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梵乖乖张开嘴,啊呜一声吞了满口,鼓着肉嘟嘟的脸颊嚼动起来。
南姗吓了一跳,忙提醒道:“梵哥儿慢点吃,当心烫着。”
南瑾老爹的食不言规矩,南梵小盆友贯彻实施的很彻底,嘴里嚼着东西不便讲话,便挥舞了两下胖爪子,弯翘着黑丽的一双眼睛,对南姗示意嘴里的粥不烫,南梵许是心情大好,食欲旺盛了不少,在姐弟俩的通力合作下,一碗鸡丝粥被吃了个光底朝天。
春芳满面笑容地接了空碗,连连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公子可算是吃饭精神了。”
此刻,睡足的南梵用了粥后,只感腹内丰盈温暖,精神饱满地倚在南姗身上,手里把玩着小姐姐腰间一只精致的香囊,嘟嘴撒娇道:“姐姐,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想去外头玩玩。”活脱脱一幅被闷坏了的小孩子模样。
南姗坐在松软的床边,一手搂着胖弟弟,一手轻捏他的鼻子,望着南梵乌黑圆溜的眼睛,笑着安抚道:“今儿个外头有风,梵哥儿还没好全,若被风再打了头,可就不好啦,等梵哥儿好全了,姐姐陪你一起钓鱼好不好?”
南梵顿时不说话了,只睁着一双润汪汪的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瞅着南姗,南姗登时就心软如水,又道:“外头是不能去的,若让爹爹知道了,他老人家会责罚姐姐的,这样罢,姐姐背你在屋里走几圈,你瞧怎么样?”
南梵当即喜得眉花眼笑,两只小胳膊搂住南姗的脖子,亲昵的呼赞道:“姐姐真好!”
南姗也搂着壮实的胖弟弟微笑,这只小娃娃从出生起,她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翻滚摸爬到蹒跚学步,从咿咿呀呀到开口说话,南梵每一个成长的时刻,她都亲眼见证。
给南梵套了件宝蓝色的小长衫,南姗背上小弟弟在屋里溜达,南梵伏趴在南姗的肩头,有些害羞地问:“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胖呀?”
一月未见,南姗感受着背上的重量,如实评价道:“梵哥儿是又胖了不少。”也因为又长大长高不少的缘故。
南梵默了一默,嫩嫩的声音又问:“娘说姐姐小时候也很胖,那姐姐是怎么瘦下来的呢?”
呃,小盆友,难不成你现在就想减减肥?南姗回忆了下纷纷往事,思量道:“姐姐大概是在换牙的时候,因着嘴里难受,总是吃不好饭,就慢慢瘦了下来。”
南梵半歪了脑袋,好奇宝宝似发问:“什么是换牙?牙要怎么换?”
关于换牙这个问题吧,普及下生理知识倒也无妨,但不要在如此耗费体力的姿势下罢……南姗朝上托了托南梵,相当委婉地问道:“梵哥儿,姐姐背着你走了几圈啦?”
“我没数……”南梵甜糯着声音哼哼,不过,小胖墩一点也不笨,脑子稍微拐了个弯,就弄明白背着他玩的老姐,约摸是吃不消他的份量了,便很懂事的表白:“姐姐,你放我下来罢。”
南姗几步晃到床边,将南梵放站到床上,自个则扑腾一下仰倒,略喘着气大呼:“可累死我啦。”
南梵也坐下,伸手扯摇着南姗的胳膊,低嚷道:“姐姐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瘦的?”
南姗有点无语地躺着,正要给南梵说说,小盆友幼时胖些不打紧,这正说明能吃能睡有福气,忽听外头传来南瑾老爹的一声低咳,南姗豁然一惊,忙坐起身来,伸手整理簪在头顶的珠花,珠花若戴歪了,表明容姿不佳,得挨小批。
南瑾和温氏一道进了屋,只见闺女和幼子均站着,一个立在床边,一个矗在床上,闺女上前屈膝行了礼,幼子则张开双臂,甚至在床上小小地蹦了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笑脸甚是明丽:“爹爹!爹爹!”
