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都是富家子弟,附加属性夜猫子。
大家在一楼大厅嗨到凌晨两点多,才有人提出离场,南加州地广人稀,交通不便。
常年居住在这边的人,基本上都自己有车,有没喝酒的送了小猫几只回家,剩下的就留宿在宋知非家。
宋家是餐饮业龙头,烧烤界扛把子的存在。
宋知非是这辈唯一的血脉,宋高对这个女儿称得上是百依百顺,能花钱解决的事情,绝对不肯亏待半分。
曾经多次放言,“只要你不玩出人命,注意自己人身安全,不危害祖国社会,剩下的事你开心就好。”
掌上明珠四个字,在宋家并不只是个成语而已。
早先宋知非文化课念的不错,突发奇想去考编导,于是就去了,成绩斐然,省考全省第一,连带着北影校内考成绩也是第一。
连关系都没走,就稳的不能再稳了。
宋高升学宴都开始准备了,宋知非撂下了句,“我不想在国内念了,没意思。”
宋高多余的话半句都没有,第二天就把留学中介跟雅思托福外教都安排上了。
就这么个女儿控。
宋知非成年后就从寄宿家庭搬了出来独居,房子是宋高早就买好的,三层独栋别墅,附带位全能保姆。
宋知非曾经同父亲撒娇,“我就一个人住,顶多再有个小姐妹来家里,买这么大做些什么?”
“你不懂,在外面多交朋友,花钱大方点,反正家里也不缺,之后都是你的人脉关系。”宋高拍着女儿的头,和蔼可亲的灌输社交观念,“再说了,有相熟的朋友找房子,就让她跟你一起住呗,万事以你开心为准。”
因为宋知非太喜欢独居的感觉,加上文学创作也需要安静的环境,所以私人保姆就被她打发走了,隔天过来打扫房间做饭。
近一年来,她都是一个人住的。
****
“三层全是客房,二层靠楼梯这两侧的也都是,洗漱用品跟浴巾之类的阿姨每个房间放了三份,各位兄弟姐妹们自便。”宋知非扯了刚刚郭凯华用的麦克风,光脚站在沙发上交代。
得到了几个人颔首回应后,宋知非放下话筒,假作困倦,揉了揉眼睛,浮夸的打了个哈欠,轻声同郭凯华讲瞎话,“我昨天兴奋的没睡着,今天又早起准备,实在太困了,我先上去睡觉,有什么话,我们明天讲。”
说话时候,本就松散又被徐扣弦揉过的丸子头彻底散下来,长发从光洁脸颊垂下,遮挡住了半只眼睛。
郭凯华下意识的想伸手去帮宋知非拨开,宋知非则是先警惕的后缩了一步,差点栽倒在沙发靠背上。
“……”
气氛尴尬,客厅里像是被分割成若干个空间,那边是欢声笑语,这便是零度冰点。
“抱歉,是我逾越了。”郭凯华收回手,眉眼间掠过丝失落,就立刻换了笑容。
宋知非摇头,眸光流转,单手把另只丸子头也放下来,趿了拖鞋匆匆告别上楼。
回到房间,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宋知非才彻底松了口气,她只开了床头星星挂灯,屋里主色调还是昏暗,从窗口望出去,昏暗路灯照在积雪上,反着荧荧光亮。
“一、二、三……”宋知非轻声去数视线可及范围内的路灯数。
她心乱如麻时候常常用数数的方式平静下来。
门被扣响,宋知非起身走到门前,平日里她是不锁门的,今天人多,想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就锁了。
“阿非,是我。”门外传来徐扣弦清脆的声音。
宋知非开门,看见徐扣弦手里拎的百利甜酒瓶跟脱脂牛奶,她侧身把人迎进来。
主卧是卡在别墅边缘,朝向西南的,一侧是落地阳台,另侧就是书桌正对的窗口。
宋知非跟徐扣弦一人裹了件大衣,站在阳台上喝小甜酒,室内空调温度开得高,阳台门也没关上,冷热风对吹,算不上特别的冷。
“徐二,你为什么会选择读法学?”宋知非咂着浓厚的百利甜,唇角还沾了奶白色酒渍。
徐扣弦看傻子似的看着宋知非,笑答,“我妈是法学教授,我爸是检察官,我读法学好像是天经地义,不读才是逆天而行吧?”
“哦。”宋知非委屈巴巴的盯着好友,“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读戏剧吗?”
