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糕点做工精致,且香甜气味浓郁,南瑾瞟了含羞带怯的四人一眼,淡淡开口:“母亲忘了,儿子从来不吃甜点,不过夫人喜吃甜食,儿子代夫人先谢过母亲了。”
吩咐四个丫鬟道:“放下吧。”
温氏,温氏,老是温氏,温氏到底哪里好!
南老夫人抿了抿嘴,平复下不悦的心情,才软声道:“瑾儿,你媳妇这些年,一颗心尽扑在了儿女身上,都没有将你照料好,娘看你都瘦了好多,所以挑了几个可心的人伺候你,你瞧瞧,可还满意?”
南瑾眉心微蹙,却没多做争辩,只道:“挺好。”
没有拒绝,那便是收下了,南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若儿子和之前一样态度,她还要费许多口舌,才能给塞过去,看来,温氏的年纪毕竟已大了,这天下,哪有男人不贪一点新鲜的,当下严厉地训诫四个丫鬟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仔细侍奉着二老爷,若惹了二老爷不快,当心我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
四人忙垂首恭应:“奴婢不敢。”
南老夫人挥了挥手,口气随意道:“出去,待会随二老爷一道回去。”
四个丫鬟姿态袅娜地离开,康妈妈脚步从容地进来,行了礼问了安,将二房每月该领的月银明细单子,递予林氏过目。
大户人家里头,每月的花销通常与身份地位挂钩,老爷与夫人的月例自比子女要多,子女之间,少爷比小姐的要多,嫡出比庶出的要多,再有嫡出子女配备料理起居的人员,自然也比庶出的多些,另有各等服侍人员的月钱不一而论。
当然,若是花超了标准,自个掏腰包贴补,若是没花使完,就当攒钱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南瑾+温氏+南屏+南砚+南葛+南笙+南姗+两个徒有虚名的通房老丫头+一大票妈妈乳娘各等丫鬟,需要领的银子,让林氏有一种被放血的感觉。
待林氏过目完,南瑾开口问:“大嫂,单子可有问题?”
温氏的这张明细单,列的十分厚道,只有主子日常的吃喝穿戴,以及丫鬟仆役们每月该得的月钱,至于人情往来的礼钱,里头压根没写上这一条,林氏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起身道:“没问题,阿黛随我去支领吧。”
……
康妈妈随林氏去支领银子,南瑾继续坐着陪南老夫人说话。
南瑾不在府里快两个月,南老夫人还真有不少事要找他,质问完了长子与幼子考绩之事,塞走了四个用来夺回儿子心的漂亮丫头,又再说起了商映雪被悔婚之事,以及妹妹家大孙女的亲事。
出门奔波在外许久,南瑾也挺困倦劳碌,他其实很想睡上一觉。
若是温氏,定会让他先吃好、喝好、再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话都会留到后头说,又不是砍头的要命大事儿,根本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而南老夫人呢,他前脚刚迈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叫他过来,先为长子幼子抱怨不满、又想法塞人致他家宅不宁,现在又拿长子的婚姻说事,南瑾心里头叠蔓起烦躁之意,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一种想甩袖离开的冲动。
南老夫人还在滔滔不绝不忿中:“……那起子踩低拜高、攀龙附凤、狗眼看人低的,当咱们非她们家不可么……”
(皮埃斯:请容南姗替她面瘫爹辩驳一句:南老夫人,请问您,有与南珏大伯同等官职的人家,上门来给南娴提亲,是谁嫌弃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是谁以死乞白赖的态度,愣是要替南娴结上威远伯府这门亲事的,到底究竟是谁啊,您有没有踩低拜高、攀龙附凤、以及狗眼看人低呢,还有您那位好妹妹,你们林家也不是没有别的适龄小青年了,为啥老是要打南屏哥哥的主意啊,不就是因为南屏他爹官最大嘛,麻烦您老用词骂别人之前,先把自己和您的好姐妹摘出去好么,哎哟喂,给跪了,遁走……皮埃斯完毕。)
待南老夫人解气地骂了一通,又表露出自己的两条意愿后,南瑾摁下心头的不耐烦,道:“母亲,儿子已说过,屏儿的婚事,儿子自有主张,母亲好好享清福便是,您别为屏儿的终身大事费心了。”
南瑾就差直接说,老娘,您能别再乱配鸳鸯了么,前阵子还是姨母的大孙女,现在又换成姐姐的小闺女,下次是不是就该舅舅家的二外孙女了。
南老夫人一听,顿时急眼了,吼道:“你这是什么话!雪丫头是你嫡亲的外甥女,今年已十六了,现在被悔了婚,一时之间哪还找得到合适人家,说给屏哥儿,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她可是你亲姐姐的亲闺女啊。”
南瑾叹了口气,道:“母亲,屏儿真不成,我与他早有主张安排,至于雪丫头的亲事,我亲自去相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后生吧。”
南老夫人怒道:“不成!雪丫头都这么大了,你若相看上个一两年,岂不都把孩子耽搁了!”
