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从敦煌那处逃出来之后,简直是穷困潦倒,加上总是有不怀好意的人想要逼问他敦煌那笔宝藏的下落,最后他只好去投奔了一个昔日的熟人,一群白马羌建起的马贼组织,沙风盗.
他当年是天台军的斥候领,到了沙风盗之后,用昔年训练天台军的方法训练他们,很快就得到了重用,他一直想要为领复仇,无奈却撼动不了魏国的根本,只能疯狂的掠夺这条商路上的魏国商队.
他充当向导为诱饵,将商队引向埋伏的地点,极少失手.会雇佣外面向导的商队一向是很少来往这条商道的,出了事也很正常,他的向导诱饵越做越好,直到沙风盗收到了孟王后的委托,从魏中带出沮渠菩提,老桑头才明白原来这支马贼一直被没北凉剿灭,是因为他们的靠山是那位白马羌的孟王后.
几乎是很快的,老桑头就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他对北凉并无好感,对魏国更是满腔恨意,孟王后想要把菩提弄走,那一定会得罪魏国人,说不得魏国和北凉从此就要打起来,两国相争,势必会消耗掉魏国的国力,给南边的刘宋可乘之机.
老桑头性格沉稳,又智计多端,沙风盗的领很倚仗他,而且隐隐向他透露了这一票做完后他就要收手跟着孟王后的意思,所以这些兄弟们以后肯定是要散掉的,他必须要把自己洗白.
于是完全针对这只魏国人的计划就这么展开了.无论是绿洲外的伏击也好,还是把沙风盗里最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那一部分刺头处理掉也好,都是老桑头和沙风盗领的计划,为的就是取得魏国人的信任,加入到魏国使团的队伍里去.xǐυmь.℃òm
孟王后早打听过这支队伍里的卢水胡人就是天台军,老桑头又是他们的熟人,得到卢水胡人的信任也容易.
孟王后这个人向来只注重大局,对细节并不苛刻,沙风盗领保证他们能把沮渠菩提偷出来,她就动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去支持沙风盗.
这处"风城"并不算秘密,来往这条商路的向导有许多都知道"风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遭遇大风的事情.
风城周边的环境非常奇怪,西边有鸣沙,南边有沙山,北面是死地,所有的沙子到了这里像是打了个旋一样,经常从此处呼啸而过的沙暴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当它温和的时候,它是最安全的休息地.
高大的岩沙遮挡着沙漠中酷热的太阳,平整的沙地适宜于安营扎寨,没有毒蛇和其他有毒的动物在这里久留,因为几乎找不到什么吃的.
即使刮起了风,只要躲避在砂岩和骆驼之后,很快的沙暴也会过去,等沙暴过去,沙子会自然倾泻而下,只要登上几天,埋藏在沙子里的东西会自己露出来.
沙风盗之所以用这里做一处巢穴,便是看中这里天然而奇妙的地理特性,来掩盖其他人的追捕.
更可爱的是,这种风暴不是无迹可寻的,一旦周边连续出现好几天没有风的情况,那么离大风来的时候也不远了.这个周期一般是在二十天到二十二天之间,老桑头掐的很准,只要等菩提离开,风沙就会卷起,至少一天之内魏国人无法追寻到沮渠菩提的位置,也无法离开风城.
而一天的时间,足够孟王后那位狂热的追随者把沮渠菩提带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但老桑头没想到这一次的风暴大到这种地步.
老桑头早年也曾受过孟王后的恩惠,只是孟王后自己不知道.当年敦煌内乱,所有人都差点渴死,是随军的孟王后下令挖掉上游蓄水的大堤,让山上蓄着的水源流向下游,解了敦煌的燃眉之急.
虽然那一战杀死敦煌里叛军无数,但对于敦煌城中对政权完全不感兴趣的这些人来说,他们没有被困在城里渴死,而是度过了最难捱的那段时间,孟王后的恩德足以立上一个长生牌位了.
老桑头会帮助孟王后送走菩提,一方面是想给魏国添点麻烦,最好能让北凉和魏国打起来,一方面也是记得那次人情,他并不擅长战斗,做这种事倒是合适,由他亲自布局,亲自调度,自然是成功率最高的.
风城曾经数次被掩埋的故事老桑头也听不少人说过,但他只当做老年人吓唬小孩不让小孩到处乱跑的故事而已.沙风盗盘踞风城有两年了,从来没有哪次的大风刮到能把风城掩埋,连小腿肚都埋不了.
