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栓跟何氏安排槐子舅舅们歇了,也凑过来听槐子说;小葱跟板栗不肯去睡,借着长板凳趴在桌上玩认字木块,葡萄在一旁看着他们,樱桃在厨房烧水。
油灯里那一簇摇晃的火苗照得一家人脸庞或明或暗,神色却是充满希冀的。
槐子捏着一管鹅毛笔,在一张图纸上点了一下,对菊huā道:“这里,两山交界的地方,依地势挖条河出来,通到下面山谷里。山谷里也挖个山塘,出口从这边绕道,接上山外的鱼塘。原先的山沟太浅了,下大雨的话,山洪冲下来流不及。”
“山坡向阳的地方全种橡树;这片山坡土质太瘦干了,就种松树;背阴、靠近山谷附近,地势低一些的地方就种绿竹;围墙附近全部种金银huā,也好让秦大夫他们收些药材……”
菊huā看着槐子肃穆而专注的神情,最近因忙碌而显得有些粗糙的脸庞,心下歉然:这荒山和荒地买回来,她还没去过一回哩,坐在家里,想一出是一出地,把自己的幻想跟他说了,他就忙前忙后地帮着张罗,不合理的地方等晚上回来跟她解释后更改,一点点地将她的幻想变为现实。
“槐子哥,这样蛮好的。听你说得这么好,我都想去瞧瞧了。要不,我明儿跟你去瞧瞧好么?这山买回来,我都没去看过哩。”
槐子不赞同地瞅了她一眼,道:“去看啥?眼下还是一片荒山,有啥好看的?我说的这些,都才安排人做,还没弄好哩。再说,那儿干活的人都是些汉子。说话行事没个忌讳的,你不该去那样地方。”
张大栓听得津津有味,一边不停地从面前的盘子里捡笋干和黄豆吃,这是菊huā将笋干和黄豆合在一块煮成五香味道。然后晾干给娃儿做零嘴的。
他听槐子这么说,便插嘴道:“菊huā,那地方乱的很,没啥看头。就算弄好了,也没啥好看的。总要等两年,那树和竹子都长起来了,才有些样子。”
何氏坐在旁边。用手撑着下巴,见他不停吃,打了他手一下,道:“大晚上的,你吃这么些,这东西味儿重,回头再灌一肚子水,还睡不睡了?咋跟个娃儿一样哩!”
张大栓嘿嘿笑了两声。拍拍手不再吃,却兴致勃勃地问菊huā道:“菊huā,你们到底要在那山上养啥?总不能就为了种橡树。收橡子果儿喂猪吧?那也太多了哩。难不成在树林子里也养鸡?”
菊huā见他一副好奇不已的模样,忍笑道:“爹,说出来就不稀奇了,你等着看不好么?这样心里盼着一桩事,干活也带劲。”
何氏白了他一眼,对菊huā道:“甭跟他说,回头跟人瞎显摆,嚷嚷的一个村都晓得了。”
张大栓就不再问,又说地里今年新种的橡树苗都出了,去年种的长了几尺高。就是数量不多,把竹园附近的山栽完怕是剩不下多少,不然今年就能种一部分荒山出来。
槐子整理妥当,微笑道:“急啥?这么多山地,那是一时半会儿能开出来的?种树是一,那土壤也要慢慢改善。”
张大栓急忙道:“这山上的土其实不差。就是表面一层石头壳子硬土疙瘩,往下翻深些,都是黄土。”
槐子点头道:“所以要huā工夫慢慢整治,先把树坑挖好,填上肥,栽上树,然后再慢慢地把那石头壳子弄走。总要huā几年工夫才能干完。”
几人说着话,轻笑低语在静夜里有些朦胧,催人入眠。
菊huā忽觉半天没听见板栗和小葱的声音,转头一看,两小娃儿已经在打瞌睡了,小手上还握着方木块,五指松开,木块往下滑落,脑袋也一点一点地强撑着,眼睛惺忪朦胧睁不开。
葡萄也发现了两人在打瞌睡,怕他们跌倒,伸手扶住腋下,无声地对菊huā示意,要抱他们去睡。
菊huā点头,正要起身帮忙抱他们去睡,猛然间屋外传来一声惨厉地叫唤,听得人身上寒毛乍竖,板栗被惊得一哆嗦,猛地睁开眼睛,回过神来,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口水,对小葱道:“妹妹,你的猪哩?拿来,喂菜把它吃。”xǐυmь.℃òm
这娃儿,还惦记着刚才玩的游戏哩,重又抓起掉落桌面的木块,上面刻着“菜”字,又催小葱拿猪来。
小葱也被惊醒了,瘪了两下嘴,本想哭的,听见哥哥问,便半眯着眼睛,精神有些恹恹地答应了一声,将手上的“猪”递给板栗。她没哥哥精力旺盛,已经支持不住了。
何氏忙拍着小葱的后背,担心她被惊着了,一边骂道:“这死猫,整夜嚎丧。昨晚就叫了半夜,吵得人没法睡。他爹,去把它赶走,这声音听着怪渗人的,吓着娃们可不好。”
她话音刚落,就听隔壁也不知是青山还是黄瓜大声哭了起来,接着就听见郑长河撵猫的声音:“大晚上的,连鸟都不叫了,就听你嚎。引了汉子来还不滚一边去,叫啥叫?”
