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本科是雕塑出身,使用起刮刀这类小工具比宋知非娴熟不知道多少倍。
食指跟拇指分别按住桃子顶端跟底部,另只手握刀转圈,不需片刻,桃子皮肉就完全分离开来。
修长的手指握着那颗白里透粉的桃肉问宋知非,“吃吗?”
“我吃过了。”宋知非摇摇头,她看不见自己的神色,但脸上热度清楚的告诉她,那抹淡红并未消失。
薄幸没强求,他把桃子举到唇边咬了口,眼神灼灼看着宋知非,点头评价道,“是挺甜。”
也不知道是真的再说手中桃,还是在评价面前人。
反正宋知非是坐不住了,她指了指头上干发帽,软声说,“那你吃吧,我回去吹头了哦。”
“嗯?”薄幸咽下口里桃肉,发了个单音节词。
宋知非坚定道,“嗯!”
沙发很软,宋知非一站起来,薄幸身侧就立刻弹起了块海绵,接着手被拉住,温热的指尖扯到宋知非纤细的手指,酥麻的电流瞬间被递上心头。
“……”宋知非默然回眸,黑眸里漾着水雾,眼圈还是红的,她俯视薄幸,偏了下头,不去看衬衫敞开那处,努力压着过快的心跳,淡淡问,“干嘛?”
薄幸不语,只是安静的牵着,宋知非也不挣扎,她等他回话。
半响后,男声暗哑,薄幸试探着问,“需要我帮你去前台开个新房间吗?”
电光火石之间,宋知非忽然读懂了薄幸此刻的举动。
她大半夜的突然问薄幸吃桃子吗?本来就不是太寻常的事情。
又是穿着睡衣、眼眶泛红来送的,加上头发还没完全干透,那瓶用来做道具的眼药水就摆在薄幸目之所及的地方。
种种迹象叠加在一起,在薄幸眼里,分明就是副自己跟室友闹了别扭,还没吵过,人家被气哭,拿着眼药水跟桃子离屋出走,可怜弱小又无助,正在寻求安慰的模样。
君子行径,莫过如是。
宋知非心头那块柔软的腹地被狠狠的戳中,原本就哭到酸痛的眼眶架不住泪,晶莹的泪滴顺势而下,砸进地毯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薄幸是真的没哄过什么人,他从刚才坐下那刻就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安慰宋知非。他直男一个,兄弟又都是顾意跟张凌这种货色,自然不懂女孩子之间的友谊跟相处方式。
但明显宋知非和乐婉娩的关系算亲近,薄幸不知前情,也找不到话题宽慰宋知非。
反正他主观臆断出宋知非现在的状态不合适回去。
刚刚是情急才抓住了宋知非的手。
而现在是薄幸不想放了。
“你……”泪滴落在地上,也落在薄幸心里,他素来都镇定自若惯了,现在手足无措的对着在哭的女孩子。
脑袋里有根紧绷的弦断了,薄幸松了宋知非的手,单手揽住她的腰,用力把人带进怀里。
宋知非本身站的就不稳,被薄幸这么一扯,直接抱了个满怀,她整个人都跪坐在薄幸怀中。
棉质吊带裙单薄,内里中空,而薄幸衬衫干脆就从洗脸时候起就没再扣回去过。
肩头相触,肌肤外露处紧贴着,体温互换,自身的温度不断升高,喜欢的茶木香气窜入宋知非鼻腔里。
宋知非整个人都僵住,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她被薄幸抱在怀里,像对待只小动物一样安抚。
薄幸本来是拿手掌拍宋知非的后背的,后来抚上去……不太合适,就转而去摸头。
结果宋知非戴着干发帽。
薄幸的手不上不下,最后索性停在宋知非腰间,防止她滑下去。
女孩的腰很细,跟三年前一样,不盈一握。
两人都无言,偶尔会有宋知非抽鼻子的声音跟微弱的啜泣,薄幸选择让宋知非哭够。
虽然薄幸不知道宋知非在为他哭这场,乃至于他发声安慰的时候,在循环往复的念,“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凭良心讲,薄幸的嗓音低沉悦耳,念儿歌歌词的时候也带了十分温柔。
奈何宋知非上网冲浪的时间过多,自从这歌词被沙雕网友改编成了,“小兔子乖乖,把腿儿张开”后的洗脑功力太大,宋知非再也不能直视这首儿歌了。
在薄幸念到第五次的时候,宋知非忍无可忍的撑着薄幸肩头跟他对视。
宋知非咬着唇,“你能不说这句了吗?”