风把老鼠和其他动物们卷成一团的时候,老桑头突然就想起了那些老人们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铺天盖地的沙暴迎面而来时,天地之间总会产生无数的异象,有时候是下红雨,有时候是蝙蝠成群……
如今他知道了,不是下红雨,而是蛇虫鼠蚁从天上落下来的样子从远处看起来像是下雨,而蝙蝠也都是些沙漠鼠罢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而他也确实是自私凉薄的性子,先选择的是救下自己的族人.
让所有的卢水胡人都进了骆驼圈子后,老桑头偷偷牵走了两匹骆驼,趴到两匹骆驼的身下躲过了一劫,待所有人惊魂未定地从沙子里爬出来时,他早已经骑着骆驼离开了这里.
.[,!]
离开的老桑头心中没有一丝后悔,只有对这种"天意"的恐惧.
他相信不是自己的布局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老天要借由他的手达到这样的效果,要将这些魏国人全部埋在这里.
他突然想到了北凉王室背后神秘莫测的那些僧人们,还有那些沙漠中经常有的"沙子里有恶魔,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出来吃人"的传闻.
这样的恐惧让他没命的离开这支被"恶魔"盯上的使团,完全生不起再回头看看的冲动.
老桑头跑了,留下一群迷茫而无助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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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沙丘.
"怎么样?那边情况如何?"沮渠菩提早已经被铁卫营的铁卫们带着离开了很远,但那么大的风头即使离得极远也能看到一些痕迹.
什么天下红雨,老鼠上天,平地里起了龙卷风之类,即使离了几十里,还是足以让人心神剧震.
"风太大了,我不敢凑过去……"因为使团里还有孟玉龙等孟家军的人在护卫,这几个孟家子弟比沮渠菩提还要着急.
他们脸色灰白地苦笑着:"那么大的风,恐怕都被吹走了!"
"不是说只是一场沙暴吗?那是沙暴吗?那简直就是妖风!"沮渠菩提早已经跳下了骆驼,"表兄还在那里!我们不能就这么站着!"
"那我们能怎么办?我们现在过去也会被卷走的!"
"这附近没有人了吗?最近的城镇是在哪儿?"沮渠菩提也熟读一路的地图,"难道要回去求援吗?"
"世子,放弃吧,就算回去也来不及了."
几个侍卫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应该去和王后安排的队伍汇合,这里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去,王后很快就要来了.世子,这是天灾,不是!"
"这就是……这就是……"
沮渠菩提不能接受地拼命摇着头.
"为了我一个人,死了这么多人……我要去找人救他们,我要去附近的绿洲,绿洲里一定有商队……我要回去,去毛水,去罗镇,那里都有人,找人去把他们挖出来……啊!"
"对不住了!"
一个侍卫咬牙将沮渠菩提敲晕,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东西,抱着他上了骆驼.
"难道一路就这么捆着他?"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我们为了救他才死了这么多人,现在他还想回去,当兄弟们的命不值钱吗?"那个面色严肃的侍卫寒着脸说道:"如今事已至此,唯有将他送到王后那里我们才能全身而退,否则在世人眼里,我们已经死了."
"可他要闹……"
"他会接受的.他跑了,北凉一旦和魏国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当王后不知道吗?她们是完全不想管了,反正我们无牵无挂,操心什么,走!"
"……那就走吧."
郑宗并没有断了骨头,但身上的伤势比贺穆兰要严重的多.
也不知道是因为郑宗比贺穆兰细皮嫩肉的多,还是贺穆兰穿的衣衫料子比他要粗糙,这一场浩劫下来,郑宗几乎已经成了个血人.
但他毕竟是年轻健康的小伙子,当贺穆兰将他从沙子里捞出来抱到沙丘的阴影之下后没多久,他还是渐渐清醒了过来.
"你能不能不要再看了!"
郑宗虚弱而恼羞成怒地对着贺穆兰叫着.
"不就是长得比别人小点吗!"
"我没看你啊."
贺穆兰莫名其妙地对郑宗说着.
"没看我在把死人的衣服想法子给你捆成围屁股的布吗?谁看你了!"
还小点……
没被沙子搓掉鸟就不错了,他该庆幸毁掉的只是脸.
贺穆兰用那袋烈酒给郑宗擦了擦身上的伤口,把那些伤口里揉进去的沙子给小心地拣掉了,但这并不能保证他的伤口不会感染.
沙漠里缺医少药,日夜温差又大,他们没水没衣服,全身都暴露在太阳之下,如果还在白天行动,一定都会脱水而死.
