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回到南府,不过清净了几天,让他也不开森的事儿,就……又来了,此事已是快磨掉牙的老生常谈,还是南老夫人妹妹家的大孙女——许苗春。
……
话说许苗春,予元启九年冬及笄后,托媒上门提亲之人也不少,许苗春之母浏览了一圈土疙瘩女婿人选,还是不甘心放弃南屏这位金龟婿,纵知婆母的外甥已明言拒绝,仍然不死心。
又一次到婆母跟前,细细分析其中益处:若女儿能嫁南屏为妻,亲戚关系更近一层不说,南瑾这个在吏部为官的公爹,自然会多提携许家子孙,再有南屏之母,以侯府千金的身份,带着极为丰厚的嫁妆进了南家,当年在京城可谓轰动一时,南屏身为其长子,以后分到的财产绝不会少,予咱们许家也有好处不是,可谓是“名利双收”,更有,女儿死心眼地喜欢着南屏,南屏屋里到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放,实为难寻的良配,若能成婚,女儿将来必定不会受冷落委屈,也算成全女儿痴心一片。
言而总之,请母亲再努把劲儿,和您的好姐姐再沟通沟通。
许家的状况,已是一年不如一年,南老夫人的妹妹许老夫人,膝下儿女无一个出众之才,为了许家的未来,她日夜愁心忧恼。
与她老姐姐家一枝独秀的次子搭亲,确实是条好门路,奈何此门太硬,三番四次也疏导不通,本已歇了心思的许老夫人,听儿媳妇这么一说,也实在死不透心,于是,又找南老夫人窜门,诉说许苗春如何为南屏食不下咽,寝不安枕,竟活活害了相思病。
刚替商映雪摆平婚事的南老夫人,正暗自得意次子终归还是听她的话,听妹妹说了许苗春一番痴恋,颇是动容触肠,再然后,就有了南老夫人又一次绝食,逼迫南瑾就范之事。
有些事,不成功,便成“仁”。
南老夫人玩的“绝食”技能,既没把两个儿子的官位玩高,也没将许苗春玩成自己的孙媳妇,更没将南娴的糟心日子玩顺心,更别提将南娆的脸玩恢复如初,却把唯一出息儿子的官位……玩丢了。
之后,许苗春之母细细思量许久,再次撺掇婆母卷土重来,她还是想把南屏变成自家的姑爷,南瑾虽辞了官,却也不很打紧,还有出身侯府的温氏在,她就不相信,她不为自己儿子的前程打算,她娘家的那个亲哥哥,也是倍受信赖的天子近臣,刚升任九门提督步军统领,掌管着皇城的安危。
于是,许老夫人再次窜门,予南老夫人讲,她孙女铁了心地恋着南屏,她豁出了老脸,再来求老姐姐帮忙。m.χIùmЬ.CǒM
在家做小姐时,南老夫人便对这个幼妹很疼爱,许老夫人如泣如诉地哀叹,南老夫人便满心感动地应了,待南瑾举家回府后,许老夫人携孙女前来窜门,最后却独身离去,将许苗春留在南府小住,明则陪伴南老夫人,实则和南屏“培养”感情。
……
八月秋闱在即,南屏正是全副身心投入的时候,连温氏都告诫幼女南姗,不要打扰她大哥哥读书,被南老夫人称赞“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许苗春小姐,总有各种堂而皇之的借口,去接近南屏的院子,守门的丫鬟拦她,许苗春就搬出南老夫人冲关。
许苗春小姐入住南府三天,已英勇闯关五次,噢,对了,偶遇外出散步的南屏,还未计入在内。
第六次,许苗春端了一碟新鲜沾水的葡萄,来送予苦读的南屏享用,很不开森的面瘫爹南瑾,已站在院门处守株待兔。
为官多年的南瑾负手而立,只冷着一张脸,寒着一双眼,已让许苗春心下惴惴,声音细若蚊蝇,小心翼翼唤道:“二表叔好。”
南瑾冷声涔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言简意赅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只管好好陪着老夫人,若有下次,便回你自己家去,不许再留居南府。”
许苗春瞬时臊红了脸,勉强道:“二表叔,是姨祖母遣我来给屏表哥送……”
不待许苗春说完,南瑾已皱眉打断:“这里什么都不缺。”见许苗春还犹豫着不动,南瑾极为不悦,顿时冷喝道:“还不离开!”
