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子沉吟道:“怕有些人不满意,要闹事儿。”
菊花淡淡地说道:“闹事儿的肯定不是嫡亲,是想沾便宜的近亲。不然的话,这样的条件,任哪一家也会满意的,等于是把他们身后事都解决了,哪里是百十两银子能比的?况且,咱们也不好赔多,真要形成定例,就有人敢用这个来讹钱,别的富贵人家也有意见,咱们家工钱高已经让他们不满了哩。”
槐子点头道:“我晓得了。你放心好了,这事我来办。”
板栗忙道:“爹,还是让我跟葫芦表哥来经办这件事吧。”
槐子笑道:“这事还是我出面好一些,不然人家以为咱们心虚,故意让小娃儿出面顶着。明明就是好事,干啥要藏着掖着的。”
当下商议定了,槐子嘱咐菊花好生歇息,他晌午回来再瞧她,方才带着两娃儿去了。
赵耘得知菊花已经醒了,当晚就要过来探望的,后听说她身子还虚,吃了药又睡过去了,方才作罢。
今日一早,打听得菊花醒了,便带着夫人汪氏要过来看她。不料竟发现张杨秘密赶了回来,吓了一大跳,忙让老娘带着汪氏先去探望菊花姐姐,他则找了个借口带张杨一块去见周夫子。
周夫子暂住在侄子家里,也就是学堂里。
他刚用过早饭,正在书房翻书,见侄子周举人领进赵耘,随口问道:“培土来此何干?”忽地看向他身后一青衣小帽随从,大惊,沉脸呵斥道:“尔敢私自擅离职守?”
周举人慌忙退出,并掩上房门,自在外守住不提。
张杨略作改装,连夜奔波而回。形容憔悴,见夫子发怒,遂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叩头不止。哽咽难言。
周夫子叹了口气,示意赵耘扶他起来坐下,道:“遇事如此慌张,将来如何?”
他见两人神情不忿,耷拉下眼皮道:“为师虽然对尔等言传身教数年,然于学业之外诸事却从未插手,甚至任人欺凌、踩踏尔等。可知为何?”
赵耘慌忙道:“那是夫子要我们学会自立,况且人人都知我们是夫子嫡传弟子,也不会把我们怎样,就如同这乡里小儿吵架争执,大人还是莫要出面干预的好。”
夫子道:“此其一也;然为师本意是不想束缚、禁锢尔等。任尔满腹经纶、学贯古今,然各人行事皆有差,若一味生搬硬套,失却本身灵性。则落于下乘。兵法有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然临机应变之妙实难口授言传,须得亲身经历体会方可。再者……”
夫子忽然停下话头,紧闭双眼,静默半晌方道:“况为师一生几起几落,岂敢自承算无遗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非算计不周,乃意料之外也。是故,为师不敢误人子弟。”
张杨和赵耘大吃一惊,面色惶恐。
夫子苦笑道:“莫以为为师自谦。尔可知当年为师是因何辞官告老。来到这清南村的?”
张杨和赵耘点头道:“夫子被奸人所害……”
夫子连连摇手,正色道:“此话休要再提。焉知旁人眼中,吾辈就不是奸人?此事另有隐情,不足为外人道也。为师自负一生,却在最得意之时,败于妇人之手。而此人就是你们已过世的师母。”
张杨和赵耘失声叫道:“怎会如此?林师母……”
夫子自嘲道:“莫说你们不信,为师亦不信。当年誉满京华的一对才子佳人,二十年相濡以沫,羡煞旁人。便是她亲口坦承,为师亦是不敢相信。”
张杨和赵耘不知所措,就听他幽幽说道:“此等意料之外,为师纵然学究天人,亦难算到,况吾不过一寻常男子而已……”
宽袖遮掩下,他攥紧拳头,手中捏着一个素色荷包,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苦涩的滋味,压抑半响,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他差点毁在一桩意料之外下,又因另一桩意料之外脱身,这“世事难料”四个字,便是一生也咀嚼不尽了。个中滋味,如何跟这些小辈言说?如不能体悟,反当作侥幸和偶然,岂非适得其反?