所以他们只能躲在沙丘的阴影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尽最大的可能保存自己的体力,等待着晚上到来.
到了晚上,才是他们行动的时候.
被痛苦折磨的郑宗一刻都没有闭上眼睛,疼痛让他完全没有睡意.但他也同意贺穆兰的话,在这里一直等着,只会等死.
风是从北面刮过来的,所以他们现在一定是在南边的某处,也不知道离沙漠里那座岩沙城还有多远.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沙漠里一点参照物都没有,风吹过沙丘,这座沙丘可能上一刻还在这里,下一刻就去了那处.
只有看着太阳才能知道具体的方位,贺穆兰和郑宗已经说好了,只要太阳一落山,朝着东北的方向一直走,一定就能找到使团.
但这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能够找到,郑宗和贺穆兰也没有把握.
天色.[,!]一点都黑下去了,贺穆兰抓起了磐石插在自己的腰上,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中的艳红正在变成紫色,漫天的紫云颇有些"紫气东来"的意思,气象万千,苍穹一直延伸开去,知道天的尽头.
"紫气东来"无疑是一个好的兆头,被老天折腾了一遍的贺穆兰也不由得开始详细命和运这两种东西了.
现在她无比的希望好运气能一直笼罩着她,直到她能够带着郑宗离开沙漠.
"天要黑了,我们走."
贺穆兰又渴又饿,只是在白天的时候稍微打了个盹,也不知道精力能维持多久.但她不可能把郑宗留在这里,所以一把背起了郑宗,朝着东北的方向而去.
郑宗身上的皮肉伤已经不再渗血和组织液了,因为没有衣服蔽体,被烈风撕碎了的布条,飘飘荡荡的挂在他的身上.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寒风也开始吹拂,贺穆兰低头看了眼郑宗的胳膊,只见他的皮肤上已经开始起了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加上站起来的汗毛,还有那些难看的伤口和结疤,使得他的胳膊难看极了.
夜越来越深,寒意越来越浓,布条当然不能抵挡任何寒意,两个人身上都是伤口,贺穆兰从不知道原来风也能造成利刃一般的效果,此刻艰难前进的她,真像是被刀在割着肌肤一般前进着.
连她都如此痛苦,那郑宗呢?
贺穆兰心中一沉,回过头去问背后的郑宗:"你怎么样?要是冷,就把酒喝一口."
酒囊里还有一些酒,是贺穆兰防着他伤口感染恶化的.
北凉的酒比魏国的酒要烈,大概是酒曲不同,酵的温度也比北魏要高.
出乎贺穆兰意料之外的,郑宗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倒在笑.
"你笑什么?"
瘆的慌!
"我笑将军身上真暖和啊,跟火炉似的."
郑宗笑眯眯地说道:"可惜胸前暖,背后冷,太煞风景."
贺穆兰这才想起自己身上阳气过盛,体温要较普通人暖和的多,但他背后毕竟是被风吹着,所以才一半冷一半热,难为他还笑得出来.
不愧是变态啊.
"你少说点话,保存点体力.要实在熬不住了就跟我说,我把你抱在前面,你背后也舒服点."
没横抱他是害怕伤了他背后的伤口,可要是吹到他烧,情况就更差了.
她完全错估了郑宗的厚脸皮.
听到贺穆兰愿意抱他,郑宗立刻点了点头,贺穆兰只觉得背后微微晃了晃,然后就听到他很高兴地说着:"我现在就冷的不行了,你抱我吧……"
我能把你摔下去自己走吗?
贺穆兰的脸皮抽了抽,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蹲下身把他放下来,将背着的姿势改为横抱.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肩背时,贺穆兰感觉到郑宗痛得一哆嗦,但硬是咬着牙没有叫出来,反倒往她怀里缩了缩,好像这样真的暖和些似的.
尼玛,这满满的性别颠倒感是怎么回事!
郑宗以后变成宦官难不成不是被害,是自愿的吗?这么柔弱又诡异的娘娘腔,说是男人出去谁信!
"不痛?"
"你抱紧点我就不痛了."
"……我把你丢下去你信不信?"
两人胡言乱语着走在沙漠里,用这种方式排遣着心中的不安和疲惫,他们知道最冷的时候还没有到,等到极冷的时候反倒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真会冷死在原地了.
和那天沙漠夜行一样,四周什么都看不见,脚下踩着的都是沙子,上一次好歹还有几千人,有骆驼,有马,有火把,而现在除了两个可怜的伤者,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要不是天上还有一轮明月,两个人也许根本都不敢在晚上出行.