软的不行,南瑾也只能硬着来了,语气决然道:“母亲,无论如何,这件事我不会答应,母亲若执意如此,才是真的耽搁雪丫头。”
南老夫人顿时捂脸痛哭:“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狠心的儿啊,你爹走的早,我供你读书盼你成才,你如今出息了,就不管娘的死活了……”
南瑾眉心闪过一抹可以称之为累觉不爱的疲惫,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南瑾握实了拳头,雕塑似坐着一动不动,且一语不发……
南老夫人哭了半晌,发现儿子居然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着不动,任由她在这儿哭天抹泪,哎,这剧本不太对啊,南老夫人又倾情演绎了一会,南瑾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毕竟年纪大了,哭累的南老夫人,自己先云开雨散了,只拿着帕子揩着眼角。
见南老夫人终于安生了,南瑾开口道:“母亲,儿子刚才思来想去,自从儿子的官位越来越高,惹母亲生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让母亲生气,是儿子不孝,儿子这便回去写辞呈,日后只在家一心侍奉母亲,定不会再惹母亲生气。”
南老夫人又一次呆了。
刚才还只是嘴上说要辞官,这会已变成要去写辞呈了,南老夫人正又惊又呆之中,行了拜别礼的南瑾已快走到门口,回过神来的南老夫人,忙喝他回来:“你给我站住!”www.xiumb.com
南瑾回头,语气淡薄如烟:“母亲还有何话要交代?”
南老夫人扯着手里的帕子,咬牙退步道:“你……给雪丫头找一门好亲事!”
南瑾沉默了片刻,才神色平静道:“自然会与姐夫家门第相当,不会委屈了雪丫头。”
门第相当怎么成,南老夫人又横着脾气争上一把,气鼓鼓道:“怎么也要比狗眼看人低的那一家强才成!”
南瑾轻声道:“母亲好生歇着吧,儿子去书房写奏折。”
儿子不受掌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南老夫人心火大盛,操起桌几上的茶碗,咣当一声就砸地上了:“你非要气死娘么!”
南瑾闭了闭眼,满脸倦意道:“儿子并非存心惹母亲生气,长姐是您的女儿,我又何尝不是您的儿子,母亲只为长姐着想,可曾为儿子想过?屏儿是儿子的长子,又不是大街上装白菜的篓筐,母亲可有当屏儿是您的孙子?”
换句话讲,您有没有当他是您的儿子?
南老夫人被问得有点哑口无言。
母子正在冷凝的僵持中,康妈妈提着一小包银子过来,见屋中气氛诡异的安静,地上还摔着碎碗片,也不多说话,只将包袱给了南瑾,便福身出去候着了。
南瑾拎着一提银子走回,在南老夫人诧异的目光中,放下手中的小包裹:“这是这两个月孝敬给母亲的体己,母亲收下吧。”
南老夫人望着那么一点点小体己,眼中尽是不敢相信,一时之间连说话结巴了:“瑾儿,这……这么少?”
以前,每回可都是鼓鼓一大包啊。
南瑾垂眸淡声道:“母亲,儿子膝下的四个哥儿,都渐渐长大成人,儿子这个做亲爹的,自然要为他们打算,母亲常对大哥与三弟说,银子多少不重要,只要心意到了就好,都是一样的儿子,心意自然也是一样的。”
说完,南瑾再行一礼,告辞道:“儿子旅途实在疲惫,先回去歇着了,母亲也该累了,让周妈妈扶您回屋睡会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挑帘出去了。
……
南瑾离开南老夫人的院子,走了没多远,便把后面四个跟屁虫丫鬟打发了,南瑾打发这四人的去处,差点没让康妈妈当场狂笑出声。
这么几个娇滴滴的美人,二老爷一句话,就把四人发配去清扫……恭房了,本在羞羞答答的四个姑娘,当场变成了四只不明觉厉的……傻傻愣愣的呆头鹅。
当然,是金子总会发光,是美人总会被惦记,南瑾看不上眼,自有人看得上眼。
别总想着挖坑坑人,你怎么知道到了最后,是不是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呢。
……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南姗听了南瑾不带感情|色彩的讲述,十分想竖起两根大拇指,狠狠为面瘫爹点上八百八十八个大赞!
