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被单都洗了,屋子里里外外都清扫干净,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上午天就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还不到吃晌午饭时辰,那天上就降下鹅毛大雪来。
菊花站在门口,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这天也实在是太知趣了,等把啥事都忙好了,它才下雪。如今,家里米粮充足,肉菜丰沛,柴草不缺,菜园子和水井就在家门口,真个是事事如意,样样顺心!她能不高兴么?眼下就呆在家里整天烧着吃就是了,烤烤火,做些针线,有这大雪,也没人上门来烦她。
青木放下手中的书过来含笑问道:“啥事这么高兴?”
菊花便把自个刚才想的告诉他。
青木听了也高兴,往年哪能像今年这样准备这么多的年货,难怪菊花乐呵呵的。
“哥,你那天从外婆家带回来的小枣儿哩?咱炖些甜汤喝。”菊花忽然想吃些甜汤了,想着用这干枣子和花生米放一块炖,炖得烂烂的,味道想必好的很。
青木道:“娘收起来了。搁厨房里了吧?先吃饭,等吃完饭再炖。”
菊花点点头,回到火桶边坐下,问青木道:“哥,你那天到外婆家就没遇见刘富贵家的闺女?”
青木正捧着书默念,听了这话一滞,见妹妹眼神闪闪的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遇见了又咋样?”
菊花大感意外——还真的遇见了?不会是刘富贵的闺女故意在青木面前露个脸吧?
她如今可不敢小瞧这些女娃,一个个都胆子大的很哩,用她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敢恨敢爱”。她听外婆说了刘富贵的闺女如何能干,但她就一个评价——就是这女娃相当的有主见,搁她前世没准就是一女强人。
青木见菊花有些好奇的眼神,便解释道:“我去外婆家的时候她正好在大舅家磨豆腐。也没说啥,就跟我赔了个小情,说她爹娘说了不该说的话,很对不起哩,害你妹妹被人闲话。”
菊花更是对那刘富贵的闺女刮目相看—这一赔小情,可不是在青木的心中留了个好印象?
她忍不住微笑地问青木道:“哥那你瞧她人咋样哩?有没有外婆说的那么好?”
青木见妹妹那笑眯眯的样儿,自己虽不喜多话,却也乐意跟她说自己的心事:“瞧了一眼,说了两句话,我咋晓得她好不好?再说,我眼下也不想说亲,管她咋样哩;要是想多了,影响读书,还影响干活。”
菊花听了“扑哧”一声笑了说道:“这都怪我,在村里人面前说你过四年再说亲,这不耽搁了?要是真有好的,咋办?我原想着咱家没那么快挣到钱,谁想就挣到了。哥你也甭管,要是她真的好,或是往后见了好的,咱就让娘托人去提亲。反正我还小,谁也不能拿我说的话当真。”xiumb.com
青木却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是因为妹妹说了那样的话才不说亲的,也不是因为缺钱。我是想开了,觉得要是早早地说了亲,成亲了又养娃整天就忙生计去了。还不如先挣点家业再成亲,将来也妥当些。”
菊花心道你倒是明白了晚婚的好处。
青木见她静静地不语,便又跟她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来财一定要跟我来哩,说要在大姑家过年。想是听我跟外婆说咱家分了多少鱼,留了多少肉,他听见了,嘴馋哩!”
菊花惊恐地睁大眼睛问道:“那后来咋又没来哩?”
青木见了妹妹那样儿,忍不住笑了:“外婆不让哩。亏得有外婆,二舅母可是答应他跟我来的。”
菊花气愤地说道:“她答应有啥用?咱家还让她做主了?她也好意思,也不问问你的意见。”
青木摇摇头,又甩出一重大消息:“二舅母说,来财明年要上学了。她那里离下塘集还有一段路,来财去下塘集的学堂她也不放心,所以她想把他送到咱家来,说咱村里的学堂束又不贵,又在家门口,也不怕出事。”
这下菊花真的要跳起来了,猛地提高声音叫道:“嗳哟!那你是咋说的?外婆能答应么?”
青木忙安慰地拉住她,让她镇定:“我也没等外婆发话,就说这可不成。住咱家别的也没啥,就是来财是个调皮的,咱可管不好;娘跟菊花都忙,哪里顾得上他。要是阄出个好歹来,到时也不好跟舅母说话。”
菊花诧异地望着他——咋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哩?