"我好冷,有些坚持不住了……"
郑宗抖了抖,终于示弱道:"我好饿,还好渴,好困,现在又冷,花将军,你把我放下来自己走吧,我觉得我肯定活不下去.能在你怀里被抱一阵子,又被你亲过,我死而无憾了."
"说了不是亲你!是给你渡气!"
贺穆兰咬着牙叫了起来.
"我也好饿,我也好渴,我也困也冷,我能不能也死了算了?我一点卢水胡话和其他的语言都不会,你要是死了,我遇到人都不知道怎么找回虎贲军!"
看起来,好像郑宗拖累了她,但贺穆兰知道,现在不是郑宗依靠着自己,而是自己在依靠着郑宗.
落在这茫茫的大漠中,没有水,没有人,只有一片沙子,要是只剩自己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郑宗此时已经成了她在沙漠中的某种支柱,一种一定要把他活着带出去的"信念",正是因为手臂上这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她还活着,她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还在行走.
对于天生神力的她来说,瘦弱的郑宗比磐石也重不了多少,可如果丢弃了这份重量,才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穆兰的口气太过"恶狠狠",郑宗苦笑了一下,就换了其他的话题.
"不知道兴平公主怎么样了……我们三个一起飞出去的."
"她没碰到我,我要能救到她,肯定一起拉了."
贺穆兰的脚步顿了顿,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
那些被吹飞了的虎贲军,那些北凉的使臣,失踪的沮渠菩提,被她派出去巡逻的那罗浑,孟玉龙,还有那些完全不明白生了什么事就消失在天际的人们……
如果现在想起这些事,只会让她的脚步更沉.
"老桑头一定有问题,他把我们带进那个岩沙之城肯定是有预谋的,甚至他让我们晚上赶路,说不定都是算好了清晨时我们最困,没办法躲避的开这场风沙.他为何这么恶毒?我们团里有那么多卢水胡人,他竟一点都不顾念同族……"
郑宗喃喃自语.
"不,这么大的风沙,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算计,因为搞不好连自己的命都没了.他一定是没想到风这么大.可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万死难辞,除非他有靠山或其他依仗不会有事……"
"刮风之前,菩提世子就不见了."
贺穆兰随口回答郑宗.
"我去营帐里找菩提,却现所有人在帐篷里吵成一团,然后帐篷就飞了,要不是越影跑过来,我恐怕还在傻……"
贺穆兰的语气渐渐低沉下去.
"越影和大红不知道怎么样了.它们那么机灵,一定能活下来吧?"
"这种时候,畜生比人厉害多了."郑宗无力地安慰着贺穆兰:"我们现在该想的应该是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
"我不知道啊."
贺穆兰叹了口气,看了看头顶上的月亮.
"我们走了许久了吗?为什么月亮的位置一点都没动?"
他们说了这么多话,走了那么长一截路,为什么月亮还是没动呢?
郑宗突然动了动,将自己血肉模糊的脸完全朝向贺穆兰,嘿嘿一笑.
他看不见自己脸的样子,所以恐怕还自以为这样很诙谐,可实际上,贺穆兰低头看见他这样怪笑的样子是真的提了神.
活似三流恐怖片里爬出来的丧尸一般.
还是光着的.
嘿嘿笑着的郑宗嘴唇已经干裂的见血了,他睁大了眼睛,向着贺穆兰幽幽说道:"花将军,你听没听过沙漠里的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贺穆兰抱着郑宗,竭力让自己不去看他的脸.
"沙漠里死掉的人,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的,他们的鬼魂会一直在沙漠里飘荡,想方设法的离开沙漠."
郑宗的声音阴森森地:"嘿嘿,连鬼都不愿意留在沙漠里,可见沙漠实在比地狱还要可怕.说不定我们已经死了,现在想走出去的,不过是我们的鬼魂."
贺穆兰被郑宗阴暗的语气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直接停住了脚步.
郑宗还在对着她怪笑,浑似鬼上身似的.
这让贺穆兰没好气地把他丢到了地上,从腰上取下酒囊,仰抿了一口.
甘冽的烈酒沿着喉咙下去,一直烧到胃里.空荡荡的胃被这烈酒灼烧的直疼,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却提醒着贺穆兰,她还活着,是人,并不是鬼魂.
鬼魂应该是感觉不到胃疼的.
"我要死要活的抱着你,走到腿都软,你居然给我来这个?吓唬人也不是像你这么吓的!"