不过,南姗狠狠点赞的心情,付诸成行动之后,便是笑眯眯地挠抓南瑾的胡子玩,哎哟,面瘫爹,你好好好好噢。
老公如此体贴,温氏心里可能乐开了花,不过面上却非兴高采烈,只柔声问道:“老爷,你昨天没过来,后头是不是还出了什么事?”
南瑾抱着胖乎乎软绵绵的闺女,缓缓道:“我昨天本是要过来,出门之时,大哥房里的那个秋姨娘,拿刀虏了娆丫头,要杀她给娅丫头报仇……我才知娅丫头早夭的事……”
温氏抿了抿唇,道:“这件事是我叮嘱阿黛不对你说的,老爷知道了又能如何,有母亲在,别说让娆丫头为娅丫头偿命,就算是稍稍惩罚她,母亲只怕也不肯的,老爷知道了,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南瑾叹道:“玉珑,你说的对,确实是不知道的好,我让大哥重罚南娆以正家风,大哥他……唉,罢了……”摸摸南姗毛茸茸的脑袋瓜,语重心长道:“姗姗,你以后可要乖乖懂事些。”
说起女儿,温氏笑道:“老爷放心,咱们姗姗可乖啦,这快两个月来,她除了晚上不小心尿床哭两声,别的时候都乐呵呵的,还有,姗姗已学会了走路,就是还晃晃悠悠的,约摸再过一段时间,便能走稳了,屏儿还教她学说了好多词呢,什么蝴蝶,花花,瀑布,青草,树叶都会讲,就是吐字还不太清楚……”
南瑾听得欢喜,忍不住香了香胖闺女的小脸,顺便考验成果:“姗姗,你说——蝴蝶。”
南姗咯咯一笑,对着南瑾英俊的大叔脸,偏着音调发声:“姑爹……”
南瑾喉间哽了一哽,再道:“姗姗,你说——花花。”
南姗一脸诚挚,认真地重复道:“呱呱——”
南瑾微默。
南姗却乐此不疲道:“呱呱——呱呱——呱呱——”
南瑾伸手,从南姗的小鼻梁自上刮到下,微笑道:“好,爹爹给你刮刮……”
看着自家老爷与女儿玩得不亦乐乎,温氏面上微笑,心里却并不释然,老爷糊弄过了考绩之事,又重新从府中开始支领月银,孝敬的体己银子忽然锐减,南老夫人盘算的两桩婚事也打了水漂,最关键的是,老爷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打发了那四个丫鬟,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南老夫人真能心安理得咽下这口气?
恐怕又该被气“病”了吧……
不得不说,温氏对南老夫人的性子,已然入木三分的了如指掌,他们一行人刚下车,守在门口的周老妈妈,一脸惶急地冲上来:“二老爷,老夫人病倒了!”
南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南老夫人,您这么能折腾,到底是怎么活过六十岁的!
南老夫人的装病这招,南瑾自然屡见不鲜,他一连做出这么多“不孝”的事迹,岂不知母亲会祭出大绝招,当下吩咐随身侍从:“景福,去我的书房,将桌上我已写好的辞呈,送去吏部,交予柳尚书,麻烦他代我明日早朝后转交圣上,顺道先替我告上十天假,就说老夫人病了,我要在家中侍奉老夫人。”
景福应了声是,大步威武地前往书房去了。
周老妈妈也呆了。
老夫人呀,二老爷真要辞官啊,当下抽搐着面皮敷衍了两句,然后以一种屁滚尿流的狂奔姿势,给装病中的南老夫人,投重磅炸弹去了……
温氏含情脉脉地看着南瑾,南姗兴奋之下,吧唧一下,猛亲了南瑾一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爹,你也忒有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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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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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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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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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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