南瑾曲着食指,敲了敲闺女的脑袋瓜,板着脸道:“花又戴歪了。”脚下不停,大步踱到床边,抱起胳膊大开求拥抱的小儿子,声音虽是淡淡的,却满溢温情,应了声:“嗯。”
南梵从善如流地圈住老爹的脖子,欣喜地述说:“爹爹,我好想你呀。”
南瑾半转了身坐下,将幼子抱坐在腿上搂着,捉握住儿子肉肉的小手,捏了又捏,亦道:“爹爹也想梵儿。”
老父幼子互述想念的衷肠,南姗则摸着脑袋上的花,郁闷地问温氏:“娘,我的花歪了?”温氏拿帕子掩唇一笑,清咳着说:“姗姗去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南姗跑到穿衣镜前,仔细端详了下妆容,得出一个结论:方才老爹一定是歪着眼睛瞧她。
许是常跟南姗呆在一块的缘故,受到老姐乖笑讨喜作风的影响,南梵不像几个哥哥那般,自小在老爹面前中规中矩,这位小伙子挺大胆,窝在老爹怀里时,敢爆胆拉扯老爹的胡子,据温氏爆料子女的长大历程,南屏大哥和南砚二哥从来没玩过老爹的胡子,因为老爹那时候是个白面俊书生,没胡子让他们好奇抚摸,南葛三哥和南笙四哥只摸过老爹的一小绺胡茬,那时候老爹已过而立之年,蓄起了两小戳胡须,而到了南姗和南梵这里,老爹精心养理的三寸美须,只有这俩小娃有福气拉过扯过玩过。
待南姗照完镜子,转回到南梵的卧房时,南梵正窝坐在老爹怀里,仰着小脸蛋摸着老爹的胡须,认真无比地量长度:“爹爹,您的胡子又长了。”
南瑾捏着儿子胖乎乎的脸,绷着脸轻声道:“梵儿也又长胖了。”
南梵顿时羞臊了脸,将大脑袋埋进老爹怀里,闷闷地哼哼,被人说胖的次数多了,‘胖’已经成了南梵的心中一痛,咳咳,怎么说呢,南府全家上下,目前就数南梵的体型最圆了,南毅还曾笑话过,南梵比他踢的球还圆,南梵还挺伤心地哭了一场。
温氏将儿子的脑袋掰出来,笑着安慰:“好儿子,你爹爹逗你玩呢,子不嫌母丑,父也不嫌子胖的。”
身为姐姐的南姗,也很贴心,大肆宣扬胖的好处:“梵哥儿,胖小孩儿都很聪明,咱们的哥哥,小时候也都很胖,你瞧他们书念的多好,大哥二哥都早早当了官,我们梵哥儿长大以后,也会和哥哥们一样,金榜题名挣得功名,为爹娘争光。”
温氏容靥生辉,指着南姗笑道:“好不知羞的丫头,你们兄妹几个里头,就数你幼时最胖,你倒说说,你预备以后怎么替爹和娘争光。”
南姗翻绞着手绢,壮志难酬地慨叹道:“女儿若是个男子,就给爹娘抱个状元牌匾回来!”
南瑾瞥了南姗一眼,不悦地轻斥道:“浑说什么!”——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女儿,若什么若。
温氏笑嗔着女儿:“姗姗,你若是个男娃儿,照你这顽皮的性子,看你爹爹不狠狠打你!”
南姗吐了吐舌头,对着老爹呵呵一笑,真是谢您老手下留情了,几人正其乐融融地处着,歇息了一阵的南笙,也身姿挺拔地挑帘进来,久别重逢的一家子,就在南梵屋里吃茶闲话,南梵兴奋地小脸通红,过了不久,南瑾携了南笙和南姗离去,因为南老夫人睡醒了,远道归来的三人该去拜见问安。
三人才走到院门口,南姗就听见南老夫人中气十足的骂声:“……南家没管你吃饱饭么!说句话,跟只蚊子一样哼哼唧唧,你就不能大点声儿,不知道老身耳背么!”
随后是小杨氏拔高的声响,又羞愧又紧张:“母亲莫生气,媳妇是说厨房备了冰糖燕窝粥和银耳莲子羹,不知母亲想吃哪一种?”
南姗默了一默,近两年来,南老夫人耳背的有些厉害,你说话声音低,她嫌你声音小,说你没吃饱饭,你说话声音高了,又会骂你那么大声做啥,她老人家还没聋呢,南老夫人的脾气,与日益增长的年龄相当成正比,小杨氏之前约摸就没怎么高声说过话,她最犯愁在服侍婆婆时该用多大的音量说话……
打帘子的丫鬟翠柳,见到南瑾一行人跨进院门,忙扯起嗓子传报:“二老爷来了!”
