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初窝在被子里,睡得很熟。
她并不知道,此刻客厅的落地窗外,有一团时浓时淡的暗红色的光芒顺着落地窗的缝隙一点点浸入。
浴室的浴缸里,上半身隐在朦胧烟雾里的少年陡然睁眼,那双茶色的眼眸深处迸发出寒凉的光芒。
稍稍靠近眼尾下方鳞片状的神秘银纹微微闪烁,其芒凛冽,他忽然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凝起淡金色的光芒,迅速飞到客厅里将那一团凝聚的暗光顷刻间打散。
黑气四散,仓皇出逃。
在滴滴答答雨势不歇的某条通往郊区别墅群的公路旁,停靠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坐在后座上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此刻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他周身有暗色的气流涌动,犹如地狱的业火燃烧,一点点浸入他的骨髓。
点滴的雨水在车窗上滑落,年轻男人抬眼,隐约看见车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着一抹霜色的身影。
坐在驾驶座的另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脸色一变,顿时回头看向后座上的年轻男人,“少主……”
年轻男人抬手,示意他噤声。
额角隐隐已经渗出些汗意,男人眉眼锋利,明隽的面庞苍白如纸,他伸手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站在大雨里,雨水低落在他的身上,他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一抹霜色身影时,无可避免地晃了一下神。
周遭有淡金色的气流涌动环绕,这里早已经被设下结界,凡人是绝对无法窥见其间半分的。
男人是第一次真正见到遥远传闻里的龙。
有别于传说里金碧耀眼的描述,他眼前的这个人雪白的衣袂下,是寸寸冰蓝的龙尾。
他的容颜犹如少年,天生殊色,艳质灼灼。
“司愿,拜见殿下。”年轻男人丝毫不管地面上积聚的雨水,双膝跪地,一只手置于胸口,弯腰行礼,似有几分尊敬。
而站在不远处的沈玉致看着在雨幕里跪下的那个自称“司愿”的陌生男人,他双眼微眯,神色诡谲。
他一眼就看穿,眼前这个男人,是魔修无疑。
“殿下,司愿并无恶意,只是想见殿下一面。”面对沈玉致那样疏冷的目光,跪在地上的司愿脊背挺直,身姿如松,不卑不亢。
可沈玉致,却并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话。
一个魔修罢了。
杀了就是。
身形如一道流光,只不过是顷刻之间,沈玉致就停在了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前,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扣住他的咽喉,那双茶色的眼瞳里氤氲着丝丝戾气。
司愿被他狠狠地扣住咽喉,一张苍白的面容渐渐憋红,他艰难地出声,“殿下可知……你再也回不去九天之境了?”
沈玉致闻言,果然有一瞬微怔。
“少主!”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打开车门,跑出来。
他一伸手,手里黑气聚集,凭空幻化成了两把弯刀。
沈玉致抬眼看他,那双眼瞳里毫无波动,就好像是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
男人手握着弯刀从车那边绕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走近,就被淡金色的气流震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距……离殿下你,被困长极渊,已经……过去六千年了。”被沈玉致扣住咽喉的司愿艰难地出声,“现在,现在的九天之境,已经和人界彻底剥离……”
“殿下你……回不去了。”
司愿被扼住咽喉时,虽然一张面庞已经渐渐有些发紫,但他那双眼睛里,却分明没有丝毫恐惧显露。
他似乎是在赌。
且自有胜算。
果然半晌过后,沈玉致松开了手,那双茶色的眼眸里光芒如晦,暗藏戾色。
司愿咳嗽了几声,原本低沉的嗓音染上几分沙哑的意味,他缓缓站起来,也不管西裤上淋淋的水渍。
在沈玉致的面前,他指向那片黑沉沉的天空,“殿下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一试,凭你之力,能否破开禁制,找到九天之境。”
“神明遗弃了他们的这些凡人子民,而殿下你,也与九天之境无关了。”
这是一个完全由凡人主导的世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神明的存在,越来越只像是一个传说。
因为从几百年前开始,属于神明的九天之境就已经彻底和凡人的世界剥离开来,那道强大的禁制绝非隔绝了两个世界,也就此让神明成为虚幻缥缈的传说。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神明。
但司愿再次看向眼前的这个衣袖如雪,周身浸润着淡金色的仙灵之气的龙少年时,他垂下眼眸,遮掩了过多的情绪。
从长极渊里破冰而出的这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神明。
或许是“与九天之境无关”这样一句话刺痛了沈玉致压抑在内心数千年不可触碰的伤处,他雪袖一扬,淡金色的气流涌动,在半空中凝成一把长剑,剑刃不作停留,迅疾地擦过司愿的脖颈,没有留任何余地。
“少主!”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只来得及大喊一声。
而就在沈玉致的剑刃擦着司愿的脖颈,极薄的剑身就要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肌肤,切断他的血管时,司愿胸口有一道幽光闪过,他的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流散至漆黑的雨夜深处。
连带着被沈玉致打成重伤的那个男人,也消失不见了。
沈玉致抬眼看向漆黑的天空,眼底一片阴郁,戾气横生。
那道幽光,分明是携灵符。
倒是小看他了。
“我的命,殿下随时可以取,但我要告诉殿下的是,我于殿下只会是助力,绝非是障碍。”
“至于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殿下尽管求证。”
司愿微哑的嗓音从天际传来,带着几分渺远的意味。
电闪雷鸣间,沈玉致停在雨幕之中,望着忽明忽暗的夜空,目光沉沉,那一瞬他手里的长剑破碎成一道流光,流散在毫不停歇的大雨里,消失无痕。
宽大的衣袖间,他的手指蜷缩起来,指节泛白。
“殿下你……回不去了。”
“殿下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凭你之力,能否破开禁制,找到九天之境。”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沈玉致的耳畔又回荡起司愿的声音。
