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之前是因为她母亲在,令她少话,那么之后的单独相处,他感受到的依旧是她的少言寡语。
若不是有晚晚,他们之间恐怕常常会冷场。
他记得的,初三那天,他从背后抱住她,她并不像以前那样,软成春水似的融化在他怀里,而是,整个人很僵,很排斥。
他问她:“你让我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敏,怎么了?”
她想了想说:
“时间隔的太久,你让我生疏。和平他们死的太惨……我的心,一直没从那一场场杀戮中抽出来……霍启航,你能别碰我吗?我有点受不了……”
那一刻,他难免有点郁结,掰过她的脸孔,眼里疼痛着,忍不住低低质问了一句:
“我不能碰,佟庭烽却能碰你!”
他的话,夹着浓浓的酣意。只要一想到他们曾经在床上颠鸾倒凤,做着男女之间最最亲密的事,在他拼命寻找她、忍受心上无穷无尽的煎熬的时候,他们成了夫妻。难免,他会痛苦。
她眼神复杂,居然说: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让我没有负担。可你,不看到你还好,看到你,我没办法释怀……我需要时间来淡化那些刻在心上的画面……哪怕那不是你的错……有些阴影一旦造成,那不是理智可以驱散的……启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时间能让我们找到失去的世界!”
他固执的说。
她沉默不语,轻轻推开了他。
他看着心里自是难过的。
那一刻,他感觉到,有一条巨大的裂痕在他们中间绷裂开,他想拉住她,将她将她拉回到他的世界里来,可她在往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裂越大。
不过,还好,他们之间还有一座桥……晚晚就是。
“对了,我们已经联系到衡薇了,今天,她会一起过来。”
他拉回思绪,告诉她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
宁敏的眉,皱成了川字,因为衡薇,而想到了莫家,心里有会有一种悲哀散开……
“敏敏,别对衡薇有成见。”
他知道她心头在疼痛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选择。衡薇和莫尧之也不是四个月之前才认识的,他们的关系很复杂。莫臣之干的事,别牵怒到莫尧之身上。你和衡薇关系那么好,别因为一个莫臣之而闹了别扭……”
宁敏嗖的站了起来,白着脸:“别在我面前提莫家。莫家没一个是好东西!”
要不是莫长林策划了这场劫持,事态最后也不至于发展到那样一个田地。
她急步出去,等到跨出门时,和郝军照了一个面。
郝军打量着刚想打招呼,宁敏已经错身而过,他只能转头看向霍启航:
“干什么?脾气好大。”
霍启航不说话。
“哎,我跟你说,女人,疼归疼,但,别太宠的太离谱,让她爬到你头顶上,你以后可没有好果子吃!”
坐回自己的位置,霍启航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倒是希望她可以往他头上爬,和他没大没小,没隔阂的,可她现在……唉……
他捏了担眉心,抚了抚腰,疼。
这一刀,得让他休息上好一阵子了。
也许等处理完这件事,他应该带上她们母女俩去别处散散心,好好温故一下曾经走过的那些岁月,或者就能找回那已经让她觉得生疏的关系。
“霍少,身体吃得消吗?”
郝军见状,关心的问,这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按理说,现在,他应该休养在家,可这件事,他执意要亲自做。谁也拗不过他。
“待会儿还是用轮椅吧!大夫说了,你现在只能适宜的走动,走久了,会累。身体是自己的,强撑没意思。你要是想顺顺当当的陪着宁小姐主持完这一趟交接仪式,最好听我的!”
霍启航没有拒绝。
八点四十分,霍启航坐车去了琼城机场,宁敏和他同坐一车,沿途有警车开道。
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整个人沉浸在悲痛中。
九点半,车队进入机场,机场方面有警力在维护秩序,各大媒体,都在守候,准备挖掘这一个重大的新闻。五个家庭的成员,一家家拖儿带口的来接机,每个人脸上都是悲痛之色。
一路同来的还是霍长安,霍家父子和家属一一握手,表示慰问,宁敏站在边上,眼底是一张张被泪水浸湿的脸孔。
十点,竺国了军用专机准时准点出现在琼城上空,当一具具装着遗骸冰棺被抬下,她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哭泣。
展初一年迈的父母,当场昏厥,他们帅气的儿子,好好的出去,被送来的只是残肢断骨,一片片尸片,被集中在一个小棺木里……
董成方唯一的姐姐姐夫,在看到碳化了的弟弟时,哭的嘶心裂肺。
张家仪,他的新婚妻子,抱着刚刚出生没几天的稚子,扶棺长泣,和着孩子的哭叫,以及头发发白的双亲那阵阵拍股痛叫,场面是何等的惨绝人寰,棺木之中的尸首,是人工缝合起来的。
周物的尸体最完整,一条深深的勒痕,呈现在他的脖子上,他唯一的妹妹陪着坐在轮椅里的母亲前来认尸,母女俩哭成一团。
宁敏走到最后一口棺木时,就停了下来,打开玻璃盖,揭开那雪白的尸布,望着四个月前被她亲手埋掉的和平,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
这是她的发小,和她在同一个小区一起长大的男人,那个引导她走进猎风组的哥们儿,那个喜欢她,而不敢表白爱慕的小伙伴,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现在终于回家了。
她伸手,抚上了那已长满尸斑的男人,冰冷僵硬的触感是他唯一给她的感觉,他再也不能对着她笑得大大咧咧了。
“如果不是和平那一挡,死的是我!”
