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姓南,名字叫姗姗,我记得你。”差半个多月就满六岁的萧清淮,眼眸明亮,清音稚脆,十分认真的和南姗单独叙旧。
另一边不远处,萧元德、智能老和尚、以及温老祖宗正在品茶论道。
南姗心底很是了一惊,不对啊,小五同志,按照正常的剧本来走,咱俩不是应该自我介绍,再重新认识一回么?!
你怎么一上来,就搞成老朋友再遇的叙旧模式了……南姗愣了一愣,然后神色懵懵,口是心非道:“我的名字是叫姗姗,可是……我不记得你呀。”
出家人不打诳语,她不是尼姑,打个诳语应该……也没啥。
萧清淮生的面容秀美,眉漆目黑,闻言,表情略显受伤,敛了些许欣悦之色,睁着一双宝石般透亮的眸子,轻声细语提醒道:“我们以前见过面的,那回在船上,你告诉我,你叫姗姗,我也告诉过你,我叫萧清淮,你教我背,还送给我一朵你的丝绢花,你不记得了么?”
南姗很茫然地摇摇头:“我是会背,可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呀……”脑袋微歪,轻眨眼睫:“我还送过你一朵丝绢花么,我也不记得呀。”说着,又摇了摇头。
萧清淮好似更受伤了,玉白的牙齿轻咬下唇,好半晌,才又低低缓缓地问道:“我还让父亲替我给你送过一回莲花,你又回送了我一串玉铃铛,你也不记得了么?”
南姗再坚定地摇摇头:“……不记得。”其实……她全都记得。
萧清淮眨动长长翘翘的睫毛,清透的眸子盯着南姗,似是不解,又似哀伤,语音轻弱的疑惑:“我一直都记得你,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
不是她不记得你,是她不能记得你,四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记得仅一面之缘的人,两年都不曾忘记呢,南姗心底略震惊+复杂,萧清淮只比她大两个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直记住她的?!虽然她的模样,这两年还是胖嘟嘟的可爱,没啥很大的变化……
这位小盆友看起来也不像是她的‘同乡’啊。
南姗想了一想,嘴里蹦出一句:“howareyou?”
萧清淮神气低落,语气也跟着茫然:“你说什么?”
——认亲失败。
自打萧清淮列举了数个事实,而南姗均表示不记得之后,萧清淮又成了藏珍珠的蚌壳,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撒了谎的南姗虽然感觉很抱歉,可是,她也挺想说,你干嘛这么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啊,我不记得你,你再重新认识我一回不就得了……
不过,南姗想了想小五同志的不幸遭遇,还是挺同情他的,于是道:“后山有一片桃花林,花开得可好看了,你想去看么?”
萧清淮小盆友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南姗默默叹了口气,不搭理她也好,被这么小的一个娃娃,活生生记住了两年,南姗还真有点瘆的慌,方才她独自走进禅院,萧清淮只不过打量了她一小会儿,就一口认出她是谁,这是多么可怕的记忆力啊。
小五同志,你要逆天么你。
话说,要不是萧清淮眼角那颗显眼的泪痣,以及萧元德在旁边的陪衬,南姗还真不一定能一眼就认出萧清淮,那萧清淮到底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呢,她脸上又没特殊标志……南姗正暗自琢磨+感慨,突听坐在身旁的萧清淮又出声道:“姗姗,这块玉牌送给你,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你以后每天看一次玉牌,就会像我记得你一样,也一直记得我了。”
南姗默默抽了抽嘴角,小五同志,合着你刚才一直盯着地上的蚂蚁看,是在想办法怎么让我一直记得你?!你又要逆天么你,你一直记得我,再让我一直记得你,咱俩这是在搞啥哟……
望着萧清淮手里擎着的长方玉牌,南姗小身板端正的坐着,十分淑女的小声回答:“我爹爹说过,不能随意收别人的东西,他要是知道了,会狠狠骂我的。”
萧清淮又闭嘴不吭了,过了片刻,条理分明道:“没关系的,我去求我父亲,只要他开口,你爹爹就不会骂你了。”
小小年纪就懂得仗势欺人哟……这回,皇帝老爷还是没明着暴露身份,南姗摇了摇头,再道:“不成的,我爹爹骂我的时候,连我娘都劝不住,怎么会听你爹爹的话呢?”
萧清淮又哑巴少顷,最后站起身来,手中握着玉牌,同时对南姗道:“你跟我来。”
南姗跟着比她稍矮一小点的萧清淮,来到品茶叙话的三人组合,待听完儿子的陈述,萧元德忍不住有点黑线:“小五,我不是和你说过,这块玉牌很重要,它是你的身份象征,你怎么还要将它送人?”
萧清淮神色甚是认真,有些小小的执着和坚持:“玉牌上刻有我的名字,只要姗姗天天看一次玉牌,就也能一直记得我了,我就是这样记住她的呀。”
萧元德有点忍俊不禁,又有些心酸难耐,伸手摸了摸儿子无比认真的小脸,轻叹道:“真是傻小五,你怎么知道姗姗收了你的玉牌后,就会每天拿出来看一次呢,万一她从来都不看呢?”
萧清淮扭头看着南姗,眼中有异样的神采,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你会每天都看我送给你的东西么?”
