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子杰的唇在动,从口型上可分辨,是“若若”两字。霎时,猛咳不止的身影颤了颤,然后迅疾抬头,顺着子杰的视线向我这处看来,然后定住,眸中浮现不敢置信。
别人的目光有没有紧随而来我不知道,在他与我对视上的那一刻,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他,看着他几乎是狂奔地向我冲来,看着他的身形在我一米开外处戛然而止。如此近的距离,我终于看清他的容貌,也看清他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又在轻咳了,但可听出是极力压抑住的。不由心痛浮上来,怎么他的咳嗽一直没好吗?
他没开口,我也没开口,只是沉默着凝视对方。
还是随后跟来的子杰打破了沉静:“若若,你怎么会在此?”
我将目光调向他,同时也看到了他身后面如白纸的苏敏,微微一笑,轻声道:“子杰,我回来了。”还有一句在心头:你为我受委屈了。
子杰紧凝着我,将我周身都览了个遍,来确定我是否安好。莫名的,眼角微湿了。是久别后再见亲人时的感怀,是难以言表的对他亏欠,是综合了许多复杂情绪的忧伤。
七个月的时光,磨光了许多人的耐心,也差点磨碎了我的心。当那声“浅浅”在耳边响起时,我只能微仰了目光转向他。许子扬,你为什么不过来抱抱我?我这时候极需要一个拥抱来给以慰藉和勇气,那样我才有力气来义无反顾地爱你啊。
但,他就站在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眸光紧凝着我,却没再跨前一步。
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旁传来:“子扬,这位是......”是疑为童晓涵父亲的那个男人,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童晓涵,我与她对上目光,很久未见,她如当初那般风光靓丽,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一丝清愁。
“爸,她是子扬的堂妹。”
转而她向我走来,柔声道:“若若,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过来呢,我和子扬好去接你啊。”
我静静凝看了她半饷,莞尔而笑:“手机不小心丢了,又记不住你们的号码,只好到这来碰碰运气了。”这个谎撒得不怎样,漏洞百出的,随便碰运气居然就碰到法院这边来了,那我真的是走了狗屎运。
童晓涵转而对她父亲说:“爸,你们先走吧,我们......”
“晓涵,你陪伯父先回,我先带她安排住宿,晚点再给你打电话。”许子扬沉声打断童晓涵的话,各人面色都有异,但童晓涵只愣了愣就点头同意了,走时到他身旁温柔地说:“那你安排好了给我电话。”然后转身圈住他父亲的臂弯,与其他人一同离去。
场上立时只剩了子杰夫妇和许子扬与我,当然林墨斌抱着一一始终都站在我身后。
我收起了脸上始终如一僵硬的笑容,轻声问:“许子扬,你没什么要与我说吗?”
他保持缄默。
心瞬间就荒凉了,原来我和他从未脱离过这个轮回,一轮过去,他再度坐拥江山,而我则一败涂地。经历了重重折难,我以为只要坚信就能拥抱明天,所以我奋不顾身披荆斩棘而来,可是却发现,命运就像高高在上的暴君,时而给了甜头,时而又玩弄你一把。
眼前这个男人,他为了今天的功成名就,几乎倾尽所有,连......
发觉自己眼睛干涩到疼,刚看着子杰时都还能眼角湿润,可是却在面对他时,我没了眼泪。既然沉默,那就......这样吧,我缓缓转身,看向林墨斌,“我们走吧。”
却在刚走了一步时,手就被后面紧紧拽住,我没有回头,仰看着天空的云层,幽声道:“子扬,我一直以为蓝天是白云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却不知道,原来,我不是你的故事。这就是我和你的宿命。”
当命运强大到无可抗拒时,那么弱小的人们,唯有俯首称臣。
他的声音似压抑在喉间:“不是这样的,浅浅,你相信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眼底再清晰不过的痛楚,“你知道吗?这半年多近七个月的时间,头四个月我连你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到,而后三个月,几乎每天都有一份报纸送来,那上面不见得天天都有你的消息,却可从字里行间来揣摩你的动向。我看着夹隔在中间的图像照片,一次次告诉自己,要相信,相信这个男人爱我。诚如现在,我依然相信你爱我入骨,只是,你为了迈向那一步,你已成魔,而我却无法怪你,因为让你成魔的推手,是我。”
何其悲哀啊,我仰天长叹,眼角终于有泪滑落。原来,抬起头就不会有泪,这句话是骗人的,我心已成殇。
“若若,子扬他......”
