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后,游雅一脸不悦地跟在其后,满脸都写着“喂这里还有一个人你们没看到吗?”。
至于游可,则像是所有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兴奋看了又看,望了又望,若他是长安城的百姓,如今很可能已经跟着这些百姓一起喊了。
库莫提起初并没有想摆出仪仗和威势,毕竟连拓跋焘都要亲自来迎接的人,他也没必要给他跌脸。
可是他听到了长安城外的呼喊之声,感受到了长安之人对赫连定的满心敬仰,就不得不这么做了。
魏国刚刚拿下夏地不久,百信之心还未归附,很容易想到旧主。魏国即使做得再好那也是鲜卑人的国家,更别说因为王斤的事情,长安的民怨早已经积累。
此时若是赫连定有意在长安挑起什么动乱,或是埋下什么隐患,魏国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只有让百姓震慑于魏**队的威势,才能暂时让长安的百姓记起他们如今已经是魏国人这一事实。
百姓记起来了,军队记起来了,赫连定的表情更是精彩。
贺穆兰之前被赫连定莫名其妙考验了一番,那手还没松开,因为库莫提出场的派头太大了,两人都愣神了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赫连定的手由钻心一般的疼痛变为了一种麻木。
倒贺穆兰反应过来收回手的时候,赫连定满头满脸都已经是冷汗,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这位平原公被库莫提的威势震住了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左手一直都在颤抖,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甚至要靠自己的右手帮忙才能从上下交叠的状态恢复正常。
贺穆兰吓得要死,连连道歉:“平原公,真是抱歉,我看颍川王一下子看入了神,竟伤了你!”
“不怪将军……嘶,是我自己莽撞……哎……”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现在自取其辱,也是我自己的问题。”
贺穆兰听了之后更是内疚,恨不得亲自把他的手拽过来看看。
好在她没这么做,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其他人一定觉得她疯了。
此时,无数人都把目光放在库莫提的身上,就连赫连定的眼光也在有意无意地扫过缓缓而来的库莫提,只有贺穆兰紧紧盯着赫连定的手掌。
看到贺穆兰毫不关心自己的样子,库莫提不知为何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悦。
他身为大魏的官员,竟然对一败国的亡国王爷这么关心,莫非真如平城里那些传闻一般,贺穆兰喜欢上了赫连定的那位美艳的妹妹,所以才在这里大献殷勤?
还是花木兰认为他是迎接赫连定的主使,就可以只顾着赫连定一人?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那他都注定要失望。
想到这里,库莫提的目光在贺穆兰的方向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像是不经意的一般扫视了一圈迎接他的魏国官员,朗声而道:“花木兰何在?花木兰出列接旨!”
周围的环境太嘈杂,人群外有人议论纷纷,人群里还有将士高呼拓跋提鲜卑的名字“库莫提”,是以他的声音竟没有传到贺穆兰那边。直到有乖觉的官员发现到贺穆兰没听到,这才急急忙忙地到处去找花木兰。
赫连定和拓跋提倒像是王不见王似的,两人都不主动伸出相/交的这一步。赫连定是因为手上有伤面色难看,在没有回复正常的面色之前,并不愿示弱;
而库莫提则是因为他并不是为赫连定来的,并不需要对他表现的特别热情。
贺穆兰还在心中担忧自己是不是一不留神把赫连定的手给弄伤了,冷不防被一个官员猛推了一把。
“花将军!颍川王从京中带来的陛下的旨意,快去接旨!”
贺穆兰被推了一把,如梦初醒般换了个方向张望,这才回首对赫连定告了个罪,连忙朝库莫提身边疾奔。
“颍川王,末将站在后面,没有听到您的声音,实在是失礼!”
她也身着盔甲,只能在马下对库莫提行了个半礼。
“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花木兰的架子这么大了,竟连我也不搭理了。”库莫提似是开玩笑一般淡淡地回应他,翻身下了马。
“花木兰,陛下有旨,命你接到赫连公后立刻率领虎贲军护送他回京,不得延误。”
“是!”贺穆兰半跪着接了拓跋焘的口谕,有些不解的抬起头:“可……可是王斤和狄子玉他们,还在牢中……”
“你以为本王来是做什么的?”库莫提好笑,“审讯押候之事自然是有我负责。如今你重中之重,是平安护送赫连公和他的部下回京,不得再生波澜!”