进到里屋后,小杨氏正红着眼眶迎面走出,对南瑾垂首福了福身,轻声道:“二叔陪母亲说说话,妾身去厨房端燕窝粥过来。”随即侧转过身,步子轻盈地走出屋子。
南瑾走近床前,携一双子女给南老夫人拜礼,再坐到丫鬟搬至床边的太师椅中,南笙和南姗分别立在两侧,站姿规规矩矩,不随意妄插一言。
南老夫人明年就满整七十岁了,头发早已白成霜雪之色,脸上褶皱沟壑纵横,颇显龙钟老态,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南老夫人虽已大好,精神仍有些蔫蔫的,此时斜靠在棉枕上,与次子絮叨了些日常问安语后,又道:“这回出去见到屏哥儿啦,他在临州一切都还好吧。”
南瑾淡垂着眸光,神色不见半分热络,仍是如常的清淡,答道:“屏儿在临州一切安好。”
南老夫人见儿子惜字如金,忍不住怨叨道:“屏哥儿京官当的好好的,他在京城,既有你这个爹护着,又有他王爷岳丈提携,仕途可谓是顺风顺水,你干嘛非把他放外任去,一年到头连个面都见不着,他媳妇如今又怀着身子,今年怕是又回不来了吧,唉……那砚哥儿呢?”南老夫人望着严肃着脸孔的次子,道:“他以后可会一直留在京中?你别是也会将他遣离京城吧。”
南瑾面上不露声色,只伸手给南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明显的词不达意:“这些事,儿子自有思量,母亲勿要操心多想,还是好好养病,早日康复为上。”
见次子不与自己谈论孙子前途,南老夫人很忧郁地叹了口气,满腹为儿孙操碎心的忧愁:“你跟前的几个哥儿都是争气的,可你三弟膝下的敬哥儿,这都十五岁了,连个童生还没考过,这学问上的功夫,比起屏哥儿砚哥儿是差远啦,斐哥儿倒是早早中了秀才,可这都考了两回举人,也还没中……”枯老松弛的右手,拍拍南瑾的手背,南老夫人殷切地嘱咐道:“他们都是你的亲侄子,瑾儿,你日后可要多提携拉拔他们呀。”
南瑾抽出手,反拍南老夫人的手背,语调淡淡:“母亲放心,能帮衬到侄子们的地方,儿子不会推辞。”
南姗默默替老爹补充后半茬,不能施手帮衬的,要除外。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答地说着话,聊天内容寡淡无味,平淡如放凉的白开水,南笙和南姗跟两只木桩似,十分规矩地立着,听南老夫人为顺眼的孙子谋福利,这样的情景,南姗早已司空见惯,眼皮子动都不动。
说了不一会功夫,门帘翻卷而起,小杨氏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放着一只云纹瓷碗,尚冒着白雾似的热气,小杨氏将木托捧到床前,南姗伸手接过,再递与南瑾老爹,南瑾老爹亲自喂老母吃下大半碗燕窝粥。
南老夫人用罢燕窝粥,小杨氏捧漱口茶,南姗在一旁递绢帕,南老夫人漱好口,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眸光一转,瞅着南瑾身旁的一子一女,只见男孩子挺拔英俊,小姑娘娇俏明媚,嘴角拉扯出一抹笑意,问道:“出了一趟远门,笙哥儿和姗丫头都长见识了罢。”
南笙笑答:“谈不上长多大见识,不过是多见了些世面,开阔了视野。”
南姗亦抿唇柔笑,语气天真:“孙女不如小哥哥去的地方多,这回去了临州一趟,倒是大大长了回见识。”
南老夫人瞧着花骨朵似鲜嫩的孙女,语调百转千回地叹道:“说起来,姗丫头和毅哥儿同年同月生,这一晃眼,都快十岁了,姗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一应的吃穿用度起居日常,都有亲娘为她费心安排妥当,唉,毅哥儿命苦,除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再没个贴心人疼他……”
说至此处,目光颇是嫌弃的瞅了瞅小杨氏,小杨氏面色羞窘地垂下头,南老夫人而后再道:“孩子们这会儿都大了,是该有自己的院子独住,你媳妇不是要给姗丫头新盖一幢院子么,让她多劳劳累费费心,把毅哥儿日后要住的院子,也一并收拾妥当罢,要用多少银子,都从府中支取……瑾儿,你别嫌娘偏心,实在是你大哥不比你俸禄丰厚,能多少贴补点毅哥儿,你媳妇带来的嫁妆又厚,娘可从来没借用过她一分一毫,你们两口子就多担待着点吧。”
南姗顿时默默的:“……”她娘的嫁妆是人家自个的,南家祖产中,总有三分之一是他爹的吧,南毅这南姓孙子有权利用,她这南姓孙女就不能花?