贺穆兰甩了甩胳膊和腿,又重新弯下身子.
"算了,继续走吧.走到我走不动了为止."
"我是说真的."
郑宗并没有举起胳膊,而是十分严肃地点着头.
"我一定是死了,所以才感觉不到全身疼痛或者冷.花将军,你现在抱着的是我的鬼魂,才会这么轻松.你把我丢下吧,你自己走,我虽然是鬼,但是不会怪你的……"
"你是鬼也得跟我一起走出去!!"
贺穆兰突然失态地大叫了起来.
"五千虎贲军跟着我离开了平城,现在回去的还不知道能有多少!你,慈心大师,盖吴,原本都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是被我硬生生扯进来的!如果你死在了这里,我该如何面对自己?"
贺穆兰恨声道:"你是鬼也好,是人也好,都得跟我回平城去!死了一个大行驿还不够吗?还要死多少人才行?每死一个人……"
"都是我的无能啊!"
"你为什么是个好人呢."郑宗的眼泪沿着眼角流了下来,留到自己满是伤痕的脸上,痛得如同锥心.
他用着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
"放弃我不好吗?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啊……我自己不想活了……"
虽然才一天,可他这么大都没吃过这样的苦.
他也根本就不是这么坚强的性子.
"别哭了."贺穆兰准备弯.[,!]腰将他重新抱起来.为了让他放松一点,贺穆兰刻意开着玩笑说道:"你要再哭下去,我说不定会渴的去舔你脸上的泪珠子."
贺穆兰一只手刚抓住他的肩膀,却感受到他整个人震动了一下,手臂也像是不由自主一般抬了起来……
"别乱动,不需要你用劲儿……"
贺穆兰还以为他不想走了,语气有谐躁地开口.
"我来……"
"花将军,那边有绿光……"
郑宗抖了抖,突然了悟了过来.
"是我们身上的血.我们身上的血腥味,把狼引过来了!"
并不是只有人会在晚上趁着气温低行走的.
夜行性的动物也是一样.
贺穆兰穿着沙漠里必备的长靴子,所以一般的蛇虫咬不到她,可要是遇见狼,这种靴子毫无用处.
"狼?"
贺穆兰赫然一惊,扭身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腥臭的风迎面扑来,贺穆兰身手极快地从要带上拔出匕,月光之下,只见得匕的精光闪耀,跳动,流转,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贺穆兰已经朝着迎面扑来的狼身上刺了七八下.
她的武艺是实打实在生死之际锻炼出来的,每每到绝望之时就能爆出巨大的力量.那只狼还没有得手,已经被贺穆兰刺了好几下,然后无情地一脚踹开.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一只狼死了,他们的四周却又出现五双绿森森的眼睛.
那只狼只是试探的诱饵.
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五只……老天可真是不肯放过我们."
郑宗苦笑着坐起了身子.
"我虚弱的根本站不起来,我知道你能杀出去,你自己去吧."
"不过是五只狼而已,你太小瞧我了."
贺穆兰两道浓眉倏地一扬,脸上现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
她甩手把手中的匕丢给了郑宗,从腰上取下厚重的磐石,昂然道:"你自己拿匕保护好自己."
她望着地上已经开始抽搐的狼,喉咙间居然有股难忍的干渴.
一天一夜没有喝水也没有进食,只喝了一口烈酒,她虽然口中说的硬气,但身体的状态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在郑宗骇然的表情中,贺穆兰没有立刻和围攻而来的狼对抗,反倒俯下身子,对着地上那只狼被刺穿的喉咙狠狠地饮了一口鲜血.
又腥又热的鲜血被贺穆兰咬牙咽了下去,干渴的快要冒烟的嗓子立刻舒适了许多.贺穆兰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嘴,重新举起磐石.
"现在该害怕的,应该是这些狼才对."
战斗结束的很快,并不是贺穆兰如何厉害,而是因为狼实在是一群很聪明的动物.
和狼群战斗,与军队相斗没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擒贼先擒王".第一只被派出来试探的当然是狼群中微不足道的那一只,可随着狼群动进攻,还是可以看出来哪一只才是这个狼群的领.
贺穆兰并不是莽夫,她沉着又冷静,手中握有沉重的磐石,又有用不完的力气,几只狼久攻不下后想要袭击郑宗,却被她的磐石牢牢地封锁住了行动的路线,被迫去保护一直被她攻击的狼王.
最终,贺穆兰以双腿被狼群领抓伤为代价重创了它,而狼群在现一死一伤依旧无法得手之后,很快就暂时离开了.