“末将明白了!”
对贺穆兰来说,带着赫连定拍拍屁股走人比留在长安容易多了,自然是高兴的很,接了旨兴高采烈。
虎贲军来了!
虎贲军终于来了!
贺穆兰翘首张望,却没见到从黑山精挑细选才选□□的那支虎贲军。
“别再伸脖子了,伸了你也看不到。长安城容纳不了这么多军队,我让他们驻扎在不远处的灞桥了。”
库莫提带着笑意看着一脸喜悦的贺穆兰,“等此间事了,你持虎贲军的将符,可去自行调遣。”
库莫提宣完了旨,拓跋素这才慢悠悠地凑上前来迎接他这个堂弟。
拓跋素也是宗室,当然,他不像拓跋提,是可以继承皇位的“直勤”,但即使如此,长幼也不可废,哪怕他们两人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王”。
等到互相寒暄完了,拓跋素终于打破了赫连定和库莫提之间古怪的气氛,他首先将库莫提介绍给赫连定,再把赫连定介绍给库莫提,总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又化解了如今两王进城的尴尬。
直到现在,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拓跋素,也开始在心里骂起了花木兰来。
同时迎接两人进京虽然可以省事……
可他想做的是省心好吗?!
多来几次,说不得就在在长安城外打起来了!
“夏国鼎鼎大名的赫连公,久仰久仰。”库莫提要做出外交辞令的时候,也是十分让人如沐春风的,这一点看当初被迎接回来的高车人就知道了。
“陛下在京中日日翘首盼望,若不是赫连公突然不见了踪影,恐怕现在已经和陛下把臂言欢了。”
“库莫提将军的名声,也是响彻中原……”赫连定的笑容是如此的诚挚,“我也与那位大可汗神交已久,只等着见面了。”
赫连止水跟在赫连定的身边,有些不耐烦这些“大人的对话”,悄悄跑到也有些走神的贺穆兰身边,低声问道:“花将军,翠姨呢?”
自赫连止水被玉翠折服之后,对这位性格坚毅的女性便由衷的崇拜起来,甚至隐约觉得就连他之前的继母都做不到这样,对父亲忠诚到如此地步。
他自幼丧母,继母不慈,玉翠宫中出身,待人滴水不漏,加之忠心可敬,赫连止水不知怎么的竟有了些奇怪的想法。
他觉得以玉翠的长相和人品,嫁给如今已经成了鳏夫的父亲是足够的。虽说以她的身份也许当不了正室,可做个侧室、负责掌管后院,以她宫中女官的阅历是绰绰有余。
他父亲身边如今空无一人,正是需要一个能干女人打理的时候。若是他的姑姑出嫁,连个操持的女眷都没有,那像什么话!
所以他一到长安,不问别人,先问玉翠。
贺穆兰被问及玉翠,笑着回他:“你和赫连公今日入城,太守府没有什么像样的女管事……”
王斤的妻室都在京中,留在太守府的全是家妓舞女之流,乌烟瘴气尚不得大雅之堂。
“她调了太守府的一干奴仆,从前几日起就在打理之前的平原公府,你们随时虽是歇息,她却不愿意你们将就。”
这一说,赫连止水更是感激的心中直冒泡泡。
“翠姨真是贤惠!”
贺穆兰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个什么劲,只当是他对自己又能住熟悉的地方而感到兴奋,嘴角噙着笑意刚准备笑话他,冷不丁却听到身后一句疑惑的问话:“请问这位,可是花将军?”
贺穆兰扭过头,只见一个中年文士牵着马疑惑地看着她,而在他的身后,还垂手立着一个年轻的少年,正好奇的打量她的长相,一双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
贺穆兰对游可印象极为深刻,而游可恰好属于那种从小到大长相都没有怎么变化的,所以见到这个少年那双标志性的漆黑眼珠时,忍不住“啊”了一声。
她“啊”了一下,那中年文士更是纳闷:“怎么,我认错了?可刚刚你明明接了旨啊?”
贺穆兰这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慌乱地点头:“是,是,我是花木兰。”
一边说,眼睛还是忍不住老往游可那边瞟。
他现在是十三岁,还是十四岁?