许苗春面色羞躁难当,转身哭着跑走了。
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不在家中闺阁绣嫁衣,却住到别家私搭男子,说难听点,简直就是恬不知耻不要脸,是亲戚怎么滴,又不是同父同母的胞亲兄妹,那也是男女有别的,想当初,在南家小住的林氏,就把自己从表小姐的身份,住成了南府的大少夫人,南瑾又不是傻子,焉能不知其中弯弯绕的门道?
待许苗春的身影跑远,南姗从院内迈着小步出来,伸手轻拉南瑾的袍角,甜音笑唤道:“爹爹别生气。”
赋闲的南瑾最近身兼两职,一是儿子们严厉的教书先生,二则是小闺女温和的超级奶爸,又有伉俪情深的娇妻相伴左右,这种轻松写意的生活,南瑾颇感闲适舒畅,当下轻拍几下南姗的小脑瓜,和声道:“姗姗真乖。”
南瑾对南老夫人现在的态度,已然是尊敬如冰,面上看着客客气气,心却已越离越远,当二十年的拼搏努力,因母亲的胡搅蛮缠之故,一朝化为东流水,纵算淡漠如南瑾,也难免意不平,每日的晨昏问安,就如例行公事一般,再品不出半丝脉脉温情,这让南老夫人心里十分堵得慌,却又无从发作。
妹妹托付自己照顾其大孙女,自己儿子却不顾女孩颜面,直将许苗春骂了个狗血喷头,许苗春确实奉的是她的差遣,儿子不留情面地骂许苗春,不就在等于打她的脸,南老夫人顿时怒气一阵上涌,便要唤南瑾过来训一通,哪知她人还没派出去,南瑾身边的随身侍从景福已先行过来。
有其主必有其仆。
南瑾常年瘫着脸,景福也是不遑相让的少苟言笑,对南老夫人拜了礼,景福传话道:“老夫人,二老爷说,秋闱即临,大少爷需要专心念书,请老夫人约束好许小姐,她若再打扰大少爷念书,二老爷会直接遣人送她回许家。”
许苗春一听之下,顿时眼泪狂涌,如雨一般戚戚滚落,片刻间已哭成了伤心的泪人,南老夫人昂着脖子,一拍手边的桌几,大怒道:“混账!只是送些参汤吃食而已,怎么就打扰屏哥儿念书了!”
景福面无表情道:“二老爷说,若他的亲女如此不知进退,不守规矩礼数,定然直接打断她的腿,省得丢他的脸。”
许苗春颤抖着身子,哭得更凶猛了,南老夫人涨红着老脸,撵走了景福。
……
而南瑾的亲女南姗,此时正被面瘫爹搂坐在腿上,目光却是可怜兮兮的,望着南瑾小声问道:“爹爹,若是我不听话,爹爹真的会打断我的腿么?”
南瑾曲着手指,弹了一下闺女的小脑门,淡淡应一声:“嗯。”
南姗揉了揉小脑门,又摸了摸小胖腿,立即笑容可掬地保证道:“爹爹,我不调皮,我听话。”
依南瑾这种说一不二的性子,能把大好的锦绣前程,说放弃就放弃,若是说修理闺女,那应该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说打就打,再有南笙小哥哥,已身先士卒替她证明过,南瑾只讲实打实的实话,从不玩虚的吓唬你……
听到女儿的稚音童语,南瑾心里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姗姗,爹爹要吃葡萄,你给爹爹剥一个。”
南姗自然乖乖听话,好好表现了一番。
……
秋季八月,桂花飘香。
秋闱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南屏一脸凝定的出门,又一脸淡定的回来,考毕,闷头整整睡了一天,醒后,带着南姗无比平静地玩了一天。
不几日,桂榜张贴,南屏高高中了第二名的举人。
京城本次秋闱的解元,是一名应考经验十分丰富的中年秀才,南屏初生牛犊,以十六岁之龄初次应考,就能有如此优异的成绩,众人皆称果真虎父无犬子,南瑾当年也是干脆利索地一次中举。
三日后,南屏参加完极尽荣耀的鹿鸣宴,再度闭门苦读,不若其它举子,又是招摇过市地到处显摆,又是呼朋唤友地大肆庆祝,清净的倒好似南屏名落孙山了一般。
儿子喜中举,南瑾心里满意,脸色仍是淡淡的,训导南屏不可骄躁自得,明年的春闱才是重中之重,凡有上门恭贺的,登门提亲的,相邀一聚的,皆由清闲无比的南瑾出面打发,南屏几乎没露过面,只静待屋中念书。
……
许苗春虽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但是,挨在手边的皎月,怎么也抓碰不到,眼看着月亮越来越亮,想要摘月的人越来越多,许苗春之母大赞自己好眼光,同时也暗恨南瑾怎么也不肯松口,便又与婆母商量,如何能尽早把亲事敲定,赶快先过了礼,若不然,这个好女婿就成别人家的了。
许老夫人便找南老夫人讲真情,南老夫人又给南瑾施高压,姨母家如此纠缠不休,南瑾对南老夫人再度直言明道:“屏儿之妻,绝不会聘许家之女。”
被次子一再拒绝,南老夫人心里头十二分的恼火,拍大腿放言道:“除了春儿这个孙媳妇,别的我一概不认!”