“……”薄幸是真不知道宋知非心里想的是这种梗,那双桃花眼里浸染了柔和神色,映着宋知非哭过后如出水芙蓉般姣好的容颜,似是在注视块稀世珍宝般认真。
他伸大拇指去轻轻蹭宋知非脸上的泪渍,尽最大努力哄她,“别哭了哦,即便哭也很好看,可你在我屋里哭,好像我怎么你了一样。”
宋知非破涕为笑,黑眸流转,睨了眼薄幸,勾唇轻佻道,“你没有吗?”
她不安分的挪动了下身体。
薄幸眸色略沉,也回敬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宋知非腰后忽然收紧,连带着她整个人又往前栽了半尺,薄幸贴在她耳侧,在耳垂处呼了口热气,音色微高,“想要我做点什么?我成全你,只要你别哭。”
特么的。
宋知非暗骂。
点到为止,再闹下去会出事,薄幸发力抱着宋知非悬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宋知非不得不抱紧薄幸。
在宋知非发声之前,她被薄幸重新安放在沙发里,眼里雾气还未散尽。
“乖乖在这等我。”薄幸单手抄兜,恢复了那副冷清模样,撂下这样句话,转身进了卫生间。
****
卫生间里水汽蒸腾,薄幸在镜前,无比清明的看见自己的情感,他发出的声响被大到最开的流水声全部遮掩掉。
宋知非蜷缩在沙发里读自己心跳的节拍。
一、二、三……九。
十以内数字,宋知非成功数漏了拍,愧对数学老师。
再出来的时候,薄幸手里拎着毛巾和吹风机,顺手扔在沙发上。
薄幸头发没湿,衣服穿的工整,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了顶扣。
“那你平时也不扣到这里啊。”宋知非匆匆扫了眼,别开头,小声嘀咕道。
薄幸睨了眼宋知非,默默地把解了两扣,声音带笑,俯身征求她的意见,他学着她的语气讲话,“那现在宋知非小朋友满意了吗?”
宋知非不回答,她哭过,又被闹了这出,努力压抑着心头悸动,让那些隐晦的少女心思尽可能的不表露出来。
奈何美色当前,宋知非忍得口干舌燥。
桌上的矿泉水是她的救命稻草,宋知非弯腰曲背,几乎是贴在桌面上才够到放在斜对角线的那瓶水。
她把矿泉水瓶拿到自己手里,非常警惕的看了眼瓶口。
前车之鉴,可不能在随便乱喝了。
结果封口的塑料线都断了,意味着这瓶水已经被薄幸开过。
“不喝吗?”薄幸紧抿着薄唇,憋笑问。琇書網
宋知非瞪了薄幸眼,有骨气的把水放回桌上。
薄幸长手长腿,他侧身重新拿起那瓶矿泉水,把盖子扭开递给宋知非,“我没喝过,刚刚你去洗桃子时候给你扭的瓶盖。”
怕宋知非不相信,薄幸还特地把桌下购物袋里的矿泉水拎出来,一手一瓶两瓶拿在一起做了个对照组。
水位线持平。
“谢谢。”宋知非毫无底气的道了谢,接过水大口咕咚。
农夫山泉,有点儿甜。
她放下瓶时候,薄幸才又敛着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似是而非的拍了下大腿,严肃道,“哎呀,对不起,忘了,我好像是扭开抿了小口来着。”
……我信了你的邪。
宋知非淡定的放下水瓶,用手背蹭了下嘴角的水痕,瞟了眼薄幸,摆摆手大气道,“无事,反正朕又不是没喝过,问题不大,无伤大雅。”
薄幸没接话,只是含笑看着她。
男人脱了古装白衣,穿自己常服的黑衬衫,懒懒散散的站在宋知非侧边,桌上还放着吹风机跟蓝色毛巾。
窗帘没拉,薄幸背后就是落地窗。
宋知非也侧目看薄幸,从他眼角眉梢,到眼下那颗泪痣,由近及远,她视线稍偏,从薄幸肩头望见深邃夜空。
弯月明亮的缀在暗夜之上,今夜月明星稀,宋知非眯着眼去找星星,她成功的找到了组时隐时现的星群,唇线轻扬。
于是注意力重新落回到薄幸身上。
宋知非凝视薄幸的眼睛,四目相对。
她从他微棕的眸里,寻到了浩瀚宇宙,宋知非得承认,薄幸这人生的太好,而双桃花眼,带了笑意的时候,满载了整条银河系的星星。
是夺目到同日月争辉的人啊。
不过也理所应当,对薄幸这种人动了心,宋知非认栽,起码不亏。
宋知非看薄幸,薄幸也在注视宋知非,薄幸很满意的在宋知非眼里找到自己,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沉溺于这种被别人视线长久直视的感觉。
半响后,薄幸才低声问,“宋…小可爱,要吹个头吗?”