这个问题……南姗拉拉温流庆的衣裳,有些惊惶的唤道:“老祖宗……”帮个忙吧。
温流庆很干脆,一把将受惊的外曾孙女,捞到怀里搂着,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小姗姗乖,不哭噢……”
萧清淮似乎很不解南姗为啥突然哭了,呆了一呆,然后很无辜地回望萧元德:“父亲,姗姗为什么哭了?我没有欺负她呀,我只是想她也一直记得我。”
说来可笑,堂堂的一国小皇子,从小到大,连个像样的玩伴都没有,宫女太监对他能避则避,宫中侍卫个个不苟言笑,祖母不怜,嫡母不喜,兄弟姐妹也对他绕道而走,萧清淮一个人孤单的长大,一个人孤单的玩耍,一个人孤单的读书,除了对他甚是疼爱的皇帝老爹,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宫女云芳,以及常常出现的苏有亮,萧清淮小小的世界里,寂寞如雪,能留得住的美好记忆,实在少的可怜。琇書網
而那日春光烂漫,秋月湖上泛舟遇见。
南姗便如雪后的一缕阳光,突如其来温暖他的世界,她活泼欢悦的声音,像一只动听的百灵鸟,从来没有同岁的小孩子,不躲着他,也不见他就跑,会弯着大眼睛对他笑,还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话,热情洋溢地教他背书,送给他漂亮的丝绢花,与他一起逗水桶里的游鱼玩,一块分吃甜甜的桃花酥……
后来的每一天,萧清淮都会看一次那朵莲花状的丝绢花,盼着那一大湖的荷塘早日开花,再后来的每一天,萧清淮都会拨动悬在窗前的玉铃铛,玉铃铛夺目璀璨的透泽,像姗姗明亮的眼睛,玉铃铛叮叮泠泠的响动声,像姗姗好听的说话声,每一天,他都在记得她……
他一直都记得她,可是,她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呢,他也想她一直记得他,如此而已,她为什么要哭呢,萧清淮不明白。
萧清淮不明白,萧元德却明白,因为你在‘强人所难’嘛……
……
不管是‘强人所难’的萧清淮,还是被‘强人所难’的南姗,到了午饭的时候,肚子都是会咕噜咕噜叫唤的,这一回,南姗很荣幸地与皇帝同桌而食,没有再与萧清淮单分一桌。
和尚都是吃素的,甚爱吃荤的南姗不免有些抑郁,筷子拨拉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脑袋里想着香喷喷的蜜汁鸡腿,智能老和尚温言道:“佛门粗茶淡饭,不比各位素日所食,实在怠慢诸位贵客了。”
南姗抬起头,看见对面的萧清淮,和她如出一辙的挑着青菜,那模样似乎在想怎么下口比较合适。
桌上摆着一盘清炒菠菜,一盘清炒豆腐,一盘清炒春笋,一盘清炒鲜菇,一盘清炒菜心,一盘清炒水芹菜,一盘清炒豆芽,南姗再默默低下头,这家佛门的饭菜确实够清淡的,若是南毅小盆友在此,南姗打赌,他会很不高兴地掀桌子,萧清淮生来金贵,没有不高兴的嚷嚷,也没有露出特别嫌弃的表情,已挺难能可贵,她嘛,也是要适度表现出不满的,因为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饭菜啊,颜色太清淡单调,她在家里吃的饭不仅花样新鲜,还很色彩斑斓,两相一对比,自然要适当的嫌弃一下下。
故意犯错让南瑾温氏教育她,懂的东西通通要装不懂再重新学一遍,说话行事要小心谨慎的维持和年龄的同步,装憨卖乖,讨人喜欢,如今还要撒谎欺骗小孩子,她装小孩装倒这个份上,她容易么她……
南姗扒拉着卖相虽清淡,味道还不错的斋饭,默默感慨她的人生。
……
用过午饭,萧清淮和南姗俩小盆友又凑到了一处,原因无它,温老祖宗早说了,今天会带南姗在普生寺玩一整天,而皇帝老爷刚才也说了,还要继续叨扰智能老和尚,智能老和尚又没胆赶皇帝走,自我谦虚他很荣幸的同时,把自己脖子上挂的一长串佛珠,也摘送给了萧清淮。
于是,萧清淮跟个小和尚似,南姗跟个小尼姑似,俩人安静地坐在一块,一颗一颗捻动佛珠玩,拨捻了好一会,生就一张闷葫芦嘴的萧清淮,主动开口唤道:“姗姗。”
南姗歪头看他,细嫩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春天的日头,照在身上十分舒服和煦,萧清淮白嫩的脸,是剔透的光润,弯弯翘翘的睫毛,颤微微的眨动,轻声柔语道:“我叫萧清淮,你可以叫我小五,以后别再不记得我了。”
南姗:“……?!”
她多看几眼景福大侠,她老爹的脸就能黑成阎王爷,她若是一直惦记一个同岁的男娃娃,她老爹知道了,会不会劈了她咧。
虽然南姗答应了,不过,萧清淮想是担忧南姗还是会忘了自个,为了牢固南姗对自己的深刻印象,萧清淮小盆友相当别出心裁,竟想出教南姗写自己名字的法子。
南姗冒了一头的白毛汗,我的个佛祖啊,这难道就是在佛门净地撒谎的报应,萧、清、淮、这三个字实在太难写了有木有,她一个快满六岁只会写姓还不会写名的小娃娃,怎么能学写恁复杂的三个字咧,南姗半天也没学会,萧清淮也不发怒生气,很有耐心的一笔一划再接着教,颇有南姗学不会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还是萧元德出面挽救了南姗,萧元德掂着一张纸,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笑道:“小五,你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用了好几天,姗姗比你还小,怎么可能一下午就学会写你的名字呢?”
南姗忙点头如捣蒜,苦着脸感慨道:“是啊,是啊,这三个字实在太难写啦,我总是记不住次序。”
萧清淮想了一想,最后仰脸问萧元德:“父亲,我以后可以常常和姗姗玩么?”
萧元德瞅了瞅一旁玉雪可爱的稚嫩小萝莉,若有所思道:“那父亲和她爹商量商量。”
南姗再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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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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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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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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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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