“子杰!”我打断他的解释,目光却紧紧盯在许子扬的脸上,“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把她推到人前?那样你要她今后如何过这一生?”
他眼神缩了缩,“你刚才进去听审了?”
我苦涩地点头,满心都是悲凉:“子扬,她是顾卿微,是你曾经放在心尖的女人,就算你不爱她了,也无需对她如此绝啊。”说不出的沉痛,他居然为求上位,心狠到把顾卿微推向了人前,让她站在证人的位置,可是那些事吐露出来,要她怎么过这余生?
当初在海边别墅时,看到某份报纸上,匿名人士爆料z市书记何重远早年包养情妇,现与那名情妇翻脸闹出丑闻。这个事情因为涉及到何重远,我特为关注了下,连续几天都有后续报道,直到某天有记者偷拍到那名情妇的照片,虽朦胧看不清,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了是顾卿微。
对她的印象,是刻骨的记忆,哪怕只是个轮廓,都能分辨得出。当时我的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许子扬手握筹码在反攻了,可是他怎么能忍心如此对顾卿微。
而这些,远远不及我在法庭上看到顾卿微脸色灰败,神情绝望地被送到证人席上,然后面无表情地阐述她在多年前曾沦为何重远情妇的事实,以及前不久向何重远勒索钱财不遂而翻脸等证供。
却见许子扬眼中目光淬炼成冰,除了怒还有恨:“绝吗?你可知道,我父亲为何会入狱?是因为她!她与何重远勾结!是她在我父亲的水杯里放了药。今天我只是压她出来做表面的证供,便宜她了!”
我惊呆了,眼前的男人满身都是戾气,他说那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顾卿微,怎么会这样?
一声叹息来自子杰,待我转而看他时,他才缓缓道:“顾卿微早年为报父仇,曾游走在多名官员之间,何重远就是其中一人。那时何重远身份在暗,她并不知其原来是对头人,后来实在无奈她唯有把脑筋动向了子扬。
但那时子扬与我,都不过是初生之犊,还没正式走进政局,她不认为凭借我们能够帮到什么。于是,她先找了伯父谈,那时伯父一直就想要子扬收心归政,如此良机一拍即合。由顾卿微出面,他从旁协助,一步步将子扬引入了政局。wWW.ΧìǔΜЬ.CǒΜ
这其中她千算万算,算漏了她的血症,也算漏了有一天子扬会爱上你。她不甘心自己辛苦谋划的一切,最终全为你做了嫁衣,何重远与她的合作就成了必然,其中有逼迫的成份,也有她心之所向。在我们前去藏区找你之时,她以子扬为借口约伯父谈话,却在伯父的水杯中下了轻微的药剂,当时伯父没发觉什么,后来还与官场政要一同应酬,然后在与政要等分开后却突然晕倒了,醒来人已在派出所,以醉酒驾驶撞伤人为名被拘禁。”
后面的事无需他再多解释,大致情形我已知道。可能许父当初并没把事情联系到顾卿微身上去,只以为自己被那些政要摆了一道,但他在里头六个多月,什么事还能不想透,前因后果一联系就能发现其中端倪了。当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为了许父今后生活安宁,不会再被提起。庭上宣判的罪名是别的,顾卿微的证供只为添一把柴火。
不由想在这之前,是否许子扬也发现了什么,所以他对顾卿微总是只字不提?在后来与他安宁生活的岁月,我其实已将她放下,所以从未再去追根问底。
说不出是啥滋味,心疼他在那时的隐忍与有口难言,又嗔怪顾卿微的疯狂,她怎么能把感情算计到如此?得不到就毁灭吗?那样的爱太可怕了吧。
刚才庭上并未做出判决,真正的判决将在一周后,期间被告人除去何重远,还有一些其他连带的官员,还有......丁岚,她的表情比起当初在墓地时要平静许多,像是早已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也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么一天。
对她,我有着同情,她也是被命运捉弄了的人。其实,最初的最初,她何其无辜,却被拉进了政治的漩涡中,从此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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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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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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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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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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