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矮子瞪着刘三顺,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正竭力压制怒气;周小满气得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问他为啥欺负妹妹。
刘三顺丢了儿子,正烦躁不安,却扯出这事,不禁大怒:虽说他当年确实喜欢菊huā,但扪心自问,成亲后并没有想些龌龊心思,对小秀也是十分疼爱,如今小秀却这样疑心他,那心里顿时烧着了一把火,一把推开周小满,怒道:“小秀丢了娃儿发疯,你也跟着发疯?”
小秀娘上前抱住小秀大哭起来。
她觉得自己娘俩命苦透了:男人一把年纪了还惦记人家寡妇,这个女婿也是这样,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妹娘急忙上来劝解,让她不要瞎想。
刘胖子却痛心无语,没人比他更清楚当年儿子的心思。可是小秀是如何晓得这事的?三顺不是跟她过得很好么,咋还翻这老账哩?
何氏见小秀污菊huā名节,勃然大怒,捋了捋袖子,就要上前跟她理论,郑长河张大栓也都脸色不善。
菊huā却冷静下来,一把拉住何氏,冲吵嚷喧闹的人群高声瞪眼喝道:“吵啥?”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愣愣地瞧着她忽然发作。
小秀娘见她一张嘴就镇住众人,气得又要哭喊,菊huā对她母女冷笑道:“你们不想找娃儿了?哭,就知道哭。哭就能把娃儿哭回来?”
小秀娘哑口无言。
菊huā说完,转头面向人群,看着质朴的乡民脸上陌生质疑的表情,只觉得分外孤寂空落,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她。终究是跟他们不一样的!
这种观念上的差异,头一回让她觉得。这乡村生活也不是那么美好。
所有人都认为泥鳅丢了应该怪张家和郑家。连郑长河和张大栓都这么认为,因此而内疚不安,杨氏跟何氏也不如往常硬气。
也就是说,要是板栗在同样的情形下丢了。她爹娘和公婆也会这样怪人的。连刘云岚她都不敢保证。还好,她敢保证。青木和张槐肯定不会这样想。
真的是因为张家收辣椒才引来了人贩子?或者说给人贩子可乘之机?
难道她家不收辣椒,人贩子就不作案了?先前丢的那些娃儿又怎么解释?再进一步,是不是下塘集恢复以往那清冷无人问津的情形。大家就安全了?
她不想跟人说这个问题——那是永远也别想说服他们的。
她什么也不想说。
没看见吗?就连平日最爽朗的赵三叔。今儿也沉默了。因为跟张家郑家亲厚,他也不好出面指责,但对于周家人闹腾也没出面劝慰,只好两不相帮。
面对小秀和她的家人,她无力又无奈,不知该如何对他们说。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又或者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她连生气发怒的理由都没有,因为人家可是善良忠厚的人,跟柳儿娘是绝对不同的。
那就什么也不要说,做自己该做的。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先是冷眼扫视一圈人群,然后才郑重对刘三顺道:“先前来了一拨人,各个村都有。正好泥鳅也是那时候丢的。算算时辰,那些人怕是还没走远。你带人往清北村去的渡口追,撵上了就问他们,今儿一共来了几个人,回去几个人,有没有不认识的人跟他们搭伴的,有没有半路走开的。”
转向周矮子:“矮子叔带人往下塘集方向撵,见了挑空箩筐的人也照这样问。”
又对刘胖子道:“刘叔带人往榆树村那条路去,见了卖辣椒回去的人也照这样问。”
又对张大栓和郑长河道:“爹和公爹带人顺着小清河往山边找,防止他掳了娃儿躲进山去了。这里往山边去沿河走才不会被人瞧见,旁的路都有人家。”
郑长河连连点头——他大事小事听青木和菊huā的已经习惯了,自然不觉有啥不妥。
众人呆呆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分派,仿佛她就是村长一样。
刘三顺满脸复杂地瞧着她,心里不知是个啥滋味;小秀见三顺盯着菊huā,痛苦地揪住胸前的衣襟,觉得喘不过气来。
村长李耕田也赶来了,听菊huā安排得很妥当,急忙挥手道:“快去。按菊huā说的去找。”
菊huā又冲人群道:“慢!剩下的人散布到山边、田野和河边,仔细地找。若是那人出村去了,咱们这几拨人也能问出些消息;若是他没出村,肯定是躲在哪个角落或林子里,等大伙不找了他再出来。”
李耕田连连点头,高声道:“大伙一个村的,都出些力气,帮忙找找。这么多人,把这块山林翻过来也要找到他。甭管他躲在哪,他想把娃儿带走,肯定还是要出来的。甭管走水路,还是走旱路,都得出来。山里躲不长。”
刘家和周家人急忙对众人作揖感谢,恳请大伙帮忙。
于是闹哄哄一小会,人群都轰然而散,邀伙结伴地往各条路上去找人。
黑皮已经叫来了王家的小儿子王忠,他又带了几个佃户过来,张大栓便领着他们一起去了。
菊huā心中一动,留下王忠和黑皮,说家里还有事情安排他们。
李耕田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你回去,把人都拉出来,去山上找。”
那管家急忙答应,小跑着去了;李耕田见人都走了,只剩小秀娘俩坐在门口,还有几个媳妇和几个卖辣椒的人,也没在意。他来的晚,并不知小秀跟菊huā冲突的事,因此交代了菊huā几句,就转身走了。
见人都走了,那几个卖辣椒的方才蹭上来,一个老汉小心问道:“还收辣椒不?”