眼珠子圆圆的,脸上还婴儿肥,看起来真有些像是小猫。
“花将军,我是京中派出调查王斤罪行的御使游雅,忝为中书郎一职。”游雅对贺穆兰拱了拱手。
贺穆兰赶忙还礼。
“花将军,我这段时间都在赶路,现在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既然王爷还在和赫连公寒暄,可否让我先进城?”
他指了指贺穆兰身后守住城门的卫兵。
“他们都只知道颍川王是京中派出的御使,却不知道我也是御使之一。还望将军行个方便,让我先行进城休息。”
贺穆兰在这段期间一直和高深监管着长安的守卫,城门官不敢在两位王爷一位国主之前放一个官员进入长安,可若是贺穆兰下了令,有了担责任的人,他们就敢了。
游雅性格虽然有些迂腐,但是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明白的很,所以别人都不求,只求贺穆兰。
贺穆兰一看游可这位叔父满脸风霜,两条腿明显是骑马过度都合不起来的样子,而他身后的游可一身麻衣,麻衣钻风,他在寒风中不由得瑟缩起自己瘦弱的身子,引得贺穆兰心中一软,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
贺穆兰不但下令让城门官他们提早放他们进去了,还派遣了自己的徒弟盖吴和自己的亲兵陈节送他们前往太守府,先去洗漱休整一番。
这迎接两位重要人物入城的仪式倒是办的热热闹闹,而且也皆大欢喜(你确定?),结果副使都没有全程参与,也是有点遗憾。
贺穆兰安排好游雅后护送三位“大王”进城时,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
***
“叔父,长安看起来倒像是没有经受过骚乱的样子。”游可四处张望,见长安百姓虽然都出城去迎接赫连定和拓跋提去了,可市井之中依旧井井有条,不愿凑热闹的妇孺和老人悠闲地在街头巷尾晒着太阳,忍不住发问。
“不是说那位王将军已经把长安弄的怨声载道了吗?”
游雅也大感奇怪,却无法回答。
“嘿嘿,这都是我们家将军的厉害。”陈节忍不住夸耀一番,“我们家将军吓得那王斤俯首称臣,长安百姓人人叫好!他们感念将军的恩德,之后再也没闹过事,将军说什么他们听什么……”
“是高将军。”盖吴冷静地打断了陈节对贺穆兰的吹嘘,“之前负责长安卫戍之事的那位将军,在长安很得威望,也是他救了我师父。长安动乱后,他负责安抚百姓,如今这般平静,大约也有他极大的功劳。”
盖吴知道贺穆兰很讨厌陈节的夸大其词,所以及时制止了陈节的夸夸其谈。
后者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也有我们家将军的缘故啊,就连常山王也说我们家将军有治理一地的本事呢!”
“哦,可是那位赵郡高氏的高深高将军?”游雅来之前知道要查案子,把花木兰送回平城的文书看了好几遍,也查清楚了参与其中的人都是些舍呢么人。所以盖吴这么一说,他立刻发问:
“说到这个,今日出城迎接的人里,似乎没看到高将军?”
“什么,您没看到吗?”陈节眨了眨眼,有些不是很在意的说道:“那大概又是去哪里做好事去了吧。您若看到有哪个青年拿着一匹白马驮着老人或小孩,那青年就是……”
“你说的青年,可是身长八尺,相貌俊伟,头戴银冠,身着红袍……”
游可愣愣地指着他身后的某处。
陈节回头一望,之间街角某处,一个满脸大汗的青年抱着一个嚎哭不止的小孩,不停地抓着道路两边的路人问些什么,间或再安抚安抚怀中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又哭又踢,这青年好好的衣衫上面不一会就全是脚印,尤其集中在腰腹之间,头发也散乱了起来,总而言之,变成这样,是绝对不可以去见客的,更别说迎接权要之臣。
陈节无力地捂住眼睛,点了点头。
“正是那位。”
“呵呵,这高深确实有点意思。倒有些燕赵之士的遗风……”游雅一边摸着美须,一边连连点头。
“这样的青年,难怪不容于王斤那样的小人。唔,我有些手痒,想为他做赋一首了。”
游雅心中瘙痒,也顾不得自己困乏难当了,精神竟然还振作了起来,伸手对着侄儿一指。
“回去后就把文辞忘了。游可,快拿笔墨出来!”
游可苦笑着从自己腰间的笔囊里取出小墨盒和狼毫笔,递给游雅。
“你把背给我!”