青木见妹妹奇怪的眼神,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子讲《论语》,说了一句话‘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言”就是说,有人是通情理的,你却不跟他讲清楚,与这产生误解,失之交臂,这就叫‘失人,;而有些人是不可理喻的,你非要用一篇道理来劝他,那是自取其辱,这就叫‘失言”我觉得二舅母就是不可理喻的,跟她没啥好说的,直接不答应就成了,费那心思解释了她也不能听进去,还怄一肚子气。
菊花听了真是又惊又想笑,要是孔子他老人家晓得他的名言能让一个憨实的村娃忽然变得圆滑决断起来,不知是何感想。菊花当然只有高兴的。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跟青木笑了半天。
杨氏正好进来,跟郑长河端了菜和炉子过来,见兄妹俩笑得开心的样子,问道:“笑啥哩?”
菊花于是就把来财的事说了。
杨氏也是声音陡然一高:“她敢送来?我立马就给她送回去。也不瞧瞧来财给惯成啥样了,还送我这来?我一天打三遍。”
她跟菊花的反应一样,就算听到青木说拒绝了二舅母,那也是心有余悸,也气得要命——这个二嫂就不能消停点么?
菊花瞧着娘比自己反应还大,心道,这来财也太厉害了,隔那么远就能把她一家人吓成这样。她娘也没学过《论语》,对待二舅母的方式倒深得圣人这句话的精髓。
“嗳哟!娘,过年后他们不是要来拜年?”菊花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问杨氏道。
青木见菊花避来财如蛇蝎的样子,想妹妹实在是被来财折腾狠了,他安慰地对菊花道:“往常他们都是先去自家外婆家拜年的,然后才来这儿住一晚上。有时也不会住,吃了晌午饭就走了。”
郑长河也道:“你二舅母也要回娘家,没那么多的空儿来这。”
杨氏和菊花对望了一眼,杨氏道:“今年怕是不成了。她肯定是要来折腾一番的。往年咱家穷,她来了也没指望;如今有吃有喝的,她那个性子,怕是住了不想走哩!唉!这小气话要是叫人听了准笑话咱,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咱是六亲不认哩。我哪里是怕她来吃喝,我是不想她带着来财来折腾——那娃儿我实在是怕了。说起来我是大姑,嫁出门的闺女,也不好多管多说的,二哥听了也不高兴哩。”
菊花无精打采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肯定要来住好些天,咱家可是留了这么多肉哩。”
青木跟郑长河也愕然,竟然发现前景不妙-!
菊花见大家楞是被个小娃子给弄得心神不安,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心道,谁还真的怕他和二舅母不成,不过是瞧在舅舅和外婆的份上罢了。看来还是要她来胖揍这娃儿一顿,打得他不敢来,这事才算完。
于是,跳下火桶对杨氏他们道:“好啦,他还能在咱家住一辈子?到时把大舅母、外婆、来福来喜表哥都接来。他们走的时候,二舅母好意思不走?怕是外婆也不让她留下吧?”
杨氏等人也一齐笑了起来。
郑长河悻悻地说道:“我就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娃儿。”
菊花眨眨眼睛道:“爹,那是你没注意哩。我发现狗蛋那小子比来财一点不差,俩人是‘大哥别说二哥ˉ——两个哥差不多”梅子老是被他气得要死,怪不得狗蛋娘老想打他。还是小石头好一些,也调皮,不过讨人喜。”
一家人开始吃饭,杨氏强调道:“她就是想多住,你外婆也不能答应的,她家里就没事了?就是来财要来村学堂上学的事万万不能答应了。这要是真的来了,咱家可就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郑长河嘴里含着饭菜连连点头。
菊花笑道:“娘甭担心,如今连哥哥都晓得不睬她,咱俩更不能答应了。娘也跟外婆说说,让外婆拦着点儿。”
杨氏拿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地说道:“你这傻丫头!要是旁的事,你外婆自然向着咱,来财调皮了她也会管;可是来财到底是她的孙子,我要是摆明了这么嫌弃他,跑去跟她说这样的话,还不把老人家气死了?你甭瞧她动不动就凶来财一顿,其实她可心疼来财了。你还指望她能越过来财,专门为你打算?没准她也是想来财能到这来念书哩!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外孙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叫她能咋办?”
青木停下筷子,想了想道:“二舅母说这话的时候,外婆好像真的没说啥反对的话哩。”
这下大家更忧心了——要是外婆亲自来开口,那不是麻烦了?菊花却下了决心,别说是外婆,就是外公这会儿从地下爬出来,要送来财到这来上学,那也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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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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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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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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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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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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