南瑾眉毛都不动一分,只语气淡淡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只要儿子和夫人认将来的儿媳妇便是。”
南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又“咣”得一声,砸烂了一个茶碗,横眉立目喝骂:“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南瑾身形不动如山,再道:“若母亲真觉儿子忤逆不孝,尽可将儿子逐出家门。”
……
古时候,若要将家中不孝子孙逐出家门,需开宗祠,请族中长辈裁决,另找德高望重之人见证,细数不肖子孙的恶劣行径,最后将之从族谱从除名,生老病死,形同陌路,从此再不往来。
要说南瑾和温氏对南老夫人不孝顺,京城十个人里头,有八个都不会信。
南瑾放外任时,隔三差五就会遣人送东西回来,十几年来,从未有过间断,南城门的兵哥哥们,都和送东西回来的家仆成老熟人了,而南瑾回任京官之后,又为南老夫人请命诰封,让南老夫人老有所荣,脸上光彩鲜耀无比,若是南瑾这样都还不孝,她的长子和幼子,更是不孝中的大不孝,你这俩娃儿,除了跟你甜言蜜语,伸手讨银子,给你脸上可有增过什么光!
更有最近南瑾突然辞官,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尽然有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南老夫人以孝道之名,勒令南瑾做违背良心理法之事,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若当真开了宗祠,南老夫人能数落儿子哪里不孝,南瑾面上理上均是孝子之态,噢,就因选的孙媳妇不合她的心意,便闹着要将儿子逐出家门,笑话,孙子的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祖母的建议可以参考,却由不得她拍案决定。
……
南老夫人被次子气到直接说不出话来。
南瑾最后道:“母亲还是让许苗春早些回家,让许家表弟予她早日订亲,若姑娘年龄耽搁大了,亲事又不好寻,儿子已无官无职,没本事再替外甥女说亲,儿子膝下孩儿们的终身大事,自有儿子做主,母亲少操些心,静心颐养天年才是。”
最终,许苗春满心希望而来,却满心失望而归。
归家之后,许苗春之母恨铁不成钢,教训女儿道:“你就不能再殷勤着些,只要拿捏住了你姨祖母,有什么事办不成!”
许苗春抹着眼泪,嘤嘤痛哭:“屏表哥那里跟防贼似地避着我,二表叔都和姨祖母自请被逐出家门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苗春之母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替女儿张罗婚事,许苗春已快及笄一年,最黄金的定亲年纪已被荒废,许苗春之母又浏览了一圈早先来提过亲的人选,发现许多都已订下媒亲,剩下的都是歪核桃裂枣,纯属土疙瘩里面的烂疙瘩……
……
刚入九月,南瑾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笺,信是早些年放外任时的同僚寄来的,先寒暄几句过去的交情,再言正事,大致意思是,听说你家儿子中了第二名的举人,实在是恭喜恭喜,又道,我家儿子不才,今年也凑巧中举,子秋兄你看,这俩孩子自幼相识,又兼同窗好友,能不能让我家孩子到你那读书,聆听你的一番教诲,小弟不胜感激。
然后,南瑾的第一个外姓学生,被他爹打包送到了南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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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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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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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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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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