游雅对着游可开口,而游可则像是已经早已习惯一般,背对着游雅弯下腰,只用背对着他。
只见游雅将笔饱吸墨汁,就在这长安城的大街上,以游可的麻布衣衫为布,在他的背上挥笔疾书了起来。
一旁的陈节和盖吴惊得目瞪口呆,对视一眼后,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
‘这这这这这……这小孩背上写着一堆夸奖人美德的话出去,不会觉得丢脸吗?’
陈节张大了嘴巴。
‘虽说麻布不值钱,可这小孩穿的明显是上好的白麻,厚白麻就贵的很了。他家好生有钱,居然可以这样糟蹋衣衫……’
盖吴看了看自己的葛衣。
‘早知道他要写字,我就把我的背借给他了,反正都是白衣,我这身可便宜多了。’
游可弯着腰,似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待抬头看到两个比他大不了的年轻人面色怪异的样子,微微对他们点了点头,笑了一笑。
只这一笑,便可看的出他是个豁达的性子,陈节和盖吴都是心性爽朗之人,心中便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莫动!字写歪了!”
粗布上字迹容易泛开,游雅原本就写的特别小心,字也写的很大,游雅这一点头,身子不免晃了晃,被他呼叱了一句。
游可再不敢动,只是对着陈节和盖吴吐了吐舌头,将双手撑住膝盖,让叔父写的更稳一点。
见到游可驾轻就熟的姿态,陈节和盖吴由衷的对这位少年升起了同情之心。xiumb.com
‘家中有这么一位长辈……’
陈节挠了挠脸。
“还好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还好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
经过了一整日的鸡飞狗跳,阿不,欢天喜地,赫连定和库莫提都被迎接进了长安城里。
赫连定人数约有五百,其中两百是亲兵和精锐,剩下来的是死里逃生后赶来杏城汇合的人马,这五百人不愿和赫连定分开,所以玉翠才去了久无人住的平原公府打扫整理了一番。
赫连定等人一入城,就径直入了平原公府休整。
而库莫提的军队驻扎在城内的练兵所里,自己则被拓跋素迎入了太守府。
两边休整之后,到了晚上,拓跋素和高深为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准备了夜宴,长安城的百姓和官员自然也都陪席。
有酒,有肉,自然还少不得美女。
长安城里有名的歌伎舞女全都被请入了太守府,加上王斤原本豢养的那些,一个不大的宴客厅里,竟满眼都是莺莺燕燕。
拓跋提和赫连定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赫连定大概久不近女色,女人凑近他斟酒或**的时候,他竟还能一边谈笑风生,一边顺手揩下油。
只是他做的太自然顺手,居然完全感觉不到猥琐之意。
“什么情况,我怎么不知道今晚的宴客请了这些人?”贺穆兰脸色难看地靠近高深逼问。
晚上的夜宴她也看过程序的,她可绝没有招妓!
高深也是男人,而且出身豪族,听了贺穆兰的逼问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片刻间,他就为贺穆兰找到了理由。
因为贺穆兰出身微寒,而且年少得志在边关,也许不知道这些。
所以他有些顾忌贺穆兰面子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大概不太懂这些规矩,但凡宴饮,必有女奴或歌伎舞姬助兴,尤其是贵客,规模大的,甚至要请上几百人。你道王斤在后院养着的那么多女人都是自己用的?那是宴客用的。赫连公和颍川王也许看不上这些女人,也许根本不会动这些女人,但你若不请,那就是失礼、也是怠慢。”
高深贼笑了笑:“嘿嘿,不过我确实有些假公济私。这些歌舞伎有些平日里连正脸都不看我的,但是一听是招待颍川王和赫连公,几乎是倒贴财帛也要挤进太守府,要知道两位王公都没有妻室,甚至连妾室都没有,她们想要谋个侧室,哪怕只是能近那两位的身,身家都立刻能暴涨……”
高深看到贺穆兰表情更加古怪,以为对方不太高兴,连忙安慰她:“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少歌姬舞姬听说花将军也在席上,慕名而来的,也不是全为了在场的这些贵人。”
“现在人人都说只要怀了你的子嗣,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是天生神力,莫说这些贱籍,就连那些寡妇和无子之人,都肖想着能借你的种子诞下……”
“搞没搞错!”