宁敏对身边的男人说,哽咽着:“他身中数枪,就这样一点一点冷却在我怀里。而我却束手无策……你知道看着自己的伙伴一寸一寸走去,没了呼吸,没了温度,没了心跳,没了声音,是怎么一种感觉吗?”
她吸了一下鼻水,声音哑着,痛着,望着当头的太阳,今天的天气真好,可她的声音就像幽灵一般飘渺:
“整片天空,都塌了!”
霍启航心头一紧,从轮椅里站起来,替她擦眼泪,说不出半句话。
“宁!”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泪眼迷糊中,宁敏抬头,看到了一身贵夫人打扮的衡薇,婷婷玉立在面前,脸上,皆是沉重的戚然。身边站着的正是莫家那位三公子莫尧之……这次送尸体过来的就是这位金贵的三少。
她抹了一把眼泪,冷冷的扫了一眼莫尧之,目光落在衡薇脸上。
“我们能谈谈吗?”
衡薇低问。
“追悼会后!”
她扔下一句。
“阿薇,你觉得以莫夫人的身份来参中周物的追悼会,合适吗?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来!”
宁敏的话语,很尖利。
“不管合不合适,我都得来送他入土放安!”
衡薇低低的说:“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了。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这么做。”
阳光很灿烂,照亮了衡薇眼角的亮。
这泪,终令宁敏心软,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冷风吹着心头,看到不远处,好友顾晓,跌跌撞撞的冲过来,远远叫了一声:
待走近,她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并且狠狠拍了拍她的肩,哭着:“我以为我会看到你的尸首。我以为再也见过到你……宁宁,还有薇薇,你们还活着,真是老天开眼。真是太好了……”
好吗?
为什么宁敏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幸运?
她的心,是如此如此的沉重。
悲伤,落泪,似乎是已成了当下唯一的情绪,见到战死的战友是沉痛的,见到未死的战友也是沉痛的,见到睽久已久的朋友,同样是沉痛的。
这样的场合,没办法叙旧,这样的时刻,怀揣的只有无尽的追思。
追悼会,很隆重,铺天盖地的报导,皆是烈士们的如何如何英勇,没有人知道,他们皆是弃卒。而宁敏,对此只有沉默。
三天后的清晨,五个小伙伴,化成了一盒盒骨灰,被葬进了烈士陵园。
之后的两天,宁敏接受了一系列的调查,日子在忙碌过度,忙的都没空见霍启航,也没时间约见衡薇和顾晓。
第三天,她递交了辞职报告……在中国时,她担任的大使馆秘书之职。之后被调任,入达琳特宫就任特种军械部副司长。由于她的失踪,这个位置一直空置。
元月十四,第一天上班,司长原想带她去认识一下下属,可她递上的是一封辞职信。
司长很为难:“这事,我没办法批准,得向上级报告!”
“你去报告吧!”
她挥挥手,离开了这样一个肥缺……只留一室的大男人们怔怔的目送……琇書網
十点的时候,她接到了霍启航的电话,她知道他为何打电话过来,便抢在他开口说话前问:
“你在哪?”
“家!”
他嘴里的家,就是首相府。
“我过来!有话想跟你说!你等着!”
一刻钟后,她出现在首相府。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她找到了他住的小楼。
霍启航刚刚起来,身上穿着一件毛衣,坐在日光室内等,她推门进去时,卓然不群的男人迎了上来,皱着眉头,劈头就问:
“为什么要辞职?”
宁敏跨进去,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
“我怀孕了,佟庭烽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再工作,我需要好好养胎,去经营我的婚姻!”
那一刻,她看到霍启航的脸色,于一瞬间内惨白,眼底布满了震惊之色,然后,有痛楚在泛开,一层一层那么密集的向她袭来,令她的心脏紧缩,有点不太忍面对这样一种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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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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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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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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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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