“唉?”宋知非明目张胆看人,被打断后受了惊,还不忘往后缩了缩。
薄幸指尖点了点她头顶的干发帽问,“不吹头就睡觉?想泡个病假就直说,不用玩真的。”
宋知非其实就是懒,她平时睡得晚,洗完澡还得再玩会儿,或者码会字,头发能自然干就不会举吹风机。
“那老板你帮我吹?”宋知非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注意到薄幸身后沙发上是吹风机跟深蓝色毛巾。
****
自己争取的服务,哭着也要享受完。
酒店沙发旁边没有插座,宋知非在卧室书桌前坐定,薄幸把吹风机安排妥当,又转身回了趟客厅。
再进屋时候薄幸手里多了台ipad,他解过锁摆在宋知非面前。
“服务不错啊,回头跟你们店长说,我办个卡。”宋知非开玩笑夸奖道,她自然的翻动页面,随便找了部电影给自己放。
毛巾跟电吹风都是薄幸自备的,厚毛巾裹胁住宋知非脑袋的时候,她能清晰的闻见薄幸的体味。
薄幸先在手背上试了试电吹风的温度,才往她头上招呼,吹了两下就问,“温度还可以吗?需要在低点吗?”
还真把自己当理发店tony了。
宋知非仗着自己是背对,为所欲为的调戏薄幸,“唉,小薄啊,你这不行啊,你不会来事。销售话术你知道吗?这个时候你就得跟我唠自己家庭背景了,把自己说的惨点儿,要多惨就多惨,这样我才能生出恻隐之心。”
“愿闻其详。”薄幸答,他调了最低档,风力不大,相对的噪音也很小,能清楚的听见宋知非说话。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宋知非细软的黑发间,薄幸耐心的撩起捧起一缕吹干,周而复始。
宋知非本来就是细软的发质,之前又是个染漂狂魔,每年平均会换三次颜色,弄的头发更加软,连现在这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也不例外,是染的黑,但胜在她发量多。
以至于每回有朋友问她,“你平时怎么保养的,头发又黑又浓密。”
宋知非总是讨打的回,“熬夜通宵喝酒蹦迪样样不落,全靠遗传。”
发丝绕指柔,无辜的扫蹭着薄幸的掌心,十指连心,薄幸捋着那缕发呆,尽职的吹风机还在不停的吐着热气。
而宋知非全然不知薄幸内心经历了什么纠结,ipad里放《辛德勒名单》,她把电影静音,黑白画面无声变换。
宋知非依旧在话痨,“当然是说自己小时候家里一贫如洗,被父母送去当理发学徒学门手艺混碗吃饭,然后着重渲染,从前在小发廊给人洗头,经常遇到不友善的客人,不像姐您这样貌美如花又脾气好之类的。再说花了好几年才出头能给客人剪个头啥的……反正前期怎么惨怎么来,后期怎么励志怎么编。”
这故事编的,薄幸总觉得是在哪里听过。
为了表示礼貌,薄幸时不时的会“嗯”几声让宋知非知道自己真的有在听。
“然后呢?”薄幸搬出万能用语。
“唉。”宋知非叹了口气,双手在半空中凭空比划了下,“都铺垫的差不多了,就进正题呗,姐你这每次都来洗剪吹588不合适,咱门家办个卡打八折,还冲三千送六百,算下来打六折呢,贼合适。”
宋知非张口就来,说词根本不带卡壳的。
头发被吹的差不多,薄幸把手指顺入发根,去试哪里还没干透,确认全干后才不舍得把手从发间移开,沉声说,“词挺熟,看来你常去啊。”
“那可不,都办卡好几次了,不熟才怪呢。”宋知非被薄幸照顾的舒舒服服,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状态,随口接了句实话。
薄幸想起来他在哪里听过了,把剪头发换成洗盘子跟打杂就是宋知非的故事了。
薄幸舌尖舔了下后槽牙,笑笑说,“哦,这样啊。”
尾音轻扬着,带了三分戏谑。
吹风机关了,卧室刹时安静的针落可闻。
面前的电影还在继续播放,宋知非品出薄幸话里有话,她未回头,也不敢回头看,脑子里闪过无数推搪蒙混过关的方式。
宋知非是聪明人,她看过、读过数以千计的小说跟电影,那些狗血的误会跟桥段统统烂熟于心。
圆谎于她太容易,宋知非张口就能讲出有头有尾的大戏。
难过的是宋知非心里那关。
尘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最容易牟利的是血缘至亲,其次是知心好友,末位才是生人。
但极少有人在杀熟时候从不纠结,决绝果敢的。
薄幸太好了。
好到她不忍心继续往下编造谎言。
短暂的寂静后,薄幸用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宋知非的头,朗声说,“你该睡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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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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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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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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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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