原来,外面有两只猫在叫了,声音如同小儿啼哭。
菊huā听爹跟骂人似的骂猫,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大栓对小葱道:“小葱莫怕,是猫在叫。等爷爷跟外公撵它走。”说完也出去赶猫。
槐子卷起手中的图纸,抱起小葱笑道:“闺女,咱不玩了。睡觉去。明早起来再喂猪。”
一家人遂洗漱睡觉不提。
几千亩的荒山改造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进入三月,帮忙的人就渐渐离去了,他们也要给冬小麦薅草施肥,接下来会更忙,种杂粮、栽秧、割麦,会一直忙下去,直到入冬才算完。
槐子领着佃户和雇工,忙到四月份快要栽秧的时候,才清理出五百亩的一块荒山,倒是早先买的竹园旁边的那块五十亩山地全栽上了橡树,夹杂着些果树。
“槐子哥,这边的林子就叫橡园好了,省得‘这块荒地’‘那块荒地’叫起来分不清。”
这天下午,菊huā牵着小葱,槐子牵着板栗,葡萄牵着小井儿,走在一条两米来宽的碎石山道上,一边浏览道两旁的风景。
西边就是养鸡的竹园,已经被一圈青砖院墙围了起来;东面则是刚栽的橡树林,其间也有竹子,也有些桃杏李板栗之类的果树,高矮不齐,都还未长成。
槐子点头道:“也好。这林子虽然各样树都有,也种了竹子,不过还是橡树多一些,叫‘橡园’也合适。菊huā,你瞧,那中间——栽竹子的地方,咱们往后就把院子盖在那。也不是很高,下山也方便。”
他跺了跺脚下的地面,又道:“这条路直上直下,人走还行,要是马车下山还是不大好,容易打滑。到时候从园子里再修条路,斜斜地通到山下,就不怕了。”
菊huā赞她想的周到,总是能把自己的构思完善起来。
板栗听见路边水响,拉着槐子的手,非要过去看看“爹,逮鱼。”
菊huā转头看向路旁,有一条山壑,那块大石去年自己来找槐子时还曾经在上面坐过,耳听得溪水叮咚轻响,眼前自动浮现“清泉石上流”的溪谷。
她便对槐子道:“下去洗个手吧。我记得那水是不错的。葡萄,你把井儿抓紧,不要跌倒了。”
扁头扁脑的小井儿咧嘴一笑,大声道:“不怕!”他还对小葱道“妹妹,我牵你!”
菊huā忍不住笑了,示意他们先下去。
槐子一手一个,跌跌撞撞地拽着他们下到涧底,果然好清亮山泉,浅浅的水流从鹅卵石上滑过,向山下欢快奔行。他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让娃儿们蹲下撩水玩。
看着山壑石壁上挂下的冷翠葛藤和葱郁青草野菜,菊huā暗赞,她就喜欢这样清冷的幽涧。目光四处巡梭,又在上游地势较缓的坡地上发现一大丛栀子huā,已经结出小小的碧青huā骨朵。
葡萄眼尖,也发现了这栀子huā“少奶奶,快瞧那栀子huā,好大一蓬哩!咱们挖回去栽到院子里好么?”
槐子转头看菊huā,以为她肯定会说好,便想着用啥东西来挖哩?
菊huā笑道:“它在这开得好好的,咱们硬要把它挪走,太霸道了。再说,这地儿本就是咱家的,还往哪挪?让它在这长着,往后搬过来了,还能常来瞧瞧。”
槐子一笑便丢开了,葡萄兀自奇怪:少奶奶不是啥东西都想弄回家去种的么?今儿咋又发善心了哩?
菊huā见她奇怪,笑着说道:“葡萄,我教你念句诗,‘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你瞧这山沟里静悄悄的,少有人来,这栀子huā生在这里,自开自落,虽然没个人瞧见,多自在呀!”
葡萄疑惑地问道:“咱们今儿不是瞧见它了么?”
菊huā不跟她掰扯这个,教小葱念这句诗玩,槐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目光柔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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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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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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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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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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