小沫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穿长袖的衬衫,又为什么不肯伸手这只手臂给医生。
能够伸手拿那个东西,就已经他现在所能做的底线了,更不要说,自己拿着针管扎自己,怎么可能有准头?
无数次的尝试下来……那半条胳膊上的伤口,就是这么来的吧。
既然靳烈风会跟心理医生拿药,当然是不怕被心理医生那边知道,所以他之所以把那只胳膊包裹得严严实实,是不愿被她看到……
阮小沫的视线落在他的胳膊上,那只小臂上的皮肤,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她不知道这两天晚上,靳烈风到底付出了多少,又是怎么从一开始见到针管靠近就会发狂,变成现在这样起码可以拿起那东西了……
这期间的痛苦和挣扎,他都没有告诉过她,只是自己背着她独自经受……
可照他这样下去,就算他把自己的整只手臂扎得体无完肤了,也可能还是做不到情绪稳定地接受针尖靠近的感觉。
阮小沫坐直了身子,探身去拿其他还未拆开的针管,道:“靳烈风,你让我试试。”
她起码不会像他那样暴力地对待他自己的胳膊。
“阮小沫,你不许碰!”
在她碰到针管之前,靳烈风刹时沉下脸来,抓住了她伸过去的手。
阮小沫平静的望着他,一字一字道:“靳烈风,我不想看着你把自己的手扎废为止!”
“那就别看!”他脸色沉郁,语气里全是蛮不讲理的霸道:“回床铺上去,去睡你的觉!”
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她看这一幕的……
他还做不到彻底控制好自己……
所以,他不能让她来碰那些针管。
阮小沫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激烈地坚持,也没有缩回手。
“靳烈风,我会小心,会保护自己的,我希望你能早点治好,我不想每天都担心你是不是过得了这关,不想在心里数着你剩下的时间还有多久,靳烈风,我不喜欢现在这样!”
靳烈风滞了滞,深紫的眼眸直直的望向她,感觉心口处,仿佛被一只手用力地抓了把似的。
之前医生尝试让他适应的时候,明明是在一切设施舒适的房间里,他却只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周遭一片死般的寂静,耳鸣声掩盖过所有的感知……
在他的眼底,替他治疗靠近的医生,在靠过来那一瞬间,和当初那间绑架他和他父亲的绑匪重合。
惨痛折磨的画面、痛苦颤抖的身体……都如同刻在脑海里的浮雕从退潮的海底缓缓浮现一般鲜明……
不知何时,他又像是在被母亲下令穿着约束衣绑在病床上,无数的白大褂在他周围像坟墓里爬出的幽灵一样,反反复复扯着他记忆里最灰暗的那条神经,猛地从他的脑子里拉拽出来……
这些无数的人影重合、撕扯,将他的理智在刹那间崩裂,只剩下自我保护的兽性直觉……
胳膊上的血迹往下淌,顺着浸在水里倏然捏紧的拳头,泛出一圈淡淡的红。
隔了会儿,他垂了垂眼眸,固执地道:“阮小沫,去睡觉!”
“我不!”阮小沫抓住他的衣袖,双眸紧紧盯着他,认真地道:“如果你一次也不肯让我试,靳烈风,我不会死心的!两天了,加上晚上你这样折磨自己的时间,靳烈风,整整两天两夜还没有进展,你是想让我在明知道这件事有可能好转的情况下,再一次希望破灭吗?!”
靳烈风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仿佛是一团理不开的麻绳一样。
阮小沫见他没有立刻反对自己,连忙举起三根手指,趁热打铁地保证道:“我真的会小心的,靳烈风,我保证,我一次只靠近你一点的距离,如果你反应不对,我会马上丢下针管跑出去的!”
靳烈风盯着他,薄唇紧抿,盯着她的紫色眸子晦暗莫测。
阮小沫睁大了眼睛望向他,一颗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上下地跳动着,生怕自己刚才表态的内容和态度,不够说服他。
两天两夜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再这么下去,情况真的可能并不如那么乐观……
靳烈风忽然起身,披着湿透的浴袍跨出浴缸里,来到浴室镜子旁的柜子旁,拉开最底下一层的抽屉,从什么东西下面翻出一件黑乎乎的什么握在手里,然后反身回来,递给阮小沫。
阮小沫看见那个东西的时候,呆住了,懵逼地抬头看向他:“……枪?”
靳烈风找了把枪给她?
这是要做什么?
好端端的,浴室里有没有靶子,总不能是让她练射击吧?
而且……
为什么帝宫里……怎么连浴室里都放着这种东西……
阮小沫一半无语,一半茫然地想着。
“拿着!”靳烈风直接把那把黑色的小型手枪塞给她,又抓着她的手,打开保险栓,扣在扳机上,然后……
他拉着她的手,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阮小沫脸色倏然一白,连忙想撒手,可她整只手都被他包裹在手掌里。
他不放,她也撤不开手。
“你做什么靳烈风?!”她有点慌了,想把贴着他胸口皮肤的枪口移开半点,却根本移不动。Χiυmъ.cοΜ
男人的大掌牢牢地把着她的手,一寸不移地顶着自己的胸膛,定定地凝视着她,道:“你要试,可以,但如果发现我情况不对,就扣下扳机……”
她如果只是仅仅逃跑出去……他不放心。
必须得这样,他才肯让她尝试。
心脏的位置,他替她对准了。
到时候,如果他不能控制自己,就算她射偏了,这个位置中枪,他也不可能再追上去。
只有这样,他才安心。
“否则,你就现在出去,回去睡觉。”靳烈风冷冷道,语气间毫无回旋的余地。
阮小沫心头颤了颤,被迫握着枪的手,被男人炙热的掌心和冰凉的枪身熨贴着,整个人置身在重重的矛盾中。
同意……则这样的局面……
可不同意,靳烈风是绝对不会让她帮忙!
“我知道了,首先,我慢点靠近你,再则……”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如果有需要,我会按你说的做的。”
靳烈风紧紧盯着她的眼眸,似乎是在确认她话的可信度,过了会儿,才松开手,朝她道:“好。”
阮小沫稳了稳有些发抖的手,才倾身重新拿起一根干净的针管。
几乎就在同时,靳烈风的眼周的肌肉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眸底近乎本能地释放出强烈地攻击性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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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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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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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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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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