菊huā沉吟,人家既然把辣椒送来了,总不能还叫人家挑着辣椒回去吧,便点点头。正好马叔听见人都走了,便打开院门探头往外看,菊huā就吩咐他把辣椒称了,好让人家走。
小秀见她不慌不乱,将一帮人指使出去找娃儿,这边又开始张罗收辣椒,从头到尾,就没见她紧张害怕担心过,就跟没事人一样。
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忽然觉得分外刺心;再瞧瞧马叔称辣椒、黑皮和王忠搬辣椒忙碌的样子,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起来,起身扑到马叔面前,将一篮子青椒拎起,提着长腰篮子一头,猛地一抖手,那些绿中有些泛紫的辣椒顿时全部倾倒在地,滚得到处都是。
何氏急忙拦住道:“小秀,你这是干啥?”
小秀不理她,一把搡开她胳膊,低头用脚使劲朝地上辣椒跺去,一边哭喊道:“收辣椒。你们就晓得收辣椒。我家泥鳅丢了,你们还跟没事人一样只顾收辣椒。”
那篮子辣椒的主人是个中年媳妇,见辣椒被她踩得稀烂,心疼地叫道:“造孽哟!好几十文钱哩。我又没惹你,做么事糟蹋我的辣椒?可怜我家还等这钱急用哩。”说着也哭了。
马叔等人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xiumb.com
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好去拉小秀,王忠年轻,就更不好拉扯人家小媳妇了,便一齐望向菊huā。
杨氏和刘云岚又出来了,想要劝小秀;小秀娘和嫂子却帮着踩踏起辣椒来,一边还发狠地骂,说啥“只认得钱。黑心烂肝。”
菊huā挡住杨氏和刘云岚,也不去制止小秀娘几个,也没生气辩驳,只对马叔道:“不要称了,连篓子篮子一块算钱给他们。辣椒按整数算。这个算二十斤,那个三十斤,那两篓子算六十斤。踩坏的按二十斤赔大婶钱。篮子按两三文一个付钱。”
马叔和黑皮急忙答应,一个付钱一个搬辣椒,王忠已经搬了一篓子进院去了。卖辣椒的人也无话,因为菊huā这样算只有多,不会少。
菊huā让马婶和妞妞将娘和嫂子扶进院子,根本不理会停脚愕然看着她的小秀,亦没有心情去安慰迁就她。
不是她心狠,也不是她爱钱,为了生意可以不顾一切,只是,眼下以小秀对她的成见和迁怒,无论她凑上去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消除芥蒂,~~-更新首发~~只怕还会火上浇油,自取其辱。
难道她拒绝收辣椒,就能找回泥鳅了?
小秀是觉得儿子丢了,全怪张家和郑家,所以泥鳅没找回来,菊huā就应该低声下气地去俯就她,向她赔小情,供她出气。偏偏菊huā无事人一样,任她哭闹踩辣椒,理也不理她,她自然更生气了。
进了屋子坐下,杨氏担心地瞧着菊huā,道:“菊huā,你不要跟小秀计较。她丢了儿子,脾气大点是有的,咱们忍一忍就算了。”
何氏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辣椒踩了就踩了。也不值啥钱。”
菊huā看着娘和婆婆,十分无语,她的家人咋这么天真哩?她又不是小娃子,为了一篮子辣椒就跟小秀置气。
这事是小秀想出气那么简单吗?
要是泥鳅找回来,那自然是啥事都没有,几家人照样来往交好;要是泥鳅没找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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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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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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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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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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