虽然离开了,可它们并没有走远,就像躁不散一般,绿幽幽的光仍在不远处闪烁,像是等着贺穆兰和郑宗真正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就会起下一次的攻击.
"怎么办,它们好像盯上我们了."
郑宗握着匕,有些头疼的看着远处的狼群.
"你应该高兴,这里有狼出没,说明附近一定是有绿洲,或者有足够让它们生存的猎物."贺穆兰并不觉得头疼,反倒隐隐有些喜意.
"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这里并不在沙漠的中心.现在这么热,沙漠里的队伍都在晚上和日出前后行动,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能遇见绿洲或者商队."
贺穆兰说着这样的猜测,肚子里却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被自己的想象给诱惑住了,说起商队就想到了水,又想到了食物,所以肚子才会叫起来.
郑宗原本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可贺穆兰独斗狼群以及对绿洲的猜测却激起了他生的.
只要有绿洲,他们就能绝处逢生.只要找到人,就能找到方向,迟早会跟虎贲军汇合……
"但是在那之前……"
贺穆兰弯腰抓住地上彻底咽了气的那只狼,将它的伤口抵在郑宗的嘴边,冷着脸逼迫他.
"你先喝几口补充体力!"
郑宗一闻到那股腥臭就快要晕过去了.
"喝!"
贺穆兰劈手夺过郑宗手中的匕,又对着狼身上戳了一刀.
尚有余温的狼血喷了郑宗一嘴,贺穆兰紧绷着的神经已经十分.[,!]不耐了,她看着流淌而出的鲜血,凶狠地对郑宗说道:"这只狼不会一直有血,我们不知道要走多久,每一滴血都很宝贵,你给我喝,喝完了我还要灌进水囊里.我们不但要喝狼血,如果明天找不到绿洲,我们还要生啖狼肉.我需要力气,你也必须保持清醒,不要让我多浪费口水了!"
在郑宗的印象中,除了一开始贺穆兰用杀气吓过他,大部分时候的贺穆兰都是平静而沉稳的,何时有过这般如同煞神一般的时候?
刚刚和狼群搏斗过的贺穆兰额头上满是汗珠,眼睛也亮的惊人.正因为这求生的刺激的她整个人神采奕奕,哪怕五官并不俊俏,浑身上下依旧散出惊人的魅力.
郑宗正是屡屡被这种魅力所折服,为了这种无法诉说的羞耻情感,他情愿为了贺穆兰去死,更别说……
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郑宗看了贺穆兰一眼,一张口,也像是她一般,恶狠狠地咬上了死狼的伤口,将那些鲜血大口大口的吞了下去.
贺穆兰将狼肉小心地割了下来,剥下来的狼皮包裹着狼肉,被郑宗的腰带捆住,珍而重之的揣在了身上.
每一滴能收集起的狼血都倒入了酒囊里,那里面的酒被贺穆兰用来清洗了大腿上的伤口,算是最后的价值.
昨晚一切的贺穆兰将已经惨不忍睹的狼尸抛弃在原地,又重新抱起了郑宗,开始向着东北方向而行.
那些狼依旧不紧不慢地跟随在贺穆兰和郑宗的身后,郑宗不时地从贺穆兰肩膀上伸出头去张望,告诉贺穆兰它们如今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也许是贺穆兰的度丝毫不见慢,也许是他们去的方向确实之前有大队人马经过,又或者被重创了的狼伤势恶化无法奔袭了,几只狼渐渐地不再跟着他们,任由他们向着远处离开.
也不知走了多久,歇息了多少回,直到贺穆兰的腿再也无法伸开,她的手臂再也无法举起之时,贺穆兰的耳边终于响起了沙漠中最熟悉的声音.
"是驼铃……"
郑宗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他犹如梦呓一般嘟囔着环顾四周.
"我好像听到驼铃声了……"
"是的,我也听到驼铃声了."
贺穆兰抬头看了看东边,那里开始翻滚起红色云霞,而在他们的身后,月亮已经沉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方去.
完全放松下来的贺穆兰,突然感受到了久违的炽热,这样的体感让她升起了不安的预兆.
"郑宗,我要最后努一把力了……"
她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我语言不通,等看到那些人,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什么?我……"
郑宗还没意识到生了什么,就感觉到身下的人突然剧烈的开始了动作.
狂奔着,怒吼着,使出全身力气的贺穆兰向着驼铃的方向全力奔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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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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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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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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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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