赵耘被夫子那浓浓的悲伤激怒了:“师母到底为何?难不成林家二十年前就开始算计夫子了?即便如此,到底做了二十年夫妻,何况又有耀辉师兄……”
夫子面无表情:“不提也罢。人心难估,知己难求。不言此间是非曲折,单云二十年同床异梦,为师真乃天下笑谈也。”
张杨纵然满腹悲伤,也惊呆了。
周夫子忽地轻笑道:“为师亦非君子,与她共枕二十年,倒也知其软肋,对她言道,景然乃吾私生子,乃吾与挚爱所生。吾早知其心不正,只等寻隙休她下堂……”
他轻声述说,仿佛看见那个女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和瑟瑟发抖的身躯,然却无一丝当时的快意,只有满心疲惫。
“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二人各逞机心,不料一番话全落入煜儿耳中。他少年气盛,无法承受这番变故,当即离家而去,至今杳然无踪。你师母去后,为师便来了这清南村,一住就是六年。”
赵耘和张杨看着夫子清瘦矍烁的面容,哑然无语,他们甚至不敢询问,偌大的林家,是如何烟消云散的,林师母又是怎么死的。
周煜周耀辉,当年才十几岁,乍听见双亲竟然是仇人,且互相欺骗多年,如何能承受?怪道失踪这么多年也不肯露面,他们还一直以为师兄住在祖籍呢。
周举人在外听得泪流满面:原来如此。只可惜了煜兄弟,那个曾经以父母为傲的少年可还活着?
张杨心中不忍,颤声问道:“师傅,景然师兄……”
周夫子微笑道:“自然不是为师之子。”
张杨和赵耘不知为何,均松了口气。
周夫子闭目歇息了一会才道:“为师提起此事,乃是告诫尔等:世事难料,非常理可度之。以眼前之事来说,为师竟然不能猜度何人所为,亦无法断定其用意,只怕又是一意外也未可知。为师已退出朝堂,明不便插手,暗亦无可相助,此事你二人当仔细思量。子易,尔家中遭逢大难,更需静心筹划才是,岂可慌张暴怒?水静犹明,心静方能辩是非。一味焦躁,迁怒报复,岂非正中他人下怀?”
张杨和赵耘都起身恭敬应下。
周夫子又道:“子易即刻返回治地,拟一奏折向皇上请罪,不可怀侥幸之心。任尔如何遮掩,亦难保不走漏风声,况尔身边各色人都齐备。与其等御史弹劾,不如向皇上坦承此事,自领罪责。此亦是人之常情,皇上不定看在张家遭逢大难的份上,网开一面亦未可知。”
张杨已经平静了好些,躬身应下了。
两人又叮嘱夫子保重身体。
夫子含笑道:“不必挂心。为师来了这清南村,只觉神清气爽,若非这场大火烧心,不定在哪家跟人喝酒呢。只管放心。”
二人又盘桓了一会,方才告辞退出,然后去了赵家商议筹划半天。张杨问得爹娘哥哥无事,菊花病情也好转,遂转回三元县,也未去张家面辞,只托赵耘跟哥哥说一声,免得另生枝节。
赵耘送走了张杨,匆匆来到郑家,找到槐子,跟他说了杨子的事。
杨子回来,槐子本就觉得不妥,这会儿听说他走了,也松了口气。
说完这事,赵耘对张槐道:“走吧,陪我去瞧菊花姐姐。我都回来几天了,还没见着她哩。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菊花姐姐就跟我亲姐姐一样,讲那么多虚礼干啥?”
那架势是非进房去不可了。
张槐瞪了他一眼,想着菊花待他比杨子还亲,确实是不同的,再说,这小子最会耍贫嘴,说些外边的新鲜事,也能让菊花心里爽快些,于是,就带他回房看菊花。Χiυmъ.cοΜ
房间里正热闹,石头娘带着儿媳妇汪氏,抱着小孙子,跟何氏菊花说话。赵清也在这,帮菊花号脉后,让她继续吃师傅开的药。
赵耘之妻汪氏高挑身材,浓黑两道秀眉,配上大大的杏眼,和挺直的鼻梁,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健美,跟那些柔弱的闺阁女子不大一样。
尽管说话行事都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但菊花看着她骨碌转的眼睛,总觉得这是个辣妹子,怎么说呢,感觉跟小石头还真是一家人。
正说到赵耘请求皇上让他领这趟差,好公私兼顾,顺便回乡探望父母时,赵耘和张槐就进来了。
赵耘见了菊花欣喜地叫道:“菊花姐姐!”一声未了,腔调都变了,眼睛就有些湿润。
菊花也十分高兴,招呼他坐,又夸他穿上官服有威仪。
一番问候寒暄,赵耘又引着汪氏拜见了槐子,然后又凑到床前仔细地瞧菊花,见她容颜还算好,虽然脸上没有血色,但并未病得形容枯槁,不禁松了口气,方转过头来坐下说话……感谢亲们投出宝贵的粉红票******(未完待续)RQ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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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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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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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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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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