贺穆兰听到后惊得一凛。
“到底谁传出去的荒诞之言!”
贺穆兰身后的陈节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往盖吴身边缩了缩。
对于高深来说,这样的名头更容易娶到身份地位都极好的女子,他是求之不得。哪怕平日里猎艳,说不得都要比这些王公贵族要更容易些。他半点都不知道贺穆兰在生气身边,反倒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是男人,放松点。这种事你情我愿,男女欢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莫说男人,就算是女人也有需要,只要不伤天害理,共享敦伦有什么不对?我知道你不想到处留下自己的私生子,但是有这种名声也不是坏事,反正你又不荒唐,生气个什么啊!”
高深叹了口气:“想我想要这个名声都要不了。你看我身高八尺,在常人中算是极高的了吧?怎么就没人想过我的种子种出来的苗特别高呢?”
贺穆兰见高深越说越没个正经,完全没有平日里滥好人的样子,倒像是她在黑山时一到晚上就聚集在一起聊女人的抠脚同袍们,忍不住头疼地打住他的话:
“你莫再说了,再说好好的欢宴都快成酒池肉林了……”
也许是拓跋提和赫连定都没有放纵,陪宴的众人也都不敢放开手脚。拓跋素身边跟着夫人的娘家人,更是眼睛都不敢斜看一下,相比之下,赫连定揩油这样的都算是开了荤了。
拓跋素刚刚新婚没多久,妻子是赫连昌的亲妹妹,太后所生的二公主。城破之时,这位公主被赫连皇后保护了起来,拓跋焘不喜欢那种带刺玫瑰型的美人,所以娶了赫连明珠的妹妹做贵人,这位公主就被赐给了镇守统万的拓跋素为妻。
但凡鲜卑人都有些妻管严,魏国官场有一个其他国家没有的特点,也是羡慕死其他国家女人的特点,便是官做的越大,就越没有妾室。
鲜卑女人以“善妒”闻名,尤其以能够管住男人不纳妾为本事,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被传授的都是这方面的“教导”,嫁出去后又掌握了丈夫的钱袋子,鲜卑的男人们就各个可怜至极。
一对夫妻恩爱,那就不可能有妾室,除非你长期无子。而男人们也叫苦连天,因为他们一旦纳妾,别人就知道他们家肯定出了问题了,女主人和男主人肯定关系不好。
如此一来,你治家尚且不好,和相濡以沫的妻子都处不了,却不愿意放人家和离,而是娶妾,就是人品有问题,就是能力有问题,一旦娶了妾,反倒引起别人的嘲笑。
莫觉得这只是正常现象,北魏史里就有这么一段:“圣朝忽弃此数,由来渐久。将相多尚公主,王候亦娶后族,故无妾媵,习以为常。妇人多幸,生逢今世,举朝略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设令人强志广娶,则家道离索,身事屯禀,内外亲知,共相怪之。凡今之人,通无准节。父母嫁女,则教之以妒;姑姐逢迎,必相劝以忌。持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作者有话说有翻译)
当然,即使不纳妾也拦不住男人偷腥。但如果不影响到正室的地位,只是为了生理需要或者应酬有了这种事,妻子们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态度不可能好,但还不会闹到和离的地步。
也莫怪拓跋焘的后宫里那么多鲜卑大族的女人幽怨成恨。她们原本能过上极为幸福的生活的,却因为入了拓跋焘的后宫,每日被人听墙角不说,过的不如意还不能和离,孩子孩子也没有,但凡没有成为人上人野心的女人都觉得熬不下去。
正因为魏国特殊的国情,在外应酬时有“美女”作陪也就成了魏国的国情之一。娶不回家去,抓紧时间占占便宜,让眼睛调剂调剂总是可以的。豢养家伎也有了理由——我得招待同僚不是?
至于那些终于可以出来“放松”的男人们,更是感激涕零,终于有理由搪塞妻子了——“大家都这样,去哪儿应酬都这样,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得交好同僚,不能做个孤臣是不是?”