他紧抿着唇,目光紧盯着那片惊雷尽处。
淡金色的气流再次涌动,他在浅淡的烟雾间腾空而起,手里原本消失的长剑再次凝成,他奋力一挥,雪袖翻飞,强大的剑气划向长空。
却如同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未曾牵起丝毫的波澜。
九天之境就好像不曾存在一样。
这一刻,他犹如一个偏执的疯子,手中的长剑划破一道道气流,却始终无法窥探到半分隔绝了这个世界和九天之境的所谓禁制。
那禁制,强大到无法想象。
然而压抑了六千多年的怨恨爆发,他绝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剑锋一道又一道地劈向天幕,强大的金色气流如半透明的龙形流窜,直冲九霄,隐约可闻一声模糊的龙吟。
像是终于触碰到了那隐秘而强大的禁制的一角,一时间,天空中雷声大作,闪电不断。
禁制勾动天雷数道,每一道都精准地劈在了沈玉致的身上,避无可避。
可即便他已满身血痕,就连冰蓝的龙尾也被缠裹在身上的雷电划出数道伤口,他也还是用尽全力地不断试探着那道禁制的力量。
无论是六千年前,还是六千年后,沈玉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然而他的父君,在六千年前,就已经给他定了罪,从此将他禁锢在长极渊内,漫漫无期。
他憎恨曾经的父君,也憎恨九天之境所有的神明。
同样的,他也绝无法原谅曾背叛他的所有凡人。
神明必须是仁慈的,这是他儿时,父君曾对他说过的话。
而他也曾学着做一个仁慈,善良的神明,他也决心此生此身,将永远护佑他的子民。
可善未果,恶先行。
他的真心护佑,换来的却是那座无烬城里,千万人的背叛。
六千年的光阴,未能让他忘却父君的不信任,也无法让他忘记那千万人的背叛。
那么多年里,他都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冲破长极渊的桎梏,他一定要去问一问九天之境上,贵为帝君的父君,为什么不信他?
可谁能想到,六千年后的今天,他与九天之境,已经彻底无关。
他回不去了。
他的父君,和九天之境所有的神明,已经放弃他,或者……也忘记他了。
这一夜的雨,声势盛大,雷声阵阵。
被窗帘遮掩,昏暗的卧室里,陶初在被轰然的惊雷吵醒的时候,她半梦半醒间睁了一下眼,好像瞥见一抹身影。
她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忽然惊醒似的,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
她连忙把床头灯按开,抬眼时,就看见了靠在自己床边的少年。
他向来如云似雪般的衣袍上沾染着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那条冰蓝的龙尾上,一道道伤□□错纵横,还在往外渗血,而他那张如玉的面庞此时已经苍白如纸,不见血色。
他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已经昏迷。
陶初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她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蹲在他面前,焦急地唤他,“阿致?阿致你这是怎么了?”
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平日里绯色的唇此刻也失了血色。
“阿致?阿致你醒醒!”陶初吓坏了,眼眶都泛红了。
她叫了他好几声,才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有些迟钝地睁开了双眼。
他苍白的唇动了动,喉间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此刻显得尤为固执。
在她写满担忧的目光中,他费尽力气,嘴唇颤抖,终于吐露出模糊的声音:“初……”
然而他的声音太小,太模糊,此刻担忧着他的伤势的陶初并没有听到。wWW.ΧìǔΜЬ.CǒΜ
“我,我去拿药箱!”她眼眶里压着泪花,慌忙站起来,赤着脚就往卧室外跑。
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
她只是清理他龙尾上的伤口就花费了好长的时间。
然而凡人的药物对于他来说,是没什么作用的,这些她并不知道。
但沈玉致却并没有阻止她。
他只是靠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用那双稍显空洞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的脸。
直到她站起来,想要去柜子里翻找别的药时,他忽然朝她伸出了手,把她一把扯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拥抱她,像是抓住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陶初没有防备,手里的药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因为他实在是抱得太紧了。
在模糊的雨声中,她好像听见了他细微的呜咽声,又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稍稍松开了她一些,陶初干脆就扶着他躺到了床上。
一张薄被下,陶初被这个龙少年紧紧地抱着,而她僵直着身体,半晌后才鼓起勇气回抱着他,像是无声的安抚。
她无法开口问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因为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绝望又脆弱的模样,她不愿意再触碰他的伤口。
直到她感觉到像是有一滴湿润滴落在她的脖颈,触感冰凉。
陶初微怔,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时,两个人贴的很近,他的嘴唇颤动,微凉的气息就在她的耳畔,那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他喉间发出的模糊的声音,“初,初……”
因为仇恨,他已经陷在痛苦的记忆里数千年,时至今日,仍旧无法解脱。
此刻,他只能这样无助地抱着她,用尽力气,去唤她的名字。
谁也不知道,他怀里的这个姑娘于他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那样难熬的千年岁月里,她是唯一照进长极渊深处的光,亦是他对这个人世里,此生唯一的眷恋。
他早已经什么也不剩下。
除了她。
唯有她。
所以他必须,要抓紧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她与龙更新,第 8 章 唯一的光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