“那小知非为什么会在南加州大学念戏剧?如果之后会回国发展的话,北影也许更适合你吧,毕竟许多东西都需要年限累计”徐扣弦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宋知非比徐扣弦没小几岁,都是年少就远渡重洋求学的人,共情起对方苦楚时候,总能抓住重点在哪里。
夜风萧瑟,乌云遮天,抬眼不见星月,宋知非伸出食指,去碰栏杆上覆盖的雪,冰凉到极点,触到就立刻缩回了手,人也连带着清醒了很多。
“其实这些年我跟谁都没讲过的。”宋知非苦笑,“年少轻狂罢了。”
“当年我在北影公布成绩那天,我去上卫生间,在格子里蹲坑,听见门外有人聊天说,考第一那个宋知非,祖父是著名画家胡岳,母亲是作家胡宴。”
另个人用惊讶语气说,“那难怪呢,我说怎么看着那么小,就考上了,我要是有这种家世,指不定多出息呢,也不知道背地里塞了多少钱。”
手里的酒杯被碰了下,杯壁相触,有极清脆的响声入耳,水面泛起微弱波澜。
徐扣弦仰头干了杯中酒,“然后呢?”
宋知非也干了,她轻了下嗓子才继续说,“接着我就推门出去了,我跟门外两个女的说,我就是宋知非,她俩当时就傻了。”
“我说,有些人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而投胎比不过,就去轻贱别人的努力,断言说别人不配的人,这辈子怎么努力,都是注定了比不过别人的。”
“我是当场就怼回去了,还怼的特别爽,可就从卫生间到正门口,走廊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我想了很多事情,甚至深刻认识到,只要我在国内写剧本,不管我努力,多出色,他人看我时候永远带着有色眼镜,说我是靠家里才这样那样的。”宋知非又一次伸手,去握了整捧雪,体温融化细雪,冰水从她指缝流下,滴滴答答。
“所以我出国了,读这所被称为好莱坞制造机的学校,妄图洗清家世背景带给我的东西。”宋知非接了徐扣弦递过来的纸巾,低头仔细的去擦拭每一根手指,口里依旧喋喋不休,“当时年少吧,太狂妄了,我早该认识到,就连我能在国外念书,都是家境支撑来的……”
徐扣弦安静的听,长卷发被风撩起,她用手按下来,等宋知非小朋友全部讲完,就回了个单句,“随心就好,早点睡觉。”xǐυmь.℃òm
说完徐扣弦张开怀抱,给了宋知非个熊抱。
来路跟归途,终归都是自己的事情,外人评价不了。
讲出来不过是发泄,本就不图对方给自己任何建议,
注定了是难眠之夜,徐扣弦离开之后,宋知非重新坐回书桌前,她打开文档,把昨天写的寥寥三页全部清空。
握着手机打开ins去搜了Charon.
独自一人对着那张雪地日出的背影看了许久,她看到极仔细,从男人被风轻拂起的风衣下摆,到他弯曲冻红的指节,再到发旋。
回过神来时候,宋知非心里已然有了几幕戏,指尖扣在键盘上,流畅的故事梗概跃然屏幕之上。
****
她写一个少年爱好风光摄影,独自拍摄雪山遭遇雪崩被困的故事。
广袤无垠的雪地上,风雪交加,前行时候唯一的路标,是登山者的尸体。
不知道在雪地中背着沉重的登山装备跟摄影器材蹒跚前行了多久,少年依旧在用相机记录下沿途的风景,第一块电池没电了,他换上了第二块。
第二天快结束时候,少年甚至还在拍摄晚霞,夜晚瑟缩在帐篷里,少年眼神灼灼的来回搓着手翻看相册,感叹自然的无穷无尽。
外面是狂风呼啸,暴雪纷纷,帐篷被吹的变形,少年自己举着手电筒,用相机录下了段视频。
“我现在约在海拔四千二百米处,偶遇雪崩,我并不害怕,因为拍到了绝美的日出日落,这将是我一生值得回忆的传奇,是平庸人生里的难得的惊险回忆,现在,我拿相机记录下了一切。”
最后一幕是天亮了,雪过天晴,天光泛白。
雪地上一望无际,风扬过,帐篷的金属尖露出一小截。
诚然是称得上传奇的故事,可惜再也没办法从当事人口中得以轻描淡写的讲出来了。
始终意难平。
写完之后宋知非保存好,打印了一份,自己去阳台做了套颈椎拉伸运动,抬头正对上冉冉升起的朝阳。
与此同时,刚刚通宵达旦修完照片的薄幸也在看日出。
现代人同一时刻望见日出,四舍五入,就是天涯比相邻了。
****
跟郭凯华交往的第二天,宋知非同他畅谈,说清缘由,表明自己并不喜欢他。
在郭凯华的请求下,顾及对方面子,跟他拖了小两个多月,逢人前做戏,最后讲是性格不合无法相处下去,和平分手。
郭凯华没多久就有了新对象,宋知非继续单身快乐。
无憎无怨,各自安好。
见了面还是点头之交。
一年后,郭凯华自编自导的处女作上映,铺天盖地的获奖,宋知非在看到电影介绍后。
在所有社交软件上都屏蔽了电影名《雪落》、郭凯华、以及跟这部电影所有相关的人员。
其中包括主演薄幸的名字。
全部都成了宋知非不可触碰的逆鳞,无人敢在她面前提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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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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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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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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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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