南姗要独住的提议已有大半年,温氏共育五子一女,前四子都已分了庭院独住,公子哥儿所住的庭院,日后都会成为娶妻育子之地,占地面积会颇宽敞,因着温氏住的这头,已没有现成的大屋院可供南姗直接入住,温氏视察了下地形,决定推倒几面墙,平地再建一座新院子。
破土动工大刀阔斧盖房子,乃是府中大事,起初,温氏刚一开口提及,南老夫人立即张嘴驳回,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又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只要盖个小院子,住得舒坦也就是了,白白浪费那么多银子建那么大座院子做甚么,温氏随即接上,按着年龄差,她闺女住到出阁的时候,她小儿子刚好可以搬进去住,待到南梵娶妻成亲时,也免得日后还要再大兴土木,她这是一步到位,省的日后麻烦。
南老夫人思量思量再思量,最终同意盖一所大院子,but,心里到底不情愿,于是发话,给南姗盖新屋子要使费的银子,不能全从南府公账上支取,她只同意支付一部分,这个一部分,南姗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分之一,反正据崔妈妈按比例描述,就是很少很少的啦。
南瑾不常在银钱上斤斤计较,可经过了这么多年,南瑾早厌倦了老娘无休无止的偏心,已不再当不吃草光挤奶的老牛,他知晓此事后,与南老夫人进行单独会晤,会晤的结果应该不太成功,因为母子俩谈话完毕后,很顺便地,通过南老夫人搭桥的某林家子弟求南瑾谋前程的事宜,被无期限的搁置,从来提不上日程,又很顺便地,某个因犯事入了监牢求南瑾搭救的许氏子弟,继续在狱中吃牢饭,每当南老夫人问及此二事进展如何,南瑾都淡淡回答,他很忙,目前没空。
南老夫人顿时颇为恼火,将以往闹腾的法子故技重施全来了一遍,南姗总结,无非就是女人最擅长的一哭二闹三寻死,南瑾的日程改为早出晚归,眼不见心不烦,南老夫人逮不着人撒气,便掉转枪口朝温氏开炮,年纪也不小的温氏,便很受伤地扶着脑袋哎哟哎哟不舒服,将管家的破事儿顺便推了回去。
为啥说管家这事儿破呢,自林氏故去,南老夫人不放心温氏管家,自己想两手抓吧,又力不从心,是以,南老夫人虽将南府的管家权交给了温氏,却并不完全放手,为防温氏从中搞猫腻,便隔三差五细细盘问温氏,外带核查府中各类进项与开销,看与账册记载是否完全吻合,只要稍微有些出入,便一气儿的刨根究底,定要弄出个青光大白,另外,凡是一次性支取银子到某个数目,必需得给她老人家拍案裁决,温氏空余的时间,几乎全陪着南老夫人折腾了,如此束手缚脚的管家,她早想撂挑子不干了……次子和其妻双双不合作,年岁渐大的南老夫人也不比当年的精神头儿,闹腾了没几日,自己先累的偃旗息鼓了。
后来嘛,经过好一番兜兜转转,林家与许家求办的事儿,南瑾始终也没出手料理——因为隶属于可帮衬的范畴之外,而关于给南姗建大院子的银子批款,南老夫人也始终不松口,温氏也不在意,按照已订下的计划,吩咐庄子上正常伐木砍树,着人去采买砖瓦油漆等一应事宜,而使用的银子来源一律宣称,全是由南瑾老爹自个的收入贴补,南姗出发去临州前,温氏正在联系土木工匠,预计着择吉日开工,方才在南梵屋里时,南姗和南梵还很兴致勃勃地询问俩人日后的房子问题……
这才一个月的功夫,怎么南老夫人兴起为南毅整院子的念头了,明明先前还说,南毅太小,要再跟着她老人家住上个一两年呢。
南瑾静了静,只道:“毅哥儿要住哪处,院子该如何安置,母亲该与大哥商量。”
南老夫人瞟了一眼小杨氏,阴阳怪气道:“她年纪太小,能懂得了什么事……再说,现在是你媳妇当家,这修整院子的活计,她早先也是弄过好几回的,她不照应着谁照应。”
南瑾又默了默,最后道:“此事我与大哥商量后,再来禀告母亲。”随后又与南老夫人不咸不淡说了些话,嘱咐老妈好好歇着,告辞离去。
回去之后,南笙钻进南姗的屋子做客,捏转着手里的青莲茶盏,啧啧称奇道:“姗姗,咱们的这位祖母,明明就是偏心到家了,嘴上偏还要说别让爹爹怪她偏心。”
南姗早见怪不怪,手上摆动着带回的小礼品,嘴里只淡淡道:“毅哥儿打小养在祖母跟前,当成命根子似的宝贝着,情分自然和我不一样,多疼些偏些也正常。”
南笙喝了一口茶,叹道:“你倒看的开……祖母到底年龄大了,如今又正好病着,爹爹怕是推不掉,给你和梵哥儿盖间院子,祖母是九牛难拔一毛,可给毅哥儿拾掇院子,那做派多利落,就是不知娘知道了,心里会不会不痛快?”