高深认为贺穆兰是个寒士,没有接受过这个待遇,也没看过这样的场面,原本对她的一些嫉妒也消失一空。
此人再英雄了得又如何?本质里还是个淳朴的乡下小子!想他堂堂少爷,年少时也曾风流过,也算是阅美无数。
他想着自己还未从军前的美好生活。那时候,他还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每日不过练练武,和家境类似的公子哥一起四处游荡……
想到这儿,高深竟有些同情起苦行僧一般的贺穆兰,悄悄离了席,找了两个对花木兰最有兴趣的舞姬,将他们引到左席来,为贺穆兰斟酒捏肩。
主席上,拓跋提和拓跋素等人还在一本正经的喝酒欣赏歌舞,而席下,人人心里都如小猫偷腥,恨不得哪一个王公失态了把美女按倒,他们也好效法放松一番才是。
谁料库莫提似乎喝着酒假寐着,似乎是觉得这歌舞太无聊,差点都要睡着了;拓跋素一边看着左右的侍卫,一边正襟危坐;
而赫连定只是动动手,却不再深入,倒像是一种对主人招呼的很好的礼貌之举……
摔!
快动啊!
快憋死老子们了!
“将军真是好结实……”
丝竹间,一声娇媚酥软到骨子里的女生幽幽的飘向左席大人们的耳朵里。
被这声音酥到骨子都软了的众人心中一荡,忍不住悄悄往旁边看去,只见虎威将军贺穆兰的身侧,一个身着红衣的丰满舞姬伸出她白皙的柔荑,缓缓地在贺穆兰的两点间游移……
贺穆兰一脸不耐,又不好特立独行把人推开,只能气呼呼地鼓着脸,把自己的身子旁边闪了闪。
“我要看歌舞,你莫挡着我!”
刚才还很清净,哪里来的女人?
她怎么老是招惹烂桃花!
“哦,将军爱看歌舞?”那女子似是不经意的把酥胸往前凑了凑,跪坐着凑上身子,小声地诱惑道:“我倒是从西域那里学了一种很新奇的舞蹈,只是这舞不能在许多人面前跳。不知将军晚上可有空,让我为您……”
“没空!”
贺穆兰连连摇头。
“我每天的事多的很。”
哼!
那舞姬气歪了脸,在旁边另一个美人的窃笑中认命地斟酒。
忙!能忙什么!
总不能日理万姬吧!
这下可好,连外界传闻最生龙活、勇猛过人的花木兰都坐怀不乱,其他诸大人真是面上含笑,心中淌血,恨不得干脆不要有这些美人才好。
安安静静的吃个饭不行吗?非要招妓,忒俗!
召了又吃不到,召了干嘛?
若知道是谁选的这节目,看不揍死他!
就在一群人如坐针毡,偏偏主席上赫连定等人又半天不说什么整件事,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之时,就像是为了打破这种靡靡的气氛,一个身穿黑色令衣的探马飞速地闯入太守府的宴席之中,沿路的侍卫莫说阻拦,甚至还为他分开了人群。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探马浑身是血,整个人也看起来就像是马上快要断气的样子。
黑色令衣乃是军中传令加急军报的使者所穿之衣,所以这位探马一入了宴厅,歌舞骤停,库莫提和花木兰甚至是立刻跳了起来。
这些人里,只有他们是在日日都可能有征战的黑山边关久待的,早已经习惯了看到这身黑底红字的令衣,使者一出,立刻就要做好作战准备,所以两个人的气质都是陡然一变,整个人立刻如出鞘的剑一般凌厉起来。
那探马入了席,直接叩倒在地,叩的不是别人,而是镇守夏地的统万大将军拓跋素。
“报!休屠部落反了!休屠的首领金崖杀了镇守安定的大将延普,驱赶掠夺安定沿途的百姓,退守进胡空谷内,据险自守。他们将百姓掠入谷中,扬言若有人攻打,便拿他们做盾……”
“金崖不是已经领了我魏国将军一职了吗?为何又反了!”
拓跋素面色铁青。
“似是之前就和安定将军有矛盾,不知为何突然杀了延普将军,索性反了。”
那探马气喘吁吁,背后的伤口也随着他喘气的动作而崩裂开来。
“此外,秦州、并州的羌人也蠢蠢欲动,羌人开始劫掠驿道上的商人,起先不伤人命,自长安动乱之后,便开始四处杀人了,我在驿道上过来,险些被射杀而亡。”
“大将军,羌人如今都在传闻,说是羌人少主被鲜卑人所杀,他们要替少主报仇。并州兵力不足,请求统万城支援!”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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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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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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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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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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