南姗抬起眼睛,悠悠笑道:“小哥哥,你也太小瞧娘的承受力了,祖母偏心又不是这一日两日,娘还能心里没底?祖母不舍得在我身上浪费一两银子,娘会不知道?娘原本也没指着用南府的银子……”
对于温氏而言,银子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南老夫人好好安享天年,别整日插手插脚徒生是非,她就很高兴的阿弥陀佛了。
南笙放落茶盏,抽着下巴哼哼道:“盖一间院子才花多少两,不过几百两而已,老祖宗随便收藏进书斋的一张古画,不管盖它几个大院子,全都有着落了。”
南姗不再接南笙的话茬,只将一只雕花木盒和两大罐茶叶,推摆到南笙眼皮子底下,道:“小哥哥,木盒里的东西给岳哥哥,是他今年的生辰贺礼,这两罐茶叶给舅姥爷捎去……还有,哥哥嫂嫂送予睿王府的东西和书信,你也亲自送了去,还有给大谷哥哥的书信茶叶,你若有空闲也送去……还有给舅舅舅母的物什,你过两日回侯府的时候,一并带回去……这些是给兰姐姐的,我自个找人送,不用你操心……”
南笙听着妹妹让他送这个送那个,相当无语道:“敢情我就是个跑腿的……”
南姗白了南笙一眼,哼哼道:“你若是能替我求爹爹开恩,我还情愿当个跑腿的呢。”
次日,南笙充当快递员,将从临州带回的书信物件,一一送达各家各户,最后灌了满肚子的茶水归来,顺便给南姗带回两件礼物,萧清凌送了南姗一套围棋,黑白棋子粒粒温润光滑,并附留言鼓励,有空多练练,方便以后切磋交流;秦岳送了南姗一套文房四宝,也附有留言指责,今年的生辰贺礼又送迟了!哥哥我很生气!另外,谷绍华家养的嘟嘟狗,昨儿个刚下了一窝雪白的小狗崽,若南姗有意养一只玩,可随时去谷府抱领一只。
南姗没能踏出家门,却不妨碍她往外发出四份礼物,君子兰甚喜兰花,南姗将从临州带回的那盆素心兰,与一把精致的染香扇,派人送到武昌候府,沈佳慧擅长鼓捣乐器,南姗将搜罗到的一本乐谱和一盒胭脂,送至了豫国公府,给安文汀的是一整套十二生肖彩塑,给罗静杉的是五本百家食谱,外加一对肥嘟嘟的活鱼,并附留言——爱杀爱养,悉听尊便,当然,南姗出行一趟临州,也给自己送了礼物,两本针线谱,三本花样子,外加一包袱彩色的绣线。
与此同时,给南毅拾掇院子的事宜,这一日也尘埃落定,南珏大伯原本是住房最紧张的一房,不过,自他膝下的前八朵金花全部嫁出门后,反倒成了房子松散户,南毅以后常驻的根据地,就是他几位姐姐住过的院子,但会好好整修翻新一遍,顺便会合并院子,扩大占地规模,主办人员是小杨氏,温氏从旁协助,南老夫人表示无异议——因为次子没闹着让她出银子,她只用负担孙子那一份即可。
时光如水,渐入夏季。
南姗和南毅的两处屋子,有条不紊地开始修葺着,按照工期进度,南姗约摸能在中秋节后迁居,随之而来也敲定一件事,南娆的婚事正式订下,南娆的一系列反抗均无效,要么真的一死了之,要么,就只能接受现实,南娆显然还是觉着活着比较美好,是以神气恹恹地不闹了,婚期已择定下来,待到明年开春后就出嫁,目前正窝在房里绣嫁妆。
到了六月,南家有三个孙辈过生辰,南姗、南毅和南翔。
六月初三,是南珏大伯第二子南翔的抓周礼,请的客人不很多,小南翔却很给力地第一回抓书,第二回抓笔,南珏大伯直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个儿子该是个爱读书爱写字的好娃娃吧,不由喜得亲了又亲。
想到自小养大的孙子淘气爱玩,南老夫人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抓周礼散后,南老夫人将南毅叫到跟前,大概是对他耳提面命去了。
临到傍晚之际,晚霞璨丽明艳,南姗牵着胖弟弟小南梵,在花园中悠闲的散步,以此助他早日减肥瘦身,途中看到南府湖中盛开的一小片莲花,在浅浅的风中摇曳生姿,南姗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去年的今朝,曾有个小盆友邀约她,今年还要一起赏莲花来着,临别时又殷殷切切地嘱咐她,别再忘了他,可惜,天意弄人,到头来反倒是他将她忘了,纵使相逢再不识……
南梵扯扯南姗的衣袖,仰着圆润的小脸好奇道:“姐姐,你看什么呢?”
南姗回过神来,捏了捏南梵的小鼻子,弯眉笑道:“真是个小呆子,姐姐在看莲花啊。”
南梵抓了抓大脑袋,很纳闷地直言道:“姐姐,你明明一直看的是湖面。”
南姗略黑线:“……”小盆友,你观察地也太仔细了吧。
又过三日,正是元启十八年,六月初六,南姗终于迈上两位数的年纪,整十岁。
正值金凤花的花期,植株高大的树梢上,花儿开的如火如荼,翠云如盖间,花彩缤纷,六月初六的京城,一直是个很神奇的日子,本是盛夏炎热的天气,这一日却总是意外的清凉,别的京城人士或许感触不深,可南姗的麻麻粑粑却发现,每逢闺女过生辰,老天爷总是很成人之美,那一阵一阵的小清风,吹得别提多爽快了。
南姗生辰这一日,不仅天公作美,四位交情最深厚的闺蜜,也很热情地如数过府捧场,温氏命人给闺女和她的小姐妹摆了桌筵席,让她们自个无拘束的乐呵,南姗举着一杯梨花酿,笑眯眯道:“姐妹们来给我过生辰,我心里甚感快慰,来,来,我自饮一杯,表示感谢。”
安文汀立即起哄,喜笑连连道:“姗姐儿,一杯哪够,起码得自饮三杯。”
南姗笑嗔道:“你这个坏丫头,我三杯下去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我若醉倒了,你们给谁过生辰啊。”伸手点点安文汀的额头,烊怒道:“当心我告诉二嫂嫂,让她好好训你一通!”
安文汀笑嘻嘻地张牙舞爪:“我五堂姐性子最和气不过,才不会训我呢。”
罗静杉斯文的抿了一口酒,道:“这酒味淡的很,三杯而已,哪就能醉了。”
尝过此酒厉害的沈佳慧,俏丽的瓜子脸顾盼生辉:“这酒味虽淡,却后劲绵长,我上次喝了三小杯,就晕了老半天呢。”沈佳慧的酒量,据南姗目测,基本算是一杯倒。
君子兰有天生海量的潜质,已面不改色地灌下一杯,赞道:“好酒!”几个女孩儿笑嘻嘻地闹成一团。Χiυmъ.cοΜ
入夜,南瑾因公务缠身,未能提前脱身归来,待他坐轿回府后,过生辰的女儿已在呼呼大睡,董妈妈语调颤悠悠地说道:“老爷,小姐今日生辰,心里实在高兴,几位交好的小姐妹都来陪她,是以多喝了几杯……”所以喝醉了,醒酒汤也没能灌醒她。
南姗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礼盒,彩绸尚还扎着点缀,明显没拆开细看,闺女喝的酩酊大醉,南瑾并无不悦,在床边静静坐下,揉了揉闺女红扑扑的脸蛋,半晌,南瑾轻轻微笑,原来十年真的不过一瞬,当年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小丫头,好像真的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末了,南瑾将一方锦盒放在闺女枕边,顺便带走闺女给他做好的第一双